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也讲究个缘分,所谓师父,师——父,拆开来看,如师如父,便是如此。
*姚崇听完姚老汉唉声叹息的讲述,突感心中凄凉,说不出来的滋味。老年丧子,人生大不幸。其中滋味,也只有亲身经历过,才可能明白是何等不幸。
自古痴儿怨女难过情关,更有豁出命去的儿女!谁又说得清道得明!
那天晚上的敲门声还犹在耳畔,姚崇一闭上眼,便控制不住自己回想那晚的情景,好像真的是一场噩梦,可是梦又是那么的真切!
听他爷爷讲过故事后,他的神经绷的更紧了!
莫名其妙的,自己的心脏就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牵扯住了,动弹不得。自己也确实没什么胃口,坐在饭桌旁的老沙发上静静出神。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是翻不过去。生前的误会,又该如何了结?”
姚老汉面露难色。像他这一把年纪的人‘知天命’自顾不暇,还要了断儿女之间的冤孽。何况人鬼殊途,本就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时候农村人更愿意相信有鬼神的存在,是因为有很多邪事在葬礼上发生。往往把一些难以解释的事情归结到鬼神身上,鬼神是需要敬畏的。
亲生的骨肉,伤了骨头连着筋,不免伤感难过,脸上老泪纵横。
“爷爷,您真相信这世上有鬼吗?像那天发生的事,是不是你之前也碰到过?”
姚崇虽然有些不安,但还不至于吓破胆子,他甚至开始对未知事物充满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姚崇明白,人一旦坏起来,可是要比鬼怪可怕的多。
幽暗的老房子里,爷孙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从窗口里透进的光如同一把把利剑刺进黑暗。
姚崇记得小时候透过窗户看到的炊烟,袅袅娜娜的飘散,消散于无形。他似乎想起奶奶做的饭菜腾腾地冒着热气,在冷冷的冬天格外的温暖。
“那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姚老汉点起烟杆铜锅里的烟丝,升起的烟雾略过满是皱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姚崇,那浑浊的眼球左右翻动,因为干涩而显得有些艰难。
倘若这不是白天姚崇一定不敢乱说什么,姚崇此刻心里不合时宜的泛着嘀咕,或许看不见的‘她’就站在旁边也未可知。一双阴森的眼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能看到什么,只是提着灯出去了几趟,后面有些怕了了,也没人搭理,就开始发怵。你睡得又沉,耳朵又不好使,叫你你也听不到。我生怕惊动了什么,壮着胆子去门口看了,似乎有道影子。咱家的大黑晚上竟然异常的安静。平时别说在家里,听到坡上坡下的动静,也要叫几声。只是觉得周围有点冷,是那种从心里发出来的冷,冷透了。屋内屋外的温差很大,那天晚上下了雨,所以水汽很大……”
姚崇一五一十的向姚老汉叙述,姚老汉手里的烟锅徐徐的燃尽,续上,磕出来,再续上。一整间屋子仙境一般,烟雾缭绕。
平时劝他戒烟,劝他少抽,可是姚老汉从来不会听。
“崇儿,其实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生了一场大病,你爸带你去看神婆,当天晚上那神婆突发冠心病离世,本来村里人都说是年龄太大,命走到头了。你爸当时在场,那神婆不知道怎么了,准备拿刚放的鸡血去画符,然后就发生了邪乎事……”
姚老汉深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出来烟雾。
“她突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几个人上前愣是按捺不住,又突然坐在地上,换了一个声音说话。你爸后来跟我讲,那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一个如同吞了老树皮的喉咙里发出的奇怪话语‘差一点!差一点!’然后双眼怒睁,要突出眼眶一般。事后当时在场的人都闭口不提,怕是被不好今个的东西沾上因果,那神婆分明是被不干净的东西夺走了性命!”
“那我后来是怎么好的?”
“说来也是你命硬,命不该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奇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敲门,说是‘化缘’,那神婆家里刚刚死了人,哪敢留他。
不料那人说‘前世缘,今生续’,引进院门,也不看倒地的神婆,似乎胸有成竹,早就算好了一般。
进屋瞧,看见一脸黑气的你,白眼直翻,上气不接下气一般。也不说话,拿起朱砂笔在黄纸上鬼画符搬写了一道符纸。猛地大喝一句‘呔,还敢造次!!’,手中结印在你身上点了几下,符纸烧起来在你面前晃了晃,你便平静了下来。
望向旁边的鸡血和符纸,手沾鸡血出手迅速又画了一道符,据人后来说那是张‘护魂符’,为了保你的魂魄不散,还有驱除邪祟的作用。
在那道符要贴到你身上时,你体内似乎有什么想要钻出来一般,浑身颤抖,口吐白沫。然后那人口中念念有词,像是超度的梵音,又像是道教的咒语。你父亲说他好像看到了一股黑气被打散了,紧接着就是你口中狂吐不止的黑色液体,有很大的腐臭味。随后你幽幽醒转过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邋遢,头发梳在脑后,但是脸上十分洁净,要是在白天准以为是要饭的。
那些年月本就世道艰辛,那会还有很多人饿死,很多人走街窜巷的讨饭。那中年人说‘我与这孩子有缘,日后还会再见,到时定要让他磕头拜师跪谢于我!’
