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太阳下山,天边火红一片的时候,村里的祠堂外边就开始热闹起来。
老头老太太们拿把大蒲扇搬张小木凳来到祠堂外面的几棵大树下落座。
祠堂前边十米远的石桥上,几个年轻点的不知是该叫女生还是女人的在唠嗑,时不时还张扬地咧开嘴大笑。阿梅属于这类人,似乎生来快活的很,拉住谁都想笑着聊一聊。
但她跟那些女生又不完全一样,她的笑该是苦的,那些人调侃她家穷的时候,她笑;嘲讽她高中都没上过的时候,她笑;甚至用她亡母来开玩笑的时候,她还在笑。大家说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可如果真的没心没肺,又怎么会为了自己家的仨弟弟嫁给个从不相识的丑男人,但也许又是真的没心没肺,好像啥也不会考虑,彪得很。
母亲留下第三个弟弟后就匆忙地离开了人世,父亲是个慈祥的老农民,为了养活家里的两儿一女,只有出村打工做点工地上的体力活。他本不愿将自己女儿阿梅嫁给那个邻村的丑男人,他有自己心里面的好贤婿,长得好看又体贴人,最重要的是还喜欢阿梅。可阿梅说什么也不愿意,因为那家人跟自己家一样穷。
所以她最后选择了村里老媒婆给她介绍的邻村一个开杂货铺的男人,叫张喜根。那张喜根长得矮,个头连阿梅也抵不上,撑死有个一米六,脸上倒是没什么大的毛病,但那小脸盘子上却嵌了个大鼻头,就是让人看着不舒服。
张喜根给了阿梅家允诺的两万八千块钱彩礼,给阿梅爹高兴坏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着过这么多钱,阿梅俩弟弟也高兴,因为喜根给他们买了喜糖,还包大红包。阿梅看着家里人这么高兴,也感到满足,甚至还有点得意这个决定。
可到真正结婚洞房那一夜,阿梅才知道害了怕。二十岁做了新媳妇,新郎是个只见过一面的二十七岁糙汉子。她穿着身大红色的喜服坐在床边,浑身都在战栗,尤其是当喜根进了屋碰着她身体的时候,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阿梅就那样颤巍巍地坐在床边,任身前的这个男人脱她衣服,吻她,将她扑在床上。
那一夜以后,阿梅似乎就变了,变得害羞,变得不那么爱笑。但见了她的人却都说她变得好,变成了个正常人的样。
喜根对阿梅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坏,就像他亡父亡母说他的,“这臭儿子就是个憨憨儿。”他只晓得活着就得像别人那样讨个老婆,生堆孩子,这堆孩里一定还得有个带把儿的,不然就算白活了。爹娘死得早,也没教过他这,不知从哪就学到了这些毫无价值的老古董似的玩意儿。
阿梅三年里头生下一儿一女,头胎就是个儿子,都长得俊,眉毛眼睛都像阿梅,招喜的很。喜根心里头高兴,就经常请那几个好友来店里小酌,其中有个朋友在外地打工挣了些钱,经常劝喜根出去闯一闯,别就在这么个小破村里待一辈子,总不能做永远的井底之蛙不是。喜根听着也没太在意,毕竟他现在有儿有女,还有个小本生意养家糊口,不愿出去闯荡。
但命运又怎么好让人来做主,他想安安生生地在村里过一辈子,可日益提高的物质生活需求却难以让他遂愿。
喜根儿子六岁时去镇上的小学上一年级,寄住在喜根的姨家。见别人家孩子都在报什么辅导班,又是学画画又是学跳舞,他心里头也痒痒,想让自己儿子还有女儿也去学些东西,毕竟人家都说孩子不能落在起跑线上。
他同阿梅商量后下了决心,先把儿子送去学画画,等到女儿六岁时送去学跳舞。而这个开在穷乡僻壤的杂货铺肯定就支撑不起一家人的开销,所以,他要外出打工,家里就全由阿梅照料,进货、看店、做家务、照顾小女儿,他可不把阿梅当成了超人。
喜根刚出去两个多月,阿梅舅舅便找上了阿梅。他是个老光棍,四十五岁也没有婆娘和孩子,整天就在村里面晃荡,时不时来喜根的铺子里拿点东西,也不给钱。自从男主人走了以后,他就愈发的猖狂。
一天夜里,阿梅正躺在床上打着鼾,女儿摇醒了她。
“妈,外面好吵,我睡不着。”
阿梅一听,确实有些争吵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些恼怒的脏话。她让女儿继续睡,自己穿上鞋去外面看。一大堆人围在邻居家的门外,中间站着的是自己的舅舅大田。她上去问缘由,邻居愤怒地痛斥,这鬼东西半夜偷偷摸摸来他家弄东西,还拿着个箩筐往外装。阿梅往舅舅身旁一瞧,果真放着个箩筐,里面装了个满是油污的煤气罐,还有些白菜、葱蒜。
“舅,你偷东西干啥!还有这煤气罐,还有这煤气罐,你偷了干什么?”
