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一直在不停的写,乱七八糟的思想在笔下结合成乱七八糟的文字,漫无目的地写着,在很多个万籁俱寂的深夜,在横跨山水城乡的路上,有时高歌狂笑,有时泪如雨下。
就像很多写故事的人那样,心火难熄,不吐出来,会灼伤自己。我想象着千百年前那些书生将军总是动不动就拔剑击柱而歌,以前我也想这样,但手中无剑,就算有剑也不能乱砍,大爷大妈们会说我没素质。
写来写去攒下了不少诗词小说和随笔,大部分都已经归了黄土。偶尔翻一翻多年前的动态,发现当年真的是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想拔剑击柱,屁大点小事也想抒发一下情感。但现在我突然没有那种心情了,写一篇400字的新闻都要合计一个小时,无论多少的心潮澎湃也都懒得拔剑了。
人就是这样,小时候爱唱歌,唱破了喉咙也没人听懂,如今有人想听,你却不想唱了。只是想把那些话写出来,放在纸上任凭风干。
2016年仲夏,我横跨一千三百多公里出了趟差,那个地方像是片原始丛林,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文明的痕迹,我们每天都在防着五花八门的毒蛇毒虫。我在一个地方待了两天,任由四条乌苏里蝮蛇从脚边爬过,我不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来惹我。唯独有一次领导惹了一条细长的紫色毒蛇,那条蛇长大了嘴,一口咬在他的靴子上,毒牙断在了里面,头被靴子踩得稀碎。
在那里待了近两个月,回来的时候我们的专列路过天津,蜿蜒的铁轨从城市边缘掠过。晚上九点钟的城市正是一家人吃完晚饭出来压马路的时间,车厢里突然安静了,大家不约而同的看着窗外,瞳孔里闪耀着万家灯火。
大家的嘴角含笑,可是为什么,笑着笑着,有人就哭了。列车带着哀伤的风呼啸而过。
专列是那种老式的绿皮火车,没有多少睡觉的地方,这种时候大家都会各显神通,小个子钻到座位下面,高个子就躺在过道里。也有清新脱俗的用腰带把自己绑到货架上,最后大家都睡得挺安稳,唯一的问题是满车厢都是人半夜上厕所没有落脚的地方。
有些回忆像是水底的气泡,一有机会就不断上浮,然后在水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破裂声。
我趴在车厢尾的栏杆上想我看着远处发呆的习惯好像从小保持到大,小时候放学回家做完作业,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黑暗,思考着那里是否有妖魔鬼怪在徘徊,好像一层玻璃之外便是太古洪荒天地玄黄。后来上了中学,还是会在课间趴到走廊的栏杆上,透过树叶看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做着光怪陆离的白日梦。
我扭头看到班长递过来的烟,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他轻轻一笑说我还是那么嘴硬。然后我们并排趴在栏杆上,烟头在风中忽明忽灭,照着两个人沉默的脸。许久,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烟头踩灭,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进了车厢。我听到他转身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叹息。
身后的车厢里传来淡淡的呼噜声,夜幕中还能看到远处的城镇,我想象那些亮着灯的房间里,都有人在等着另一个人回家,厨房里热着饭,等待的人窝在沙发上时不时看向窗外。
我笑了,真是的,来到这里还想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提着老酒会老友的生活?一瞬间万籁俱寂,那些灯火变得遥远而陌生。
我生性孤独,不善交际不善言辞不善表达。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死别扭的小屁孩,八九岁的时候发高烧自己摸着墙一路摸到诊所,模糊不清地告诉医生我要输液。医生很惊恐,马上给我妈打了电话。有的毛病别扭了二十年也没改,我从来不会主动的去维持某一段关系,所以时间流过,失去的人越来越多,留下来的也愈发显得珍贵。在足够倔强独立的同时,我知道自己缺少了种很重要的东西——表达和接受爱的能力。
十八岁那年我放弃了高考,一心在网上报了名。体检政审都很顺利,2015年9月12号晚,我知道了自己的方向是莱芜。那天晚上我在网上看了很久关于这座城市的信息,满心期待的同时又带着深深的落寞。
13号的凌晨爸妈送我到武装部,分配完车辆之后我们按队列站好点名。从黑暗到黎明只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我站在那瞬息万变的光中,看到自己过去的人生如一台暴走的放映机那样飞闪而过,一瞬间悲喜交集,我呆呆的站着,看着那些送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笑或泪,仿佛全世界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喊。
「此间事已了」孤独我知道自己要跟一些人一些事说再见了,仿佛一场混沌了十八年的春秋大梦,梦醒的时候我在这里,那些往事和故人也都成了梦中的孤魂。我看到爸妈站在人群中,泪中带笑,对着我挥手。
一瞬间灵台清明,我无声的笑了,抬脚踏上那辆客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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