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很悲伤的情况。你们有机会见面,但大多数是背影。黑暗中淡淡的轮廓,依稀还能辨认出的成熟的声音和身形。你们已经很陌生了,陌生到只剩下那个打打闹闹的童年,那段曾经让你感到充满血泪磨难而今唯余美好的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但无关乎爱情。那个记忆里的男同学,坐在我前桌的前桌的男生,就像一条线,把我牵引到童年的无数个角落,从犄角旮旯到能见到松鼠的山顶,从放学路上到大头贴照相馆,从扑蝴蝶的草丛到聚众打扑克的不知道谁的家里。也让我重温了“海拔的沦落”,那是一段板块碰撞的血泪史。
作为消亡地带的珠穆朗玛峰由于内外力作用越来越矮,但由于它自身高度实在可观,哪怕它明明在接近大地,它和大地之间还是隔着一段我们称之为珠穆朗玛峰的高不可攀的距离。而我呢,由于自身基数本就一般,终于从倒数第二桌移动到正数第四桌。我想,我肯定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我直接变成了在一二两桌徘徊。
那个坐在我前排的前排,个子矮矮的男同学,陪着我走过了一段又一段的上学路,从后面有外公跟着到走着走着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可以神侃很久,互相编谜语,然后让对方猜。就这样也可以讲上一路。双休日我们还会约着去瞧村戏,或者去庙里看菩萨,再或者上街给妈妈买三八妇女节礼物。也许在旁人看来都是很无聊的事情,但那时候的我们一路有说有笑,从不冷场。
当然他并不是十全十美的朋友,他有男孩子沾沾自喜的通病,每次他搭顺风车回家都会回头冲我得意地笑笑,让我很想打他一顿。而事实上,我虽然不至于打他,但我脾气着实不好,一言不合声音就会陡高八度。如果他像其他男生一样撸起袖子怒发冲冠的话估计我们的友谊也就结束了,所以他常常像个受气包一言不发,在那种时候。他就像一个醒目的标杆,让我知道和我一样无聊的人的存在。所以在今后多年的不合群和内向文静好相处的标签下,我还会时时记起那个真实的霸道而脆弱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喜欢打架而常常打不过别人。书包被扔出去好远,只能灰溜溜地捡回来。
那时候的自己作业不写而有办法不被老师发现,帮同学捡一块橡皮也会被不容分辩说成帮同学作弊。
那时候,最好的朋友,就是男同学眼中极其困惑的上厕所都要结伴的过硬的交情,仅仅过了一年就忘了我是谁,那种你一脸热情说着好久不见,而对方只是一脸迷茫的表情令人非常受伤。
那个时候的自己,不善于和讨厌的人相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的往下流。那时候的自己对什么都很无奈,但也会少很多长大了才会有的烦恼,那时候的自己喜欢把痛苦摊开来说,但有些东西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学会了紧紧埋藏在心里。
那时候的自己年纪不大,三年级以下,堪堪十一二岁的年龄。
所以,你得明白,小朋友其实可以懂很多东西,小朋友的心里也有着成年人看不懂的山川沟壑。
这些是在那个坐在我前排的前排的男同学转学过来之前的事情。所以他就像一块界石,把我的整个小学生活分成了两段。而现在回忆起来,在那之后的生活要更为美好,在那之前的生活也可以被现在的自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毕竟,或好或坏,那都是我回不去的年少时光啊。
想念一个人,就是想念一段时光,想念曾经的自己。不隐藏,也不美化,但依旧免不了遮掩。也许以后的以后,我会再次回忆,而回忆的对象便是如今的自己。希望那个时候可以尽量透彻尽量明快的回忆起一切。现世生活幸福的人往往不惮剖开记忆的伤痕,就像成功人士可以对生于微末时遭遇的每个细节侃侃而谈一样。
我希望可以在阳光很好的路上,和那个男同学迎面相遇,然后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我是XXX,你还记得吗?相遇已经是最大的勇气了,追及问题上小学奥数时就学得不好。所以,向过去致敬,也只能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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