“我不想用灶火做饭了,所以想搞个煤气罐,你家不是不用这个嘛,所以就来这拿了呗。”
邻居的婆娘听完这话,气急败坏地说:“你这老东西,你真不嫌臊的慌!感情你还得来偷我家的电磁炉啦!”
邻居骂骂咧咧好一阵,警车就开了进来把吴大田给带走了。临走时,他还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哼!不就是拿了你们家个煤气罐和几根葱吗!”
吴大田被抓进去的那几天,阿梅觉得心里头很踏实,虽说她以为生出这样的感觉不太对,但还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舅多被关上几天也挺好。
可毕竟她舅犯的事不算大,在警察面前也表现得好,所以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刚从派出所出来的那晚,吴大田没有回自己村,而是来到了邻村的外甥女阿梅家。那时已经是深夜,村里的路灯都灭了,他不知道从哪就顺来了个旧手电筒,靠着微弱的光摸索到了阿梅家。
他哆嗦着敲了几下门,没什么动静,于是加重了力气又连续敲了几次。
阿梅固然是不愿开门,但也怕吵到旁边的邻居,最后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将门栓给拉开了。谁知那门一打开,吴大田就像头饿极了的野狗冲进来抱住了阿梅,朝她脖子上、胸脯上又闻又啃。最后他将门一拉,狙咧几步就把阿梅弄在了床上。阿梅想要叫出声让人来救她,可是气一到喉咙又给吞了下去。她庆幸昨天周末将女儿送去了镇上的姨家,要不然,多可怕。
吴大田折腾完以后趴在阿梅身上喘着粗气,咧着嘴笑道:“你说你舅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光棍二十几年,都快忘了这滋味了。你这当外甥女的怎么也该帮帮你这个光棍舅舅啊。”
阿梅用余光瞅着这张脸就像是村里面公厕坑上头的茅板,就是踩在上面也让人恶心到作呕。
“你起开,以后别再来了。”阿梅用老大劲硬将贴在她身上的老东西推开了。
“唉,白眼狼啊,舅以前最疼的可就是你,有什么好吃的也是先拿给你不是。”
吴大田抱怨几句之后提起裤子就走出了门。
阿梅穿好衣服下了床,她将床单和被套全都拆了下来,扔到了平常洗衣服的脚盆里,然后拿来搓衣板,倒上水就开始洗。凌晨两点,整个村子都萦绕在她搓洗被单的嗒吧声中。
第二天,她照例去了镇上的姨家,但却没有接来女儿。她希望把四岁的女儿也放在镇上。大家都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明明还没到上学的年龄,姨家也不太情愿,但终究还是答应了。
从此以后,阿梅便一个人守着村里的那个杂货店,夜里,吴大田来敲门,她也开。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丑事,但就这样一夜一夜的敲门开门,总会被人撞见,不久之后,村里便传起了闲话。
村民们见到吴大田就躲着走,每次他背着手快活地走在田边的时候,村民们就待他如一头发了情的牲畜。
每当有人看到他出现在祠堂外边,就会挥手让他走远些,说他玷污了吴氏老祠堂,他自然也识趣地不往这一方走。
在他心里似乎没有任何道德观念,就像是还没有完全进化出来的猿人,可能还更甚与这。他只按照自己本我的需求去做事,不受任何现代伦理道德的束缚。对外人他可以坦白地说出自己和外甥女的关系,不管别人能不能接受,他不在乎,只要自己满足了就好。
这样过了半年,喜根回来了,他一进村就听到些可怕的言论,回到家才发现杂货铺的生意是姨家兄弟在帮忙看着,自己的老婆竟然跟她家舅舅一起消失了。
阿梅到底是怎么思考的,没有一个人清楚,她将一儿一女留给了丈夫,村里人也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跟着吴大田一起走的,反正就是在某一天突然人就不见了。但大家猜测大可能就是跟着她舅一起跑的。
阿梅确实是跟吴大田一起走的,他们在一所城市打工,住在一起,甚至还有了两个女儿。但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四年,一天早上,阿梅睡醒往身旁一瞧,吴大田硬梆梆地躺在床上,没了任何生气。
警察赶到的时候阿梅坐在椅子上咧着嘴欢笑,她的两个女儿也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起笑。三岁的大女儿智力低下,长相也很怪异,二女儿长得漂亮但却也是痴痴呆呆,这更可怕。徐大田一直疼爱这两个孩子,这是他生命的延续,恶性的延续。但当他死了以后,这两个极亲的血脉也并不知道要为他感到任何的难过。
阿梅在接受审讯时,警察问她,难道就不知道为自己的两个女儿考虑吗?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母亲杀死,这多残忍。可是阿梅此刻很自私,她以为这只是所有人应得的,吴大田是罪人,阿梅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罪人,所以她也惩罚了自己。
“但是你的四个孩子不是罪人,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何又要把吴大田的那两个女儿生下来,你不该忍了那么久,再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复,如果事情一发生就来报警,至少你现在还可以充满希望,还可以拥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这是审讯的女警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梅听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深埋下头,失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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