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小不稀
凌晨四点半，我醒了。是那种突然的清醒，没做恶梦，也没有外部干扰。我懒散地看着窗帘上渐渐泛出鱼肚白，想调整一个最佳姿势以求彻底放松，却辗转反侧。仿佛有颗小石子硌在心底，任何动作都会察觉到它的存在。一种细微的疼。
难免想东想西。许多情绪的小触角纷纷探出头来，时不时地骚扰我一下。其实我很清楚，我是为了什么失眠。这几日不过是遇到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就为此莫名其妙地睡不着了。
起因，只是班主任C老师几天前打了个电话给我，说学校交待要他写篇论文，他实在是没时间。这也不是第一次找我当秘书。一开始他说以习惯养成教育为主题，虽然最讨厌那种大而空的东西，但我也不是说十分地心不甘情不愿。吭哧吭哧憋了一晚上终于成篇，要知道如何把这些华而不实、淡而无味的东西写成喜闻乐赏的文章绝非易事。隔了一日，说校长换了思路，给了他一些资料，能否把资料中的东西再与习惯养成教育中所提倡的“自信、自省、自醒、自行”四点糅合到一起。这等于就是全部翻盘了。我弄完再发给他，他说很满意，直接发给校长了。岂料昨晚风云突变，C老师再次通过QQ发了篇文章给我，与我写的东西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我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凉意。果然，他说这篇是校长写的终稿，让我看看还有何需要修改的。
好吧，这秘书当的。人家校长是特级教师，如何让我这没有身材，没有学历，头发短见识也短的小小女子来改？一个小时后我回他：“这东西是不敢改、不能改也不必改，不过是把几处不通顺的地方改顺了，不对的标点改掉了，结尾处小动了一下。我其实是没有资格改这东西的，这是大实话。”C老师依然很客气，而我的心却慢慢沉寂了下去。
这就好比说你要到我家吃饭，我耗时耗力准备了诸多佳肴，第一次你说改日再来，于是我再准备，最后却说不来了，只留下我和满桌佳肴大眼瞪小眼。整个过程中还不停地给予我肯定与鼓励，菜烧得好，能力上佳等等。但最终的事实是，我所有的劳动成果全部被付之一炬。
逗我玩的吧！
可能领导都是善变的。由此证明教师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抛开别的不谈，我到底还是要谢谢C老师的。因为那篇终稿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发给我修改，如此我也根本不知道其实我的文章已经打了水漂，私底下还在洋洋得意呢！基于对我的信任与肯定，他还是把终稿发给了我。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我也是一种尊重。因为我付出了劳动，就有权利知道结果。虽然校长根本不知道C老师背后还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傻瓜写手存在。
也怪我贱。在电话里被老师一大通高帽儿一戴，就再也张不开嘴拒绝。有些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况且，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别的家长都没有这种机会呢。这也是对我能力的一种肯定。在这种飘飘然的心绪下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应允了下来。写完第二稿时C老师说一定要请我吃饭。扭捏装逼不是我的强项，我爽快地从了他。心想着历来只有家长请老师吃饭，我算是开了先例。最多他请吃饭我买单。可现在，本菇凉没有这个心情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帮上他什么忙，再来谈这个饭局，简直是个笑话。
不禁回想起毕业前夕，我竟然写了五篇毕业论文。五篇！这是个什么概念！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当那些要好的家伙吃喝玩乐的时候，我正在杂志报纸堆里埋头苦干。我看着他们拿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论文走进答辩室，心里敞亮地明白，从答辩室一出来，那几页纸立马变成废品，上厕所都嫌厚。但我还是愉悦得很，连胃里都是暖洋洋的，就像刚啃完一只鸡腿那样满足。
同样是心甘情愿地当枪手，同样是转眼就被当成废纸，为何现在我会想得那么多？为何那么容易滋生抱怨与落寞，甚至为了这屁大一点事竟然还睡不着了？
我其实一点也不高尚。当我身处百般赞誉之中，我便骄傲得像只刚刚开屏的小孔雀。当我尽量把那些枯燥的理论写得妙趣横生，心里想的只是如何为儿子的面子再添上几分筹码。当我知晓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我便丧气得像只斗败的公鸡。
光阴对我们的磨砺，其实是那样了无痕迹深不可测。它让我们从单纯走向功利，从简单走向复杂，从梦想走向实际。人类都以为自己是聪明的、进取的、提防的，到最后却往往变成一个笑话。我举着时间的大伞，从或晴朗或阴雨的天气中走过，从或明朗或晦涩的心情中走过。那些天真可爱的年代，那颗纯朴干净的心灵，都已被远远抛在身后了。可尽管灰头土脸，我也不会停下脚步。简单而精致的生活，其实并不是奢望，它只在于你的一念之间，只要你不想得太多。而那小小而寻常的幸福，也并不遥远，它正在不远处轻轻招摇，只要你能用心去感受。
当第一缕轻柔的阳光悄悄从窗户缝里探进头来时，我终于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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