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十九岁的时候,佩文认识了周仁。再简单不过的相亲,熟人牵线,男女双方连带着长辈坐在一起吃顿饭,就把俩人的一生给定了下来。于是佩文和周仁成了夫妻。
佩文长得秀气,脾气也软,得过且过的性子是周仁父母最满意的一点。
说起周仁呢,大家常常称他是个老实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做起木工活来却是一把好手。俩人的结合是村子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平日里,周仁接了木匠活来做,佩文就打理打理田地,忙忙家务。日子过得也快,两年不到,就有了一个女儿。
02
后来,镇上一个小家具厂的老板正缺一位木匠师傅,不知听谁提起周仁这么一号人物,说是很有几分本事。于是找到了周仁,让他去厂里顶个缺,接活稳定,待遇也不错。
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在镇上有份工作,在村子里可算得上是件十分体面的事了。
于是夫妻俩带着女儿,搬到了镇上。
周仁的活计做得又快又漂亮,很快就得了老板的器重。厂里大大小小的工人也懂得顺势而为,都有意无意地捧着他,一声声“周哥”,喊得又敞亮又顺溜。周仁渐渐变得外向起来。
佩文感觉到丈夫渐渐变得爱笑爱说话了,这让她很高兴,一家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才叫过日子呀。
自从搬到镇上,生活方便,孩子也上了幼儿园。她每天在家里也没别的事,收拾收拾家里,照顾一家人的衣食,过得很舒心。
可是不多久,她就觉得出了点问题。周仁变得爱喝酒,七天里有五、六天都喝得醉醺醺的,有时候回来得晚了,又收不住手脚,动静大的老是吓到孩子。
佩文跟他说少喝点酒,晚上早点回来,结果周仁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嗤笑:“你懂什么,少管。”
这是周仁第一次用这样轻视的态度跟她说话,也是佩文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男人突然变得有点陌生。佩文不是和人争吵的性子,这夜就算他喝多了,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话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其实佩文是个不太自信的人,从小没人在乎过她的感受。小时候,父母忙着生活,对这个女儿也不大上心,后来母亲生病走了,10 岁的时候有了后妈,她就更没存在感了,哦,除了需要她照顾弟弟的时候。
父亲从来对后妈都是听之任之的,佩文的日子不太好过,尤其是弟弟出生后,她在家里更是没有地位,以至于后来考上了高中,她也没能去读书。关于她的所有事情,父亲都没有表示过任何一点关心,仿佛她是别人家的女儿一样。
03
就算有了这么一次别扭,佩文过了几日也就淡忘了,过日子嘛,磕磕绊绊谁能不遇到?
她可是从来没想过,这个全村人都称赞他老实的男人,会搂着别的女人,在众人的起哄声里和交杯酒。
看到这一幕时,她正拿着周仁的钱包,站在小吃店门外。听着周围的吵闹、哄笑,佩文觉得一股血冲涌上了头,脑子里嗡嗡的,一步也动不了。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也确信没有一个人认得她是周仁的老婆。倒是那个女人,在众人一声声的“嫂子”里,笑得花枝乱颤。
“周仁。”她忍不住唤了一声,走进门。大家都看了过来。
周仁迷蒙地抬眼,看清楚来人后,干咳了一声,收回女人腰间的手:“你怎么来了?”
佩文走到周仁身边,把钱包递给他:“你今天不是要请客吗?钱包落在家里了,我遇见老赵,他说你们在这里吃饭,我就给你送过来了。”
“好了,你回去吧。”周仁挥了挥手。
“周哥,这位是?您不给兄弟们介绍一下?”有人嬉笑道。
周仁身边的女人坐直了身体,眼神轻蔑地扫过来。周仁笑着回了句,没啥好介绍的。
佩文没忍住,回复道:“我是老周的爱人,平日里多亏你们照顾老周,都没什么机会感谢你们,有时间的话,就让老周领大家来家里聚聚吧。”
众人笑着说好,然后气氛就有些尴尬凝滞了。
周仁不耐烦地喝道:“行了,赶紧回去吧。”佩文眼看着那女人又贴近周仁,然后嘲讽地笑望着她,随后倒了杯酒:“周哥,来,我敬您一杯。”
佩文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回了家。
04
女儿已经睡着了,佩文坐在客厅里等周仁回家。她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受外遇,因为这个,她的父母亲常常吵架,甚至也闹过离婚,但至母亲死,父亲在村里的风言风语没有断过。
本来她的童年生活就不快乐,这些不休的争吵更是让曾经的她觉得惊慌无助过。
不过,说到底还是继母有本事,嫁过来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父亲的新流言。
一点多,周仁满身酒气的回来了。看到客厅里的佩文:“给我倒杯水去。”说完就一屁股瘫坐到沙发上。
佩文把水杯递过去,他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完了。“那女人是谁?”佩文问道,周仁不说话。追问了两遍,周仁把杯子“咚”的一声砸到茶几上:“烦不烦?都是同事。”
佩文冷笑:“你们都管同事叫嫂子?可以随便搂搂抱抱和交杯酒?”