停了一会又说‘这孩子尘缘未结,但我们会有一段师徒情分,他将传承我的衣钵!’
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模样古朴的玉佩,交给你父亲,说是送你拜师的信物。”
姚崇不由得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原来自己小时候还认了一个师父。他也听他父母说过,只不过一口带过,便在他面前绝口不提,他是父母的独苗苗,怎么舍得让他去当道士。
“这玉也奇怪,正常的玉石要么雕刻佛,观音之类,要么是象征吉祥寓意的东西,你也知道这玉的模样,一半佛像一半道家祖师像,黑白相间,圆形浮雕,中心又是一团镂雕的阴阳图案,阴阳下又是一莲台。他说此物可保你平安,一般邪物无法近身,顺便传与你父亲一段心经,大概是佛门的梵语之类,有助于修炼活人阳气。十年之后若是寻他可到村里后山的庙宇。说完便扬长而去。”
他们村子后山上确实有一座古庙,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曾经有人修缮过,后兵荒马乱的断了香火。庙里的神像积满了灰尘,几乎都保存完好,只是无人问津,周围的石墙渐渐倒了。
据说有些胡作非为,趁火打劫的贼人,毁掉过其中的神像,也不知道是命中注定还是巧合,有人瘸了腿成了残疾,有人绝后没了后代,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孱弱,生命的火苗也渐渐的熄灭殆尽。
姚崇拿出怀中的古玉,没想到是这种来历,却不知道为何他对之前的大半部分记忆七零八落。这块陪他一起长大的玉石经过这许多年的滋养,似乎更加剔透,黑白相间的颜色浓厚却不失庄重,光线透过,彷佛可以流动。
“趁着时间尚早,你去后山走一趟,仔细算起来,你那素未谋面的师父也该见见了。有他庇佑你,定能保你无忧。”
姚崇此刻觉得人生如梦,竟有种道不明的因果玄妙之感。
上山去找师父!
他们这儿的山不是很高,却是怪石林立,连绵不绝。由于北方的缘故,山上的树木大多都是松树,耐寒小叶植被,还有红枣,酸枣等矮小灌木从。村后有一排破败的房屋,无人居住,房顶有些露出来一个个黑漆漆的洞来,一丝烟火气息都没有。很多人都外出打工去谋生路了,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过不了生活。
阎崇小时候喜欢去后山的水库玩,抓鱼摸螃蟹,后来那个水库里曾经淹死过人,其中有一个傻子。他就再也不敢去,总觉得水里会冒出来一个浑身泡的煞白浮肿的鬼来。
阎崇独自一人沿着上山下山的小道往后山走去。由于刚下过雨,黄土的表面一层被雨水浸湿,黏在人的脚底下,走几步找石头刮一下脚底的泥。这些年后山很少有人来,全是些荒草蔓延的土地,还有垂头丧气被遗弃的果树。他们村子原来种梨树的,后来梨子不值钱,交通不便也不好往外地运送。每年除去肥料钱,辛辛苦苦一年光景,到手的也没有多少余钱。也不知道是谁开了头,秋天刚过,三下两下的把养了十几年的梨树杀了,紧接着一棵接一棵的梨树倒下。都说‘斩草除根’,趁着冬天还没到,把树根也都挖了出来,一条条的树根,粗的也有农家汉子的大腿粗。
再后来,开始种植樱桃树和桃树,都是兴起过一阵,第一家种别人看到赚钱了,也有模有样的随着大流,全村子都开始种,种的多了就越来越不值钱。慢慢的也就荒废了很多果园,也没人照管,荒草丛生的,傍晚十分若是去后山那片溜达,准渗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阎崇知道山上的破庙位置,来到山脚处,看着水库里绿的幽深的水,大坝横在水库前,空荡荡的,只有时而发出的山鸡叫和叽叽喳喳的麻雀声。这时天空的乌云阴沉下来,好像是因为水库里的水,有龙在借水准备布雨。
忽然从湖面起了一阵狂风,吹乱了水面,由山体两旁形成的中间峡谷,一鼓作气的吹向姚崇,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忽然想起水库里的淹死鬼,脚步加紧往山上走。
他要赶在天黑前找到他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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