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和女人

作者: 学心知行 | 来源:发表于2017-10-16 22:07 被阅读70次
    文|心子

    1

    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我的世界总是充满着不安,我无法信任一个人,也无法相信自己。总之,这个世界就是不可信的,尽管我并不全然明了。

    村子里有一个关于“女鬼”的传言,小朋友们认真的听信,却又迷惑。我就是其中胆小的一个娃,邻居小伙伴乐子嬉皮笑脸的说,半夜脉脉山有女人的叫声,那是鬼在哭泣。

    据说这些年,人们总是在北面的脉脉山听到怪异的叫声,有时还会看到一些影子飘过,晚上有人看到女鬼在大街上晃悠,吓得生了病,怎么也好不了。

    我又害怕,又好奇,害怕真的有“女鬼”,却又很好奇“女鬼”什么样。但是后来,我将为这“女鬼”痛苦一生。

    2

    大早晨背着箩筐去脉脉山捡柴是我的例行工作,家里穷上不起学,爷爷奶奶辛苦拉扯我一点点长大,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多帮他们做点活儿,再长大一些了就出去打工挣钱。

    我没有见过父母,爷爷奶奶说父亲和母亲结婚两年后,父亲就去世了,而母亲则怀胎十月生下了我,然后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山间云雾缭绕,仙气飘飘。箩筐里的柴也搜罗的差不多,可以背回去了。

    山上本没有什么路,硬是被村民们踏出了各种歪歪扭扭的小径。世间也本没有鬼,却硬是让人们杜撰出了各种鬼。

    身后一阵冷风吹过,来回飘荡的树枝丫挠着我的脖子痒。下意识向旁边斜了一眼儿,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的飘过。

    心蓦地一惊,或许是兔子或松鼠一类的小可爱。想起乐子说的山间女鬼的传说,胸口隐隐的难受,使劲抓了抓捆绑在箩筐上的麻绳,加快了脚底的步幅。

    3

    回到家,爷爷奶奶收拾着厨房,准备烧火做饭。大铁锅下面埋着新到的柴火,伴随风箱的一拉一推,两个不相干的事物就这样产生了碰撞和交集。

    其实生活本身就是各种碰撞,只有碰撞了才得以维系关系,否则就如同生活在平行时空。世界上很多关系都是碰撞后产生,然而本该因为碰撞产生我的父母,却没在我的世界中。

    奶奶笑微微拿回两枚红薯,准备蒸熟。小院门口有两座小石狮,右边的狮子后面有一个小洞,里面总是会被放入两个红薯。奶奶说这是神的赏赐,她和爷爷一直心存善念,就算自己过的不好,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也会尽力去帮。因此,一直相信这红薯是老天爷的赏赐。

    农家饭很简单,蒸熟红薯,再做一锅小米粥就搞定。奶奶给我添了新的一碗,边盛边督促“多吃点”,爷爷则安静的享用神赐予的美食,不时给我夹一点小咸菜。

    4

    “阿树,别吃了,快走!听说女鬼被抓住了!”我手捧着的碗“哐当”被乐子放下,接着我就被拉了起来。奶奶瞪了乐子一眼,想要伸手拦下,却无奈跟不上小孩子的节奏,只好摇摇头继续吃碗里的粥。

    院里的黄狗嗷嗷的叫,慌里慌张的来回跳,乐子是熟客还发狂,反常的很。

    “女鬼”引起了村子里人们的好奇,纷纷放下手头的事儿跑到道边观望。

    村里的几个壮汉推着一辆破旧的木质板车,板车上捆绑着一具像是女人样的躯体。说是“女鬼”,却分明是个女人,她的头发长得已经触及到了大腿,褪了色的红色长裙粗略的裹着细瘦的身躯,略微感受到她原本身材曲线的曼妙,面部被几缕头发遮挡,看不大清楚模样。

    “今日成功抓获女鬼,结束村里多年谣言,各位父老乡亲不用再担惊受怕,继续我们安定幸福的生活,后天我们就烧了这女鬼,不再让它出来扰民!”

    听旁边人议论,这“女鬼”是在一个很隐蔽的小山洞找到的,山洞里面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附近还种着一些瓜果蔬菜,因为量少,混在长高的杂草丛中不易被人发现。这个山洞曾经出过命案,村长把这个地方划为禁地,几乎很少有人会去那,也难怪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鬼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一样。我呆呆的杵在路边看着绑押女鬼的队伍浩荡经过,既没有兴奋,也没有害怕。心里像有几条鱼来回游戏,痒的想要挠,却无法戳中任一。

    5

    第三天早晨,奶奶默默的铺晒萝卜干,因为没有收到神的赏赐。这天的饭也更加简单,一碗清水挂面了事。

    “大姐啊!你快去看看,那女鬼是不是你家以前那儿媳妇啊?”

