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研究生离奇死亡，凶手在墙上刻下27个英文单词，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1
李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他的右手忍不住伸向茶几角落的一包烟，却在中途停住了，哆嗦一番，最终缩了回去。
他准备限制自己抽烟的频率，至少，一天不能超过二十五根吧，今天已经二十四根了，可现在才晚上八点，必须再忍耐一下。
门铃响了，李广一声不吭地走过去，拉开门，看也不看来人，就转身坐回沙发。
来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胡子拉碴，额头宽阔，硕大的黑眼圈正诉说着此人的疲劳。
男人关上门，一屁股狠狠坐在李广的对面，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现在晚上五点之后能来找我的人，除了你吴基，暂时不会有第二个……”李广往后靠着，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李广，你这个家伙去年从九龙侦探社辞了职，日子是越来越清闲自在了，改天咱再去喝一杯？”
李广轻轻摆了摆手：“说吧，什么事？”
吴基爽朗地笑了，伸手从茶几上拿了根烟，低沉着嗓音说道：“还是你了解我。昨天晚上，市区里出了命案，死者是女性，叫江燕，24岁，是本市医科大学的研究生……”
“哦？”李广往前略微伸了伸脖子，“是个女的，医学院研究生……”
“怎么，你对这个很感兴趣？”
“你接着说吧，死因，死亡现场，当然了，能让你跑来找我，案件肯定是遇到困难了。”
吴基叹了口气，说道：“对，这个案件看起来很普通，但是，我们却根本没法破案，死亡现场就是死者自己在外面租住的公寓客厅，根据现场模拟，死因是凶手抓着死者的长头发，把她的头往桌角上撞，估计接连撞了几十次，终于导致颅内大出血，当场死亡……”
“哦？死因竟然是这样……”李广微微闭着眼睛，又问，“你先说这起案件的困难之处吧。”
“一句话说就是，这个案子看起来到处都是线索，却等于没线索。犯罪现场除了死者和已知3个熟人的脚印和指纹，再没有别的痕迹了，死者的头发上也不会留下指纹，凶手作案的过程中也没有留下脚印，当然，现场更没有血迹，整个房间，找不到任何可以推断出凶手身份或体貌特征的东西，唯独除了一点……”
“除了什么？”
“真可以说是非常奇怪的东西，凶手在死者房间的一面墙壁上留下了奇怪的单词，erinnyes，一开始我们都不认识，不过后来查过了，这是复仇女神的意思……”
李广挥挥手：“我知道这个单词，中文一般翻译成厄里倪厄斯，是希腊神话里三个复仇女神的总称，三个复仇女神又各有一个希腊名字，翻译成中文分别是：向凶手复仇、永无止尽、嫉妒。”
“对，我们也查过资料，还真是这样，而更奇怪的是，凶手在墙壁上刻了27遍这个单词。”
“27遍？用什么刻的？”李广眼睛一闪。
“用死者桌子上的一柄美工刀，不过上面没指纹，查不出什么东西，这是照片，你看看。”吴基说着，打开手机，翻到一张图片，上面正是墙的一块，密密麻麻地刻着这个单词，横七竖八的一大片，看起来实在是有点瘆人。
李广紧锁眉头盯着照片。
“怎么样，你有什么发现？”吴基迫不及待地问。
李广摇摇头：“我要是看这么一分钟就有发现，那这世上的罪犯就连拉尿的时间都没了，哈哈。”
吴基点点头，又耸耸肩：“这个案子难就难在这里，除了墙壁上的27个单词，再没有任何线索了……”
“这样，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第一，准确死亡时间是多少？第二，房间的门窗有没有检查过，第三，死者和她的亲属朋友，最近有没有明显的矛盾或问题？”
吴基咳嗽一声，理了理思路，答道：“这些都可以明确回答你，死亡时间是上周六晚上11点左右，门窗没有任何问题，不存在什么反锁，所以，这不是一个密室现场，我们推断，凶手应该是熟人，进房间杀人后，自己关上门离开了，可是，问题又来了，事发当晚，有3个人都在现场。”
“你们查了监控记录吗？”
吴基摇摇头：“仔细查过，这个小区的监控很少，死角也很多，我们看过附近的所有监控……”
李广突然打断吴基：“嗯，也别太指望监控了。”
“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凶手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指纹吗？这样的凶手，很可能具有相当厉害的反侦查能力，即使不是个犯案老手，至少也是个逻辑思维缜密的人，这样的人要躲避或者骗掉监控，实在太容易了，体型身高脸部特征，哪一个不能改变？就算你监控面对面看到他，估计也没什么价值。”
“你说得太对了！我们的确摸排过方圆十多个监控，也拍到了一些出租车或行人，但他们只是到了小区附近，后来就超出了摄像头范围，不知道往哪里走了，我们确实不可能大海捞针地找这些人，何况，这个地段人流极高，监控中陌生人的面孔和背影数不胜数，根本没法一一排查，除了那3个明确来过死者房子的人。”
“嗯，这个凶手看来有点本事……”李广抬头看着天花板，感叹一声。
“对！综合各种情况，我们目前的判断是：第一，凶手可能是男的，因为这种杀人方法相当暴力，残忍至极，我办案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把人头在桌角上撞开花的，第二，凶手很可能跟死者有很深的仇恨，或者说，凶手急于杀掉死者，这也可以从杀人手法看出来，死者的财物没有丢失，也没有受到性侵的痕迹，所以，这基本上判定为仇杀！”
“你刚才说，有3个人在案发现场？具体说说看？”
“对，他们是死者的导师、男朋友，以及一个同学，说到时间，这也是个难点，刚才说了，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左右，死者的导师是10点40分来的，11点20分左右才离开，男朋友，对了，他名叫胡一凡，他10点50分来，5分钟后就离开，而她的那个同学就更奇怪了，下午6点就来到死者房间，第二天凌晨5点多离开的……”
“你说什么？死者的这个同学一直呆在案发现场？”
“对，是一个女同学，同班的，叫陈萧。”
“这绝对不合逻辑，你已经确定了，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而死者这个同学还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凌晨才走？等等，报案的是谁？就是这个女同学陈萧吗？”
吴基摇摇头：“不是陈萧，是死者的爸妈，他们第二天中午时候过来发现的，现在两个老人还在医院呢，其中一个心脏不太好，说不准还要出一条人命呢。话说回来，这个女同学陈萧的部分行为倒是能解释得通的，她说她和死者关系一直很好，当天傍晚来到死者这里，是打算过夜的，因为第二天她要赶飞机，死者这里去机场方便……”
“原来是这样，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凌晨离开了。”