周仁不耐烦地抬头嚷道:“你懂外面的行情吗?不懂就闭嘴,不跟同事打好关系,怎么工作?整天疑神疑鬼,我都不稀得理你。”
佩文当然不肯就此放过,该弄明白的事一定要弄明白。她扯住周仁的手,不让他进房间:“如果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一个女人会贴到你身上?你老实说,你有没有……有没有……跟她在一起?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直接去你单位问她。”
手猛地被甩开,她一个不防摔到沙发上,周仁指着她:“你别给我作怪,屁都不懂,只知道啰嗦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你要是乱来的话试试看!”
佩文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回想着这个男人指在自己鼻尖的手,出口的脏话,凶狠的表情,还有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态度,她终于重新认识了这个“老实人”,止不住地齿冷。
悄悄地和老赵打听了那个女人,名字叫秦丽丽,是工厂食堂厨师的女儿,在厂里混日子。长得不错,又开得起玩笑,所以在男人圈子里很吃得开,是个风流名声在外的女人。老赵还隐晦地让她多关心关心周仁,最好离那个女人远点儿。
05
传达室的人把秦丽丽叫出来的时候,佩文看到了一个女人的魅力。
烫卷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两道细眉下是水润的大眼睛,涂得艳红的嘴唇,这会儿边走边笑道:“陈哥,是谁叫我啊?”话音刚落,她转脸就看到了佩文。
秦丽丽晃荡过来,站在佩文面前,然后笑了一声。
佩文看了她许久,然后说道:“你是真的很漂亮啊,不过越是漂亮的人就越要守点分寸,不然是要被人笑话的。”
“有事说事?”秦丽丽看着自己的指甲,眼神都欠奉一个。
“要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人人都戳你脊梁骨的话,你就收敛点,别影响别人家庭。”佩文看着这个满不在乎的女人,压着怒气说道。
秦丽丽抬起手来,把头发勾到耳后:“自己没本事看住男人,那就不要怨别人,而且……”
她的视线从上到下地把佩文打量了一遍:“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要选哪个吧?更何况是周哥,他就愿意和我一块儿。”她娇声笑着,然后吹了吹指甲,转身回了厂里。
周仁回到家时,脸黑的不像话,把钥匙狠狠地砸到茶几上。佩文正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他几步上前,一巴掌甩到佩文脸上:“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非要到外面去丢人?”
菜撒了一地。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儿吓得哭了出来,佩文连忙抱着女儿进了房间,安抚好女儿,她也冷静下来了。被打的时候,她真的是不想和他过了,咬咬牙立马就能离的那种。
冷静下来后,她看着哭得惨兮兮的女儿,又觉得不能离,闺女还这么小。
“为什么动手?”佩文看着周仁。
“你自找的,跑我们厂里去干什么?你说鬼话了啊?人家委屈的不行,哭了一下午。别人都笑你,也笑话我管不住媳妇。你说说你,成天见的不做正事,怀疑我跟同事,我辛苦养你还养出祸来了!”
佩文笑了:“你也好意思说同事关系啊,她是同事关系,你的朋友喊她嫂子,我是你老婆,他们喊我什么了?当着我的面,招呼都不打一声?她委屈,她委屈什么?你们私底下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有胆做没胆……”
“啪”又是一巴掌,佩文忍不住和他推搡起来,场面失控。
06
浑浑噩噩又过了两个月。
佩文看着脸上的青块,心中对周仁的厌恶又深了几分,从第一次因为那个女人受了委屈被打,到昨天提了一句让他少往外跑,多关心关心女儿,又被打,这个男人变得越来越粗暴。
昨天晚上,周仁把她按在沙发上,一边扇巴掌,一边嘲讽:“你看看你什么样子,我不嫌弃你,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和他们比?那是我兄弟,跟她?你自己也不照照镜子?”
周仁是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在厂子里,谁见了他不喊一声哥,工钱也是厂子里最高的那一拨。
再看自己的老婆,整天灰头土脸的,格又木又呆,一句话都说不上,简直是让人看一眼都多余。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哼!
佩文把女儿送到学校,刚回到家,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然是继母。
“你怎么来了?”佩文有点惊讶。
“来看你的笑话。”继母不客气地回道。
佩文无所谓地解开围在头上的方巾,露出了青紫的眼角和脸颊。给继母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有事吗?”