    “啥?儿媳妇儿?她早就不在这儿了!你胡说啥呢?怎么成女鬼了?!”

    奶奶跺了跺脚,拍了拍裤脚的尘土,撇了撇嘴。

    “可是,我,我看着很像啊,那谁,你那堂弟也觉得有点像,你要不看看去吧?!”

    “哼!就算是又怎样?当初我儿子还不是因为她去世!现在还成了女鬼?要是我儿子变成鬼回来找我,我倒是迫不及待!”

    “哎,好歹人家给你生了阿树这大孙子,你也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她啊!早点放下吧,要是你那土里的儿子看到媳妇还在,心里一定也很欣慰。”

    奶奶不理她,回到屋里整理衣物。邻居阿姨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哎,没爹没娘的娃啊!你不想去看看你妈什么样吗?!”

    “真的是我妈吗?可是怎么会是那吓人的女鬼呢?”我紧皱着小眉头,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哎,你妈也是命苦啊,生了你以后就走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成这样了。你要是想去看就去看看吧,都说像你妈妈。人一辈子总得知道生自己的人是谁吧?!”

    我低着头不再搭话,院里的泥土地被我的脚划出一道又一道印子。

    去吗?确实很想知道母亲的样子,可是,如果知道母亲就是那流传多年的“女鬼”,我又该如何面对?这“女鬼”已经要被处死了,村民们也恐慌了这么多年,我又能做什么呢?

    大黄贴近我的脚跟,蹭来蹭去,它也想去看看那可能是我母亲的“女鬼”吗?

    6

    不用我做决定,邻居乐子又一次把我拉了出去。“快,看好戏去!”

    “你可真大胆,这大白天杀鬼你也看。”

    “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穿过几个街巷,绕过一片田地,终于到了杀鬼的地方。远远望去,那红裙女人被绑在一个木头架子上,近处似乎围着一圈穿着怪异带着面具的人们在打鼓跳舞,再往外便是乌泱泱的村民们。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阵势。周围有人议论着,“这随便杀人不犯法吗?”“不说了是鬼吗?你管它呢,咱们这儿村长说了算!咱只顾热闹就好!”

    “乡亲们,大家往后退一退,刚才的法事已经完成,我们马上开始点火,烧死这鬼怪!大家一定要小心,别靠近!”

    人群中似乎有什么骚动,几个大汉在压制着一个人。

    “别烧,我这辈子就喜欢她这一个女人,爸!你不能这么做!”

    “给我绑好他!不孝的东西!”

    消息灵通的乐子说,村长的儿子这些年一直与那女鬼有所接触,被村长知道后气的不行,便以“女鬼”之名杀了她。

    我和乐子个头小,一点点挤到了最里面,凑近了一点后才发现那女人已经被折磨的没有了意识,垂下的头好像有几斤重。

    我不知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嘴里轻吐了声“妈”,那女人竟然抬了一点头,接着又垂了下去。

    “妈!妈!你是我妈吗?!”

    我疯了一般又使劲的喊了句,木头架上的女人终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周围人又开始议论,“这真有可能是这孩子的妈呢!”“这孩子真可怜!”

    我想冲上去,把她叫醒,却被一个大叔拽住了,他安慰我,“别瞎闹,得罪了村长,一家人都不好过。”我咬了咬嘴,努力镇定下来。

    火焰迅速的燃烧,生长蔓延,女人应该也被呛醒了,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什么,愣是死死的盯着,我也透过烟雾努力的凝视着。女人的眼眉慢慢的低下,直到整个头又重新垂下,随后整个身子都开始了颤抖。

    两行泪在我有些皴了的脸颊流了下来,心里像是一万根针在乱扎。我不清楚这是什么缘故,或许是人天生对母亲的羁绊。即便从来未曾记得,从来未曾见过,但是只要触及母子的连结,就会产生悸动。

    母亲,儿不孝。

    7

    回到家后,什么都吃不下,家里只有爷爷在。过了一会儿,奶奶才回来,眼睛红红的,不晓得原因。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收到“神的赏赐”,听别人说,曾经有一天晚上似乎看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在我们家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奶奶自己在院子里种了一小片红薯,然后我们仍然有红薯吃。奶奶嘟囔着,“求神不如求己啊!”慢慢的,我们也都不再提起“女鬼”的事。

    成年后,我外出打工,在一个施工队上干苦力,有幸认识了一个愿意以身相许的姑娘。简单的摆了婚宴后,一起努力过我们的小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夜里我常常惊醒。总是感觉有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在屋里转,直到有一天我半夜醒来,发现自己在摇着媳妇儿,而她正惊恐的盯着我。

    我知道,我没救了。

    后来,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日日夜夜与想象中的红色长裙女人对话,还在纸上不停的画一个又一个女人。

    每一个女人的模样都不同,相同的是,她们都拿着一个红薯。

    -END-


    我是心子,你心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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