“是的，而且她说，为了凌晨赶飞机，她当天晚上9点就睡了，哦，有一点忘记交代，死者租住的是个小套间，她的同学陈萧睡在她床上，而死亡现场在客厅。”
“不对，这个陈萧9点就睡了，可就算睡得再熟，也不可能听不见客厅里的动静的，把人头往桌角上撞几十次，响动不会很小。”
“呵呵，这个倒不是疑点，我们查过了，陈萧有比较严重的神经衰弱，吃安眠药的，这个有医院和她其他同学老师的证明，绝对没有问题。”
“等等，还有一点，陈萧凌晨起来赶飞机，那个时候江燕已经死在客厅了，她难道没发现自己的同学被杀了吗？”
“我们问过她了，她说当时自己起晚了，非常着急，灯也没开，根本没去注意客厅里的情况，从卧室直接拎着包出门了。”
李广低头沉思了足足有3分钟，说道：“按照时间推断，他们3个人中，嫌疑最小的是胡一凡，因为他几乎在案发前就离开了，而其他两个人都在现场……”
吴基凑近了脸：“胡一凡也有可能在离开后偷偷溜回来杀人吧？”
“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我们现在并不确定，这样吧，你整体上再说说你的思路。”李广毫无意识地抽出了一根烟点上。
“我们查过，死者和男朋友有一些矛盾。”
“他们有什么矛盾？”
“我们了解到，这跟死者的婚姻问题有关，她男朋友不想那么快结婚，死者却非要马上结婚，是那种迫不及待的态度，对了，她男朋友是一家外贸公司的总经理，很有钱。”
“嗯，现在这年代，这倒是个常见的矛盾……”
“我还是觉得，目前来说，这几个人都有嫌疑，刚才说过，男朋友胡一凡和死者因为结不结婚的问题有矛盾，而实际上我们还了解到，死者和她导师——一个姓何的教授，似乎有点暧昧的关系，所以，不排除导师临时起意杀人的可能，至于那个同学陈萧，我们也了解到，她最近在和死者竞争一个哈佛大学的留学名额，所以，也算是有作案动机，不过，”吴基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在烟灰缸里狠狠压了压，继续说道，“刚才也说了，这个凶手极其凶残，凶手心理素质应该非常不错，而且，关键是和死者可能有深仇大恨。”
李广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又大口大口地吐着烟圈，问道：“你说的仇恨，一是根据杀人手法判断的，二是根据凶手留下的单词，因为单词的意思就是复仇。”
吴基使劲点点头：“对，我们全部理一遍下来，最费解的还是这27个单词，凶手为什么要刻这些单词？又为什么要刻27遍？要知道，这至少要花费他1个小时！难道就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仇恨？”
“我同意你的看法，一般来说，凶手在作案现场或者尸体上留下一些标记，确实有泄愤或某种警告的目的，就跟武松杀人后在墙上写字一个道理，不过，他为什么要把同一个单词刻27遍？就像你说的，这很费时间，时间一长，就增加了被发现的危险，等等，刻这些单词，至少要花费1个小时以上，这就有问题了！”
吴基的眼睛和李广的眼睛一碰，抢先说道：“对！死者确定11点左右死亡，在她死亡后刻这些单词，要花1个小时，那么，凶手在12点左右肯定还在现场，而胡一凡和那个导师在11点多就离开了，剩下的只有呆在房子里的陈萧，这不是等于说，凶手就是陈萧？”
李广微微一笑：“其实，这个猜想没有证据，如果陈萧真是凶手，她咬定自己吃了安眠药，什么都不知道，现场没有指纹，我们能拿她怎么办？当然，胡一凡和那个教授在离开之后，也是可以偷偷潜回来作案的。”
“不，胡一凡可能，教授不可能，因为他没有钥匙。”
“你不是说教授和死者有暧昧关系吗？那教授就有可能配了钥匙。”李广反驳道，“而且，他们都是熟人，进房子不一定需要钥匙，再说了，他们只要返回作案，一定会避开监控，时间又那么晚，恐怕没有目击者……”
吴基两手一摊：“那，那这又绕回去了，3个人都有嫌疑，但谁也没法确定。”
“这个时间问题我们先放下，我们再看这个单词，复仇女神实际上有三个含义，其中一个是永无止尽，这个可能没有实际意思，还有两个是嫉妒和向凶手复仇，这就很费解了……”
“会不会是把它们的意思连起来？凶手对死者有嫉妒，然后，他要向死者复仇，而且，会持续作案，永无止尽？”
李广微微摇摇头：“有不合理的地方，你得注意到，单词的含义是向凶手复仇，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意思成立，那么，死者也是某个意义上的凶手，有人要杀她，只是找她复仇而已，而且，我觉得永无止尽不一定代表着会持续作案杀人，这可能只是个附带的意思。”
吴基瞪大了眼睛：“按你这么说，这个死者江燕，生前可能也犯过罪？甚至，甚至杀过人？”
“我没这么说，只是从单词意思来推断出一些可能性。”
“等等，刻了27遍，这个数字会不会有特殊含义？”
“暂时不好猜，可能只是巧合吧，这样，你能不能让我接触下这几个人？”
吴基犹豫了一会，说道：“可以，其实，今天下午我们已经把他们3个人暂时扣留了。”
“一般的扣留讯问时间只有24小时，除非我们在这个时间里发现什么，不然，可能就更不好办了。”
吴基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走！”李广站起身。
“你确定不睡觉？”
李广一挥手：“这个案子有点意思，你让我睡都睡不着了。”
2
警局内部，3间小房子，里面分别坐着死者的导师何教授、男朋友胡一凡和死者的同学陈萧。
李广从监视屏那里看着3个人。
“怎么样？能不能有什么发现？”吴基急切地问道。
“呵呵，你还真把我当神探了啊？他们表现都比较正常，你看，这个教授的眉头紧皱，胡一凡来回走动，陈萧不停地弄自己的眉毛，都是正常紧张或焦虑的表现。”
“可这些表现太正常了，反而让他们没有嫌疑。”
李广点点头，说道：“让我和他们分别说几句吧。”
胡一凡的门打开了，李广靠墙站着，问：“胡一凡，上周六晚上10点你去女朋友那里干什么？除了江燕，你见到其他什么人了吗？”
胡一凡一扬脖子，答道：“妈的，这些问题你们都问过了，我最后回答一遍！我晚上去找女朋友睡觉的！结果她说有个同学在，要第二天早起赶飞机，真扫兴！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头靠在小区树上抽雪茄，他妈的你们不去抓凶手，在我这里浪费什么时间？！赶紧让我走人，别耽误我明天出差！”
“听说，你不想跟女朋友结婚？但女朋友非要跟你结婚？”
胡一凡似乎被说到了痛处，迟疑了几秒钟，答道：“没错，江燕很想跟我结婚，至于我嘛，暂时还不想。”
“为什么不想？”
“这还需要理由，现在这社会，不想结婚难道就不正常？你也是男的，我看你也没结婚！还不是跟我一样！”
李广笑笑，继续问道：“你只在江燕那里呆了5分钟，离开江燕家是11点，你有她家钥匙吗？”
“对，就是11点，你问我钥匙干嘛？你该不会是怀疑我离开之后，又偷偷跑回来杀人吧？我可以告诉你，我当然有她钥匙，不过，这钥匙在我离开小区的时候，丢了。”
“哦？你丢了钥匙？就在离开的时候？”
“对，是第二天找他们小区门卫要的，不信你们去问门卫。”
李广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天你离开之后去哪里了？另外，江燕想和你结婚，而你又不想，你们经常因为这个闹矛盾吧？”
