【殇】我老了，你却一直在记忆中年轻着

【殇】我老了，你却一直在记忆中年轻着

文/原屿

下午五点，一个日薄西山的时刻。微凉的阳光温暖着咖啡的杯口。我和爷爷一起坐在一个以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为主题咖啡馆中。可我却没有打扰他，我坐得离他很远。因为这个时候我不想打扰他，这个时刻与空间是属于他和奶奶的。

坐在窗边的爷爷，花白的头发掩不住他烁亮的眼。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怀念着那个属于他和奶奶的时代，手里握着那把奶奶去世时紧攥在手里的那把小桃木手枪。

爷爷会在每年奶奶生日的那一天都来这一家咖啡馆，因为这家咖啡馆最像他和奶奶初遇时的那家。

爷爷曾讲过，奶奶的父亲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书香门第之家，而爷爷只是一个赢得公费留过洋的无产阶级穷小子，还是一名共产党员，两人的世界似乎永远不会有重叠的机会。也许两人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他们都信奉共产主义，那是他们谓之信仰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爷爷奶奶的故事就像电视里的谍战片那样刺激，因为他们是地下党，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有时，我甚至会觉得他们的故事真实到失真。

当时，他们第一次秘密接头的地点就是那家咖啡馆，而他们定情的地方也是那家咖啡馆。

爷爷以前对我说，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是极认真的，对爱情更是认真得单纯，认定的人便是一辈子的相守。所以，有天在咖啡馆里，爷爷跟奶奶求婚了，以一把自己雕的桃木小手枪为信物。

或许枪是那个年代里最好的保命之物，但爷爷是一个富有浪漫气息的人，他觉得真枪是死物而且奶奶也不缺。所以他专门找来了一块桃木，雕刻了一把精细的小手枪，想着那个灼灼其华的女子。

战争与死亡让人们的精神有种病态的绝望与孤独，但却不能消除人类的情感与寄托。此时爱情中的男女，更是彼此精神中的慰藉与温暖。

数十年的明枪暗箭，让他们几乎没有见过几次面，但幸运的是，他们都活了下来。

在战争结束后，新中国成立，而爷爷和奶奶的身份也不用躲躲藏藏了。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

那时爷爷真的以为可以和奶奶一起相伴到老，看两个人一起牙齿掉光，头发变白，看对方一步步变丑的模样。可是文革来了，奶奶因为她的“历史原因”，不停地被批斗，被侮辱。

于是，终于有一天奶奶再也难以忍受，她走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但手里一直紧握着那把小桃木手枪。所以直到现在，爷爷也觉得是奶奶抛弃了自己，留自己一个人在这孤独的世间行走。

奶奶走后，大伯和二伯也都走了。这个可怜的家庭里，只剩下了爷爷和爸爸。

我曾问过爷爷为什么是奶奶生日这一天，而不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或是其他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爷爷说，因为只有这一天是奶奶一个人的节日，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他要陪着她，直到他也走的那一天。

爱情是一百年的孤寂。

直到有一天遇上那个矢志不渝守护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