继母没喝水也没说话,看着佩文笑了一下:“我一直不喜欢你,小时候你就倔,让你喊我一声妈,跟要你的命似的,死活不张嘴,你爸动手都不管用。”
佩文静静地听着。继母又开口:“说句实话,对前妻的孩子,我也实在喜欢不来。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不让你继续上学。这事儿没什么好解释的,你弟也要上学,我只能紧着他。”
“你来就是要说这些?”佩文实在不想听下去了。
“你说你以前那么倔,那么要强,怎过成这个德行?”继母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让佩文露出几分讶异。
“就周仁那人模狗样的,还能把人打得这么厉害啊?啧啧啧!你呀,还是太年轻,这种人,你就该在第一次有苗头的时候就治住他,不过现在也不晚。”
佩文大概知道了继母的意思。但对于继母帮自己出主意这件事,她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07
继母走后,佩文坐在沙发上,消化着继母的话。
是了,哪里有老实人啊,人老实是因为没有可以欺负的人,一旦有机会,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自己就会把老实的外表给揭了去。
继母说:“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没道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你看,你爸虽说有点窝囊,但是也不是吃素的,要是我没能治住他,能有现在的日子?所以啊,你自己要立起来先。”佩文知道这是有道理的。
“别把男人看得太重,也不用为了不必要的感情伤心。”佩文心道,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立起来,让他以后一下都不敢动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脓包了,原本以为忍让会让日子好过一点,周仁能有醒悟的一天。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还不如自己早点把这破事处理好,然后一心养女儿。
想通了,也就不觉得难熬了,接下来的事就是处理他。
08
周仁今天倒是没有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赶着饭点回来了。佩文开了瓶白酒,给周仁到了满满一玻璃杯:“今天多炒了两个菜,你喝点儿吧。”久违的温馨,让周仁觉得既怀念又奇怪:“你今天怎么了?”
佩文摆好碗筷:“怎么了?这样还不好啊?”周仁不说话,闷头喝了一口酒,开始夹菜吃,佩文则是照顾着女儿吃晚饭。
周仁喝了酒之后会睡得特别熟,佩文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看着床上的周仁。皮肤粗糙暗沉,头发油腻,肚子略有些大,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实在是太难看了。这样的男人,自己是怎么能忍受了这么多年,还曾经因为他的外遇,伤心到整晚睡不着,大概就是鬼迷心窍吧。
她去看了看女儿,小孩子睡得香甜,露出了白乎乎的小肚皮。佩文帮女儿盖好被子,然后到厨房间拿起根最大的擀面杖。
重新回到房间时,周仁侧身睡着。佩文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举起擀面杖,跳起来狠狠地打向周仁。佩文虽然是女人,但农村的孩子哪个没做过农活,更何况佩文从小就要抱弟弟做事,手上的力气也是不小的。
她发起狠来,效果怎么样,听周仁的嚎叫声就知道了。一棍又一棍,周仁根本来不及反应,露出的皮肤上泛起了一道道红杠,同时发出沉闷又结实的声响。佩文一下比一下抽得狠,却一点没觉得累,反倒是觉得比擀面还轻松。
直到周仁从床上滚到地上,爬进床底,佩文仍然没有停止,抽的床脚发出“咚咚”声。大半个小时,佩文渐渐停了下来。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平复着呼吸。
床底的周仁这才回过神来,从床底爬出来,还没来得及发怒,佩文一棍打到他的下身,周仁惨叫着蹲了下去。
“我劝你动手之前想清楚,你动我一下,有本事你以后别睡觉,或者你别回家,你不回家也没事,反正你老爹老娘还在村里呢,不想好好过日子就大家都别过了,你别想捞着好。”
周仁一听,张口就要骂。
“你闭嘴!没轮到你说话呢。”佩文猛地站起身来,擀面杖紧紧握在手上:“也别想着要离婚,你没资格提,今天起我就把话撂在这,你要是再和从前一样,在外面鬼混,那就想想你是要死还是要活,再有一次,那东西你也别想要了。”佩文扫过他双手捂住的地方。
此刻的佩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周仁却看的清清楚楚,那是要不要命的表情。她脸上还带着伤,眼睛睁得很大,大到他能看清自己的狼狈。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佩文,那副要他命的架势,还有身上不容忽视的疼痛,让他怂了。
佩文去了女儿屋里睡觉,他就这么在床上疼了一夜。
09
后来,人们发觉周哥变了,变得“不合群”起来,组局喝酒他不来,打牌也不参与,也不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了,反而是每天按时按点回家。在外面吃饭时不大喝酒了,就连秦丽丽的撩拨,也不再笑嘻嘻地回应了。
佩文找了份工作,在医院的收发室里打杂。和别人打交道得多了,慢慢地,佩文也烫起了卷发,穿起了时髦的裙子。她把女儿也打扮得漂漂亮亮,走出去人人夸赞。
佩文想起那些破事还是会怨恨,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的新生活。现在有工作,有女儿,也有朋友,她过得很开心。
至于周仁,她也没跟他离婚,权当多个关心女儿的人罢了,操着不咸不淡的态度,跟他过着最普通不过的生活,像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夫妻一样,为了孩子,为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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