“我说你们烦不烦，我们当然有矛盾，有矛盾就杀人吗？我离开之后就回去睡觉了。”
“最后一个问题，有一个单词erinnyes，意思是复仇女神，凶手在墙上把它刻了27遍，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胡一凡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没看法，这是个变态。”
李广点点头，转身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问道：“当天晚上，你在江燕的房子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胡一凡微微一怔，答道：“能有什么动静？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玩电脑，说她的同学已经在里面睡了，还叫我小声点，别吵醒她。”
“所以，你们只是在客厅里说了几句话？”
“当然了，都有人在了，我还呆着干嘛？”胡一凡说完，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李广。
李广微微一笑，走向教授的房间。
“你是死者江燕的导师吧？”李广看到对方花白的头发，略带恭敬地问。
教授抬起头，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容：“对，我叫何镇，是医学院的老师，江燕的论文由我这边负责。”
“江燕死了，你很难过吧？”李广有些神秘地看着何教授。
教授又是一个苦笑：“我知道，你们都怀疑我跟江燕有点不正常的关系，现在出了命案，江燕也死了，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可以实话告诉你们，作为一个独居的老男人，我的确喜欢江燕，因为她既漂亮又优秀，谁不喜欢呢？不过，我没做出过任何不合理的举动，只是把一切默默放在心里，她可能也猜到了，不过没说什么，反正，就都放在心里吧，我想，法律上可没规定老头子不能暗恋年轻女大学生……”
李广笑道：“确实没这规定，何教授是性情中人，我叫李广，想再请教几个问题。”
“李先生请讲，叫我老何就可以了，教授听着很不舒服。”
“何老师，事发当天晚上的10点40分左右，你去过江燕那里？”
“对，我是刚好路过她们小区，想到她有个论文的打印初稿还没给我，就顺便上去拿了。”
“拿完之后呢？你是11点20分左右才离开的。”
“不，我拿了论文就下楼了，在江燕房子里其实呆了不到5分钟，在小区下面的草地上，我抬头，突然看到天上的星星很漂亮，一下子想起去世的妻子，我就，就靠在边上抽了一会烟，抽完后就离开了。”
“你大概抽了多久？抽的什么烟？”
“从10点50不到，一直到11点20多吧，抽的乌普曼雪茄。”
“就是当年肯尼迪总统赶在签署古巴贸易禁令之前，让秘书连夜买了1200支的雪茄？”
何教授面露惊讶的神色：“李，李先生对雪茄也有研究？佩服佩服。”
“你抽烟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
“有，一个30多岁的男子，穿西装的，看起来像个公司销售员，他从我边上走过去，难道，难道他是凶手？！”
李广没有回答，凑近了脸，严肃地问道：“你在江燕房间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动静？”
“其他动静？没有，绝对没有！不过，我在离开的时候，在楼上捡到一把钥匙，可能是某个人丢的，就交给门卫了。”
“你交给门卫是什么时间？”
“就是大概11点20多分吧。”
“那把钥匙你知道谁丢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当时根本没看，就是公寓的普通钥匙。”
李广看着何教授的眼睛，突然问道：“你觉得江燕为什么被杀？”
何教授有些痛苦地抚摸着下巴：“不知道，她是一个很勤奋上进的学生，下半年完全有机会去哈佛大学医学院读博士，平时为人很低调，也没听说过她有什么仇人。”
“江燕是不是和她的同学陈萧在竞争这个留学名额？”
“对，不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她们其实都很优秀。”
“最后一个小问题，有一个单词erinnyes，意思是复仇女神，凶手在墙上把它刻了27遍，何老师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何镇瞪了瞪眼睛：“有这种事？！凶手是要表达什么特殊的意思吧，他能把一个字母写这么多遍，这得多长时间啊，他就不怕被发现？算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瞎猜了，省得班门弄斧，毕竟你们是专业的。”
“何老师太谦虚了，这样，今天先到这里吧，以后再来请教何老师。”
李广转身走进陈萧的房间。
陈萧有些拘谨地站起身子，看着李广。
“请坐，我叫李广，你是江燕的好朋友陈萧吧？”
陈萧点头。
“听我的同事说，你当天住在江燕房子里，9点多就吃安眠药睡觉了，第二天凌晨摸黑爬起来出门赶飞机，对江燕遇害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对吗？”
陈萧又点头。
“你和陈萧下半年会竞争一个名额，是去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吧？”
陈萧往前使劲探出身子：“你，你们怀疑我为了夺取竞争名额，把，把好朋友杀了？”
李广一动不动站着，双手支撑在桌子边缘，看着陈萧的眼睛，说道：“我们的确对你有严重怀疑，你能再解释一下吗？”
陈萧咬了咬下嘴唇，答道：“我那天晚上9点钟就吃安眠药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凌晨，闹钟响了3遍我才醒，就急着去赶飞机了，真的没注意到江燕已经，已经在客厅里遇害，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我不想杀人，也不会杀人，这还需要解释吗？我神经衰弱吃安眠药，医院都有证明的。”
李广笑了：“有一个单词erinnyes，意思是复仇女神，凶手在客厅的墙上把它刻了27遍，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陈萧有些惊恐地抖了抖身子：“这凶手太，太可怕了。”
“哦？可怕，为什么？”
“我，我想起了福尔摩斯里面有个血字的研究，一想到这种杀人犯留下的符号，心里就慌……”
“不用怕，我们一定会找出这个杀人犯的，对了，你今年几岁了？英语好吗？”
“28岁，英语还不错的。”
一阵悦耳的声音响了，是陈萧的手机信息。
李广微微瞟了一眼，笑道：“别人称呼你，都叫你艾？”
陈萧笑笑：“嗯，是网名，我喜欢一个字的名字，那样更有感觉。”
李广回到吴基身旁，拍拍他肩膀，说道：“把他们都放了吧。”
“放了？难道他们都不是凶手？”
“暂时不知道，至少他们刚才的回答，我看不出任何问题，我把27个字母的事情跟所有人讲了一遍，他们的表现非常符合各自的身份特点，没有破绽，而且，你也快到拘留时限了吧。”
吴基沉吟片刻，下了放人的命令，转身说道：“刚才他们说到了钥匙问题，我马上安排人去向门卫核实，”
“还有，在草地上看看，有没有一种雪茄的烟灰。”
“好的，时间不早了，先回去睡觉吧。”
才过几个小时，天蒙蒙亮的时候，吴基就敲开李广的门：“门卫说，在事发当晚的11点20分左右，的确有一个老头给了他钥匙，第二天，他就把钥匙给了前来认领的一个年轻人，这个，看来完全对得上啊！胡一凡和何教授就没有嫌疑了？！”
李广眯着眼睛，说道：“我们之前说了另一个问题，胡一凡和何教授跟死者都是熟人，他们要进门，完全可以不靠钥匙，直接敲门就行。”
吴基果断地说道：“不，这不可能的，我们也已经确证了，死者有个邻居在事发当天晚上没睡觉，他说绝对没有听见敲门声或喊门声，也就是说，可以确定，凶手是用钥匙开门的，当然，除非凶手就是陈萧。”
“那，邻居有没有说听到了其他声音？”
“没有，凶手在房间里面作案，这个声音外面恐怕是不可能听到的。”
“嗯，不过，你一开始也说过，何教授捡到钥匙后，完全可以拿着钥匙回来，偷偷打开门，然后下去把钥匙给门卫，再回来慢慢杀人，当然，胡一凡究竟有没有第二把钥匙，我们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吴基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这样看来，这个何教授还是有嫌疑，可是我们没证据啊！办案又不能靠猜想，他们3人确实都有一定作案动机，如果凶手真的就在其中，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非常可怕，从这点来说，我倒是觉得胡一凡最符合。”
“你说得对，办案需要证据，而目前的猜想，都不能被证实，但我们别忘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凶手为什么要刻那些单词，对了，你确定那是凶手刻的？”
“这个可以确定，因为那些刻痕都很新鲜，而且，死者的父母也说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单词刻在墙上。”
“嗯，凶手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刻下这些单词，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们必须解开这个谜！我隐隐感觉到，这才是证据所在！”
“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凶手可能就是在示威。”
“等等，烟灰的事情有结果吗？”
吴基一拍脑门，说道：“有点乱，刚才都没来得及说，我们没有发现烟灰的痕迹！”
“没有发现？我查了天气，昨天没下雨，也没有风，烟灰怎么可能不见？难道是被清洁工扫了？”
“我们特地问了小区物业，这两天根本没有大规模清扫，而何教授所说的那棵树，一般是扫不到的。”
“何教授抽烟的那棵树，能看见死者的房间吗？”
“可以的，不过不是很清楚，你问这干嘛？”
“没有烟灰的草地上，有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没有，草叶都非常干净，难道，何教授对我们撒谎了，这样的话，他的嫌疑就大了。”
李广对吴基的话不置可否，沉默了几秒钟，说道：“麻烦你去做这几件事，第一，查一下陈萧的安眠药购买和使用情况，第二，我需要他们4个人的详细档案，包括近半年的行踪、电话短信记录、邮箱，越详细越好。”
吴基瞪了瞪眼：“这么说，你还是相信凶手就在他们3个里面？而不是其他的人？”
“如果不在他们里面，我们就更要尽快排除他们。”李广坚定地说道。
3
李广看了看天色，用凉水冲了一把眼睛，拉开门出去，很快到了死者的小区。
“师傅你好，请问，前天晚上11点多钟，你看到有什么人进出吗？”李广凑在小区值班室门口。
“有！前天晚上就是我值班的，有一个老头子！他捡到一把钥匙交给我了。”值班室的人也知道发生了命案，颇有兴趣地回答着李广的问题。
“这个老头在离开之前，曾站在一棵树下抽烟，对吗？”
保安摇摇头：“这个我没发现，当时我也就是坐这里玩玩手机，路灯也不亮，看不到那么清楚的。”
“第二天早上6点之前，你看到什么人吗？”
保安想了想，突然说道：“5点来钟的样子，那个老头又回来了！”
“什么？老头回来了？”
“对，我看到他蹲在那棵树下，对，就是你说的老头抽烟的地方。”
“他蹲在那里干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
“有多长时间？你看到他离开了吗？”
“时间不长，也就几分钟吧，我当时困得很，只瞅了他一眼，就有点迷糊了，后面没看到什么。”
“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有，凌晨12点多的样子，有个外卖员来到江燕的楼下，嘿，不知道谁，这么晚还点外卖。”
李广电话响了，是吴基的声音：“喂，睡醒了吗？一起喝个咖啡。”
“你说的事情全部做好了，第一，我们查了陈萧的情况，她确实在服用安眠药，药是一个多月前在附属医院开的，而且，我们详细查过她的药瓶，药丸的数量和她的描述完全符合。当然，我们也顺便查了当天的交通记录，陈萧确实搭乘了当天6点56分的一班飞机，何教授也证实了这一点，说是去另一个大学听报告会，另外，他们的档案都在这里。”吴基一口气灌下半杯咖啡。
李广接过一大叠纸，说了句：“实际上，陈萧的安眠药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她如果真是凶手，开了药来，每天在马桶里冲两颗，我们没办法证实的。”
“对，我也想到了这点，这是个无证据的口供和描述，完全没有价值。”
“我今天去了他们小区，查到一件事，何教授在凌晨5点左右，还去过小区。”
“你说什么？”吴基瞪大眼睛。
“对，但我实在想不出来，他那个时候去干什么？如果他是凶手，那个时间早就杀完人了。”
“难道，他就是回去刻墙壁上那些字的？”
“不好说，只有猜想，没法证明，但无论如何，他对我们说谎了，你再查问下，看他怎么解释。”
吴基转身出门的时候，李广又叫住他：“麻烦你再问一下胡一凡和那个何教授，让他们分别描述一下江燕的客厅。”
“分别描述江燕的客厅？”
“对，还有，还要查一下江燕小区附近有没有配钥匙的店。”
吴基一刻也没闲着，做完了李广吩咐的事情，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思索了一个下午。
晚上，两人再次碰面，吴基劈头就问：“看了他们的材料，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李广微微一笑：“有几个细节需要注意，第一，这个死者江燕，在半年前堕胎过，第二，这个陈萧有一个地方也说谎了，她不是28岁，而是27岁，第三，几年前何教授老婆的死亡，可能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丈夫和女学生有染，偷偷跟踪何教授，结果发生车祸。”
“这，这，这里有些东西资料里可没写啊？你怎么知道的？我看了一下午都没看出来？”吴基一脸惊异。
李广翻开一页资料，说道：“其实说起来不值一提，你看，这一页上面记载，江燕在半年前的几天里面，频繁给男朋友胡一凡和医院打电话，我查过，这是个私立妇女医院，一个年轻女子在几天之内，频繁跟男朋友和妇女医院联系，这说明什么？”
“说明，可这也不能就断定她是堕胎，也有可能是其他妇科病啊？”
“我登录了江燕的网购账号，恰恰在那几天，她买了四根验孕棒……”
吴基张大了嘴巴，又不甘心地问：“陈萧的年龄我也看出来了，的确是27岁，可她为什么要撒谎呢？还有，何教授老婆的死亡，这你也能推断出来？”
“那天是周末，他老婆不上班，车祸的地点写得很清楚，时间也没有问题，而我分析了何教授和江燕当天的行踪，在那个时间，他们恰好一起经过那个路段，因为要去赶下午的一个学术报告会，另外，我也查阅了和他们大学有关系的各种论坛贴吧，发现那段时间，何教授和江燕实际上是有绯闻的，而且闹得不小，综合起来，我就有了这样的推断。”
“那，为什么不是何教授为了想得到江燕，谋杀了他老婆呢？”
“嗯，确实也不排除这个可能，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从动机上就可以坐实何教授的犯罪了。不过，这里有个反面证据，何教授在他的博客里坚持写情诗。”
“写给江燕的？”
“不，写给他老婆的，特别是在绯闻闹得比较大的时候，诗歌里面饱含着愧疚与歉意，再结合何教授昨天的表现，也许他对江燕的喜欢，的确是埋藏在心里的，只是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和江燕单独往来，不知道被哪个好事者传出了绯闻。”
“对了，江燕小区附近的确有一个配钥匙的，但那人说，事发当天晚上，没人找他配钥匙，这样看来，胡一凡的嫌疑就不大了，何教授11点多就交了钥匙，而凌晨5点又回来，他到底是做什么呢？”
“对了，你不是问过何教授吗？他自己怎么解释？”
“他矢口否认自己凌晨回去过。”
“哦？那他对烟灰的事情怎么解释？”
“他说他不知道。”
“这倒是有些难办，他真要来个死不认账，我们是完全没有证据的，而且，现在看来，他们3人还是都有嫌疑，首先，字母刻了27遍，陈萧恰好是27岁，而她昨天却谎报了年龄，似乎不想让我们知道这点，第二，复仇女神的3个含义里面，其中之一是想凶手复仇，这个动机，胡一凡和何教授都满足。”
“你的意思是，何教授可能觉得江燕是害死他老婆的间接凶手，所以要复仇，而胡一凡觉得江燕堕过胎，也算是凶手，所以要复仇？”
“没错，但是，把堕胎认为是凶手的，大多是宗教信徒，比如天主教徒，所以，我们需要验证下胡一凡是不是教徒。”
“好，这个我相信可以很快验证。”
吴基抓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李广从冰箱里掏出两罐啤酒，“噗”地两下打开来，把一罐推到吴基面前，自己拿起另一罐，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半。
吴基电话响了，接听后，两眼发光地说道：“底下有人正跟进胡一凡这条线，他是天主教徒，每个星期要去教堂的！”
李广眉毛舒展开来，随即又紧缩到中间。
“怎么样，胡一凡做外贸的，英语不错，事发当晚在现场，又是天主教徒，有充足的作案动机，我现在去申请逮捕令！”
李广轻轻一摆手：“不，别急，你想想看，如果胡一凡真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会把堕胎当作杀生，他自己又又怎么会去杀人呢？而且是那么残忍的手段？再说，胡一凡既然不想结婚，又怎么会想要孩子呢？他应该希望江燕堕胎才对。”
吴基使劲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就忘了这一点，糊涂了糊涂了！”
“对了，墙上的刻痕，能验证笔迹吗？”
吴基摇摇头：“很困难，刻痕是一刀一刀刻的，这不像人们用手写字，几乎验不出笔迹的，对了，你让我去问胡一凡和何教授对死者客厅的描述，他们的答案几乎一样的，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唯独除了一点。”
“哦，什么？”
“他们都说，在案发之前，刻单词的那块墙壁，是放了一小面柜子的。”
“有这种事？”
“不过，我觉得这也很好解释，凶手就是故意移开那面墙壁，刻下这些单词，好表达某种示威吧？”
李广小口小口地抿着啤酒，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继续说道：“我想，我们接下来盯紧这3个人的同时，需要再摸排一次江燕的人际关系，因为我坚信最简单的一点，这起杀人案如果不是为财，不是为色，也不是什么密室杀人，凶手就一定是熟人，所以，这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只要细心，必定能揪出来。”
第二天中午12点多钟，李广的电话响了。
吴基的声音响起：“何教授刚刚公布了去哈佛医学院读博士的人选，是陈萧，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死者江燕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哦？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我刚刚查到一组网络信息，是她跟一个心理医生的通讯记录。”
“有这种事？医生叫什么？在哪里？”
“这样吧，下午我去见见这个医生，实际上，我心里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猜测，你再帮我验证一样东西，江燕的房子在9楼，你再查查8楼和10楼的所有邻居，看看事发当天晚上和最近一个多月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这非常重要！”
“最近一个多月都要查？”
“对，很重要！”
4
市区，一个装修简洁的房子里，李广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面坐着。
“你好，我叫李广，协助警察调查一个案件，希望配合。”
“李警官好，我是心理医生杜鹤。”
“杜医生，我就开门见山了，这个江燕是不是你的病人？”
医生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年前。”
“是什么原因？”
“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她是双性恋，但最近很矛盾，很痛苦。”
“哦？为什么痛苦？”
医生笑笑：“这也不奇怪，她其实有双重人格，一个女的，一个男的，最近，她很想摆脱这种痛苦。”
“怎么摆脱？”
“她想彻底摆脱同性恋，选择异性恋……”
李广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一瓶水仙花，说道：“那，她成功了吗？”
“差不多吧。”
“难怪，她正急于和一个叫胡一凡的男子结婚……”李广自言自语道。
“我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我们心理医生一般不问那么多名字的，这是出于对隐私的保护。”
“这么说的话，她的同性恋对象，你也不知道是谁了？”
医生又点头。
“具体地说，江燕是什么时候想要摆脱同性恋的？而且，她最近有什么反常行为吗？”
“不好说具体什么时候，这几个月来她一直为这件事情苦恼，当然，有一件事，应该也说不上反常吧，她前一阵子和我联系过，说她的同性恋朋友得知她要彻底选择异性恋，每天都来找她，想挽回感情，还有，江燕说，她那个朋友每天晚上12点钟都会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让她很发狂。”
“哦？你知道江燕说的这件事情是指什么吗？”
医生摇头：“不知道，我也没问，只是劝告她，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静观其变，不要过于激动。”
李广又盯着水仙花出神，半分钟后，继续问道：“之后呢？”
“她最近两周没有和我联系，”医生喝了口茶，又说道，“不过，李警官，实际上，江燕的问题不止这一个。”
“哦？除了双性恋，她还有什么问题？”
“至少有两个，第一，她说被她的一个老师纠缠，闹出很大绯闻，而她的老师曾经威胁说，如果不答应，她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第二，她要嫁的这个男人，并不同意马上结婚，而江燕一方面喜欢这个男子，另一方面，也为了彻底摆脱同性恋，所以一心想要快点结婚，于是，他们两个矛盾极大，江燕也受到了某种威胁。”
“你的意思是，两个男的都对江燕发出过威胁？”
“没错。”
“有死亡威胁吗？”
“这个江燕没有说。”
“杜医生，那么你觉得会是谁杀了江燕？”
“什么？江燕死了？！”医生惊呼一声，茶杯摔在地上。
李广平静地看着对方：“看来你这几天没看新闻啊。”
“我的确不喜欢看新闻的，博尔赫斯就说过，那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消逝的东西，人不该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杜医生高见，其实我也喜欢博尔赫斯，不过，今天咱们就不讨论他了，你觉得，可能是谁杀了江燕？”
医生紧皱眉头：“我不知道，这个没有证据，很不好猜测，那些发出过威胁的人，谁都有可能吧。”
李广微微转过头，突然盯着医生：“你在事发当天晚上做什么？”
“我？”医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我就在家里睡觉啊。”
李广的眼睛四处搜寻着，突然落在一样东西上。
“我方便看看吗？”李广指了指桌上的钱包和钥匙串。
“看吧。”杜医生主动打开钱包，又把钥匙串推过去。
李广拿着钥匙串拨弄了一番，有些失望地放下，又拿过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这，这是我们的全家照。”
李广捏着照片的一角，看着上面的五个人，注意到边上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名字，问道：“这照片好像缺了？里面那个戴帽子的人是你吧？”
“嗯，是我高中时候照的，是不小心撕下了一个角。”
“这边上有个名字艾琳，是谁？”
“哦，那是我一个表妹的英文名……”
李广站起身，在杜医生的办公室里转着圈，走到衣柜旁边，问道：“方便我看看吗？”
杜医生右手突然往前伸了半尺，又缩了回去，说道：“看吧。”
李广打开衣柜，半分钟后，又默默地合上，和杜医生握了握手：“太感谢你的配合了。”
一家中式餐馆里，李广和吴基碰了一下酒杯。
“你要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江燕楼上的人说没听到任何动静，但她楼下，也就是8楼的人说，最近一个多月，早上6点多钟的时候，会听到上面地板有响动，听起来好像是在拖动什么东西。”
“拖动什么东西？”李广问道。
“对，更多的细节他们也说不出了，你呢，在心理医生那里得到什么信息？”
“的确有新的问题，第一，何教授说谎了，他对江燕的喜欢并不是放在心里，而是猛烈追求过江燕，但遭到对方拒绝。”
“这，这个教授果然是禽兽不如，我早就说过，他的嫌疑最大。”
“第二，江燕是双性恋，她有个同性恋伙伴，但最近她想彻底摆脱，希望尽早和男人结婚，可偏偏胡一凡不同意，并且向她发出过某种威胁。”
“啊？！这样看来，他，他们3个人还是一样可疑。”吴基猛喝一口酒，说道，“对了，这个陈萧不会就是江燕的同性恋对象吧，这样看来，姓何的教授完全有可能因为遭到对方拒绝而杀人，胡一凡因为不想答应死者的结婚要求而杀人，而这个陈萧，因为死者要结束和自己的同性恋关系，起了杀心……”
李广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比划着：“所以，到目前为止，在犯罪动机上，他们3人都具备，而作案的具体手法上，两个男的似乎更符合，可在杀人的时间上，目前看来，却只有陈萧的嫌疑最大，胡一凡11点50到现场，5分钟后就离开了，期间丢了钥匙，而钥匙刚好被站在大树下抽烟的何教授捡到，于是教授把钥匙给了门卫，然后在11点20左右离开了，但是，他有很神秘地在凌晨5点出现……”
“对啊，从时间上来说，胡一凡基本上就被排除了，”吴基不停地用大拇指刮着太阳穴，突然狠狠一挥手，说道：“胡一凡丢了钥匙，何教授虽然捡到，也很快交给了门卫，除非，除非他们都有备用钥匙，不然的话，这两个人的嫌疑会被完全排除……”
“是的，这点我们之前说过，但不管怎样，我还是隐隐觉得，墙上的单词才是最大的疑点，凶手究竟为什么要花费时间去刻这些单词，不，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示威或泄愤，他既然能不留指纹，就足以说明凶手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做这件事，一定有着更大的目的！”
吴基倒完了瓶中的酒：“会不会是胡一凡和何教授，甚至他们3个人联合作案，然后，互相串供？”
“目前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这样，我们再做几件事情，第一，今天心理医生说他昨晚在家里睡觉，查一下这情况，第二，何教授和胡一凡两人到底有没有备用钥匙，我们必须尽快确定，否则，这个案子会成为无头案。”
“好，我们会再详细搜查一下他们的办公室和家。”
“这样，我想去一下死者的房子。”
“好的，如果我晚上空了，就和你一起去。”
5
晚上，李广和吴基在江燕的房子里碰面了，他们用房东的钥匙打开门，站在客厅里，墙壁上一片刀刻出来的单词特别显眼，像是横七竖八的一双双眼睛，正诡异地瞪着人们。
李广弯下腰，仔仔细细地看着墙上的单词，右手顺势缓缓摸了过去，几分钟后，站起身问：“这些字体确实很难辨认笔迹？”
吴基点点头：“的确，因为这是刀刻的，而且又是英文单词，也让他们几个人分别试验了一下，笔记专家说了，确实是没法验证，你还看出什么了？”
“这些单词好像笔画有些不太一致，有的粗，有的细……”
“哦？这有什么关系？可能是到了后面，时间拖长了，凶手心里有点紧张，就不太顺畅了吧。”
李广点点头：“嗯，这个的确不能说明什么……”
“对了，我们查过那个心理医生，他确实说谎了，事发当天晚上，他根本没在家睡觉，而是去了……”
“去了哪里？”李广好奇地追问。
“去了本市一个红灯区，其实你也知道，就是桃源街附近了。”
“哦？”李广眼睛突然一亮：“桃源街附近，这和胡一凡的外贸公司很近啊……”
“难道，你怀疑这个医生和胡一凡认识？”
“嗯，是有这可能，不过，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但还是要麻烦你查一下，看看这个心理医生是不是经常去那个红灯区，对了，同时也要查胡一凡，看他是不是经常去。”
吴基正要回答，手机响了。
他凑在听筒前，才听完几句，就大叫：“备用钥匙找到了！”
“什么？你说谁的备用钥匙？”
“胡一凡的！藏在鱼缸里面，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啊！”
“等等，你确定那是备用钥匙？”
“确定，有一把就在他包里呢，这一下证据确凿，胡一凡故意丢弃钥匙，伪装不在场，可以抓捕他了！”突然，一阵铃声响起，吴基翻动手机，打开一张照片，说道，“有个警员在搜查的时候，拍到一张照片，是何教授办公室的。”
李广接过来一看，说道：“这是古希腊海神波塞冬的画像，难道，何教授迷恋希腊神话？”
“古希腊神话？！那个单词的意思——复仇女神就是古希腊的！我现在强烈怀疑，这个何教授在多年前谋杀了他老婆，现在又杀死江燕，等等，刚才胡一凡查出备用钥匙，现在何教授又有新的线索，我们应该抓捕谁呢？”吴基说着，急忙掏出电话。
李广伸手在吴基手背一拍：“别急，办公室一张古希腊的神话像，不一定能证明什么。”
“可这，这和现场完全符合！你说，哪个凶手会杀了人在墙上刻一堆古希腊单词？”
“但是，这27个单词的谜团我们实际上还没有解开，它肯定不是简单的指代，背后一定有更具体的原因，我相信只要找出它，就能锁定凶手！”
“等等，胡一凡的备用钥匙都找到了！还不能确定他是凶手？”
李广微微一笑：“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不然的话，我们早就可以认定那个陈萧是凶手了，因为，只有她在案发现场呆了一整夜。”
“那现在呢，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对他们再进行一轮问讯？”吴基有些急了。
“你帮我确认一下，心理医生那天去的是哪一家，还有，他经不经常去红灯区，胡一凡平时去不去。”
“就这些？”
“对，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想，还差一些验证。”
第二天一大早，李广被吴基的电话吵醒了。
放下电话，吴基复杂的目光投射在李广脸上：“何教授死了，留了遗书。”
“他死了？”李广显然也吃了一惊。
“服毒的，当场死亡，遗书上主要是说，自己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学生。”
“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学生……他没有在遗书里承认杀人？”李广喃喃自语着。
“没有，你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不用了，只要你能确定是自杀。”
“这个不会有错，我们已经查了所有监控和何教授的办公室，是一个完全的密室，当晚没有人去过，不可能是谋杀。”
李广摇摇头：“如果是这样，我几乎能感觉到凶手的气息了。”
“凶手的气息？”吴基摸了摸自己半个月没剪过的胡子，“不对啊，凶手不应该就是何教授吗？他遗书上明明写着，对不起老婆，对不起学生，真相会不会就是这样：何教授暗恋江燕，实际上遭到过江燕的拒绝，还引出了大绯闻，老婆死了，江燕也拒绝了他，最后何教授心理扭曲，杀死江燕泄愤，现在却因为良心发现而自杀，这条线很顺畅啊。”
“不，第一，我刚才说了，如果何教授是凶手，我们没找到他的备用钥匙，时间对不上，没法解释，第二，何教授办公室里恰好挂了一张希腊神话的图，这样看来，现场的这些单词岂不是要告诉我们，他就是凶手吗？费这么大的劲最后不是为了伪装自己，而是暴露自己，这又何必呢？”
吴基点了根烟，缓缓说道：“是的，确实太巧合了，你该不会是怀疑，这是凶手设的一个圈套？”
“我们回到单词问题，你还记得有个细节，单词数是27个，那个陈萧刚好是27岁吗？”
“嗯，记得，我一直很纳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凶手是陈萧？这也太不合理了吧！武松杀人后写了8个字，可不能代表他8岁啊！”
“没错，可是，陈萧在这个问题上偏偏对我撒了谎，虽然可能是无意的，说白了可能就是虚岁足岁的差别……”
“这么说，你还是怀疑陈萧？其实也对，我们从动机角度考虑，她和死者竞争哈佛大学的一个名额，江燕死了，现在名额已经落在她头上，就像英国侦探电影里遗产争夺一样，谁是受益者，谁就应该是头号嫌疑犯！”
“这案件的确很难，难就难在这3个人都有嫌疑，如果非要假设，3个人都有作案时间，甚至有合伙作案的可能，可是，目前谁都无法被确认为凶手，对了，我让你查的那个红灯区怎么样了？”
“胡一凡经常去红灯区，而且，还经常把女孩子叫到，叫到他办公室去，杜医生倒是从没去过，但偏偏昨天晚上去了那里，这的确很费解啊。”
“最近几周，胡一凡叫过女孩子去办公室吗？”
吴基点点头，说道：“最近一个月，他隔三差五就去，在案发当晚也去过，而且也把人叫到了办公室，从时间上看，就是从江燕那里离开后的1个小时，唉，这男的看来也是个禽兽啊，不跟自己女朋友结婚，却要去这种地方……”
李广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喃喃说道：“果然，一切都在向我的设想靠近……”
“你的设想是什么？”
李广没有回答，低声说道：“我需要和陈萧见一面。”
“等等，胡一凡从死者家里离开，到他去红灯区，刚好有1个小时的间歇，他该不会就是利用这个时间杀人吧？”
李广只是说了句：“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陈萧吧。”
6
医学院广场的一角，李广和吴基见到了陈萧。
“李警官，吴警官，你们找我有事？”
“也没其他事，就问问，你和江燕是同性恋朋友吧？”
陈萧的眼睛仿佛一下子变大了，一瞬间后，又慢慢缩小，答道：“是的，难道，难道你们怀疑我杀了同性恋伙伴？”
李广看着陈萧，目光突然变得犀利：“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怎，怎么可能？你们有什么证据？！”
李广虚按了一下陈萧的肩膀，缓缓说道：“你那天根本没有吃安眠药，你故意用最残忍暴力的手段杀了人，然后，故意在墙上刻了27个单词，通过这两样，你成功地把疑点转移到了另外两个男的身上。”
“你，你胡说！”
李广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当天晚上，你让杜医生到红灯区，找到一个女孩子，通过她，成功地把钥匙放到胡一凡的鱼缸里，又一次转移了我们的视线。”
“你，你这么乱说，有什么证据？”
李广笑了：“你和杜医生其实认识，不只认识，你应该就是他的表妹吧？杜医生的照片被撕掉了一半，撕掉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
“这，你……”陈萧的表情，证实了李广的判断。
“江燕找到杜医生，说要彻底摆脱同性恋的苦恼，于是想到和一个男的结婚，你得知这个消息，非常痛苦，所以，那段时间，你几乎每天都去找江燕，并且，就在案发前27天，你开始下决心做一件事情……”
“什，什么事情，反正我没有杀人！”陈萧一脸无辜。
“你做的这件事情，你的表哥杜医生可能真不知道，我也费了很大劲才猜到……”
“是什么？”吴基也忍不住问道。
“陈萧在江燕客厅的墙上刻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我其实早就该想到了，还记得你说自己喜欢一个字的名字——艾吗？那是你改了，你的网名，或者说，江燕对你的称呼是两个字，叫艾琳，也就是erin，一直刻到昨天晚上，你是每天12点左右刻的，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和江燕彼此刻骨铭心。”
“可，可就算我做了这件事，这也不能证明我杀了人？”
“当然能证明，因为你把墙上的erin扩充了一下，最后变成erinnyes，成了一个复仇女神。”
“这，这难道能证明我杀人吗？”
“因为没有人知道墙上的这些刻痕，除了你和江燕。”
“为什么？”吴基忙问道。
“你忘了吗？楼底下的人说，每天一大早能听见楼上搬东西的声音，而胡一凡和何教授说，这面墙是有柜子的，所以，我就有了一个推测，江燕出于某种心理原因，并不想让别人知道陈萧在墙上刻字，所以，江燕每个早上都会把柜子移过来挡住。”
“原来是这样……”吴基凝神思索着，又问，“那，这就能证明陈萧是凶手？”
“陈萧当天的确是到江燕那里过夜，并搭乘早上飞机的，当然，我相信你杀死江燕，应该并没有事先准备，只是当天晚上有了某种偶然的冲突，你临时决定要杀死她，却突然想到，江燕的男朋友胡一凡可能会过来，所以，你在9点钟假装吃了安眠药睡觉，等胡一凡和何教授离开后，你再出来作案，可是，你却从窗口上看到何教授没走，而是站在树下抽烟，所以，你做了两件事，一是刻下那些单词，混淆警方视线，二是在凌晨5点左右，你偷偷下楼，抹去了教授落在草叶上的烟灰。”
“什么？保安说凌晨5点看到的人，其实不是教授，而是，是陈萧？”
“对，我在心理医生，也就是陈萧的表哥那里，看到了一件外套，一件和教授几乎相同的外套，还有帽子，陈萧借了它们来，蹲在树下抹去烟灰，保安看到背影，想当然地认为是何教授。”
“那，那胡一凡鱼缸中的钥匙呢？”
“胡一凡最近一个月经常去红灯区，为什么？因为这一个多月来，陈萧每天晚上缠着江燕，胡一凡自个跑去红灯区解闷了，这个行为被陈萧发现，他让心理医生在案发当晚也去红灯区，让一个女孩子把钥匙偷偷放入胡一凡的鱼缸。”
“原来是这样……”吴基叹道。
“等等，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这都是你的猜想！”陈萧追问道。
“因为你必须要刻这些单词，如果不刻，你的名字erin最终会被警察发现，如果追查到你每天刻一个名字的事实……”
“等等，在案发之前，你的意思是已经刻了26个？”吴基问道。
“对，这个时间和心理医生说的时间符合，江燕正是那个时候来向他倾诉这个问题的，如果陈萧杀人后，不再刻名字，也不刻那些单词，警方就很容易起疑，为什么恰好在江燕被杀的晚上，陈萧不再刻名字，何况，当晚她是住在江燕家里的，这解释不通。”
“那，那陈萧可以再刻一个啊？”
“陈萧刻名字是在晚上12点左右，如果在案发当晚刻了，她就更没法解释了，因为这样一来，她那个时候就还醒着，根本没吃安眠药。”
吴基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么说来，陈萧是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名字，刻成另一个单词了？”
“对，而且，她一开始确实是刻了第27个名字的，刻完后，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这会很容易暴露自己身份，所以，当时的陈萧就将计就计，刻下希腊复仇女神的单词，也刚好可以转移警方视线，当然了，她抹去烟灰，把钥匙放到胡一凡办公室，这都是转移视线的办法。”
陈萧没有说话，脸色已渐渐发白。
“等等，还有个问题，陈萧为什么一开始要对自己年龄撒谎呢？这不是让她显得很可疑？”
“的确，她可能觉得，自己已经把所有的怀疑都转到了其他两人身上，如果自己显得太清白，反而不好，所以，陈萧故意在这种小问题上撒谎。”
“那为什么单词的数量和陈萧的年龄刚好一样？”
李广笑了：“这应该的确是偶然，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都符合逻辑的。”
“不对啊，你既然说陈萧是6点多钟到江燕的家之后，临时起意杀人，那，那她怎么借来的心理医生的衣服帽子，来冒充教授？”
“你忘了，保安说过，案发当晚的12点多钟，有个外卖员到了楼下……”
“难道，那个就是心理医生？”
“对，不过，我相信，心理医生，也就是你的表哥，并不知道你杀了人，你只是说让他帮一些忙，对吗？”
陈萧点点头。
“你是怎么想到把心理医生联系进来的？”吴基又问道。
李广拿出手机，翻开一条新闻，说道：“看，这就是杜医生的个人励志小故事，出身贫苦，上大学时候，还兼职当过外卖员，后来凭借自己努力，终于成就一番事业。”
吴基打了一通电话，很快，一辆警车开来，把陈萧带走了。
李广忍不住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让烟嘴朝着天空，狠狠吸了一口。
“李广，说实话，这起案件，有多少东西是你依靠想象的？我觉得自己最差的就是想象力，我这人太实在了。”
“陈萧是临时杀人，事先并没有特别精心的布置，所以，有些东西还是露出了马脚，要不然，光靠想象也很难找到真相。”
“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对，陈萧会被判死刑吗？刑法我不懂。”
“有可能，看她认罪的态度吧，你老实说，在你处理过的案件中，这个案子怎么样？”吴基拍拍李广肩膀。
李广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说，一点都不高明，你看看这上面的东西，就更离奇了。”
“这是什么？”吴基盯着李广手上的纸。
“这是我刚刚接到的一个私人请求，是过去一个委托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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