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是个孤儿,从小被杂耍团收留,长到十五六岁时,她也学到了三脚猫功夫,她的梦想是有一天去看万里河山,实在不行,能看多少是多少。
有一天,她独自出门,偏偏遇见了抢劫的,她没有打过,偏偏她做着男子打扮,被抢了十文钱不说,还被打晕了,躺在街上,无人问津,醒来时她看见了宋异,剑眉星目,身形高大一些,眼里也无波澜,很是沉稳的样子,顾池谢过了救命之恩,出于好奇,问了一句为何独自一人。
那人回答:看多了大漠孤烟,来看看不一样的地方。他说他是个将军,顾池在心里呼了一句年轻有为,随即声泪俱下。
“公子救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跟随左右。”这样子以后就可以行走江湖有人罩着了,顾池窃喜。
不知是她说的太过动情还是宋异太木讷,他递给了顾池一袋东西,顾池凭手感推断出是银子,合着他以为她是贪图他的银钱,她顾池如何会是个这样的人。
“你便好好保管。”依旧毫无波澜的开腔,他自己当了个甩手掌柜,顾池愣了一瞬,转念一想觉得这劳么子将军应该是个高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
她便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一路向南,顺水而下,路过繁华的都邑,连绵的青山,不知走了几日,总是到了所谓江南,水绿柳细,连那屋檐白墙都是不一样的,江上白茫茫的雾,水汽氤氲。
两人便上了岸,打量着别样的繁华,顾池只顾着看衣裳飘飘,美人婀娜,周围交谈的语言大多听不懂,顾池亦只听见了软糯温柔的声音,每个字的尾巴挠在人心上,让人涌动着一阵莫名的喜悦。一路以来,她一直作男子装扮,便越发肆无忌惮,回头看着宋异,仍旧无甚表情,直到到了客栈,他才深思许久说道:“江南虽好,还是不如边塞辽阔。”
顾池不知如何接腔,心里又痒痒,去看看大漠也不错。
“总归各有各的好,都去看看嘛”
“……”
江南自古以来,便以水利而成了富饶之地,其间的繁华是别处无法比的,街道上琳琅满目,不时有富贵人家的轿子走过,好不气派,顾池难得乖巧的看了许久。
宋异瞥了她一眼,在她耳边说到“纨绔子弟,不学无术”轿子里有位公子面如冠玉。顾池听完,满是不屑的扭头就走,似乎刚刚看得春心荡漾的人不是她。
天气不错,赶上别家姑娘丢绣球,红红的绣球引的下头人来回走动,顾池好奇,走过路过也要去看看嘛,宋异跟在她身后,高大的身材很是显眼,顾池还在感叹自己嫁不出去的时候,绣球落在了宋异怀里,周围人轰的散开,高台之上女子掩面而笑。
顾池没反应过来,宋异就更是不明白,随手丢在地上,之间一群小厮走过来,捡起绣球,推搡着宋异就要走,一边还说着恭喜公子成为新姑爷,顾池从一脸懵中醒过来,不行,宋异才出来,怎么能被抢走。
“他是我朋友,你们等等啊,诶!”随即被簇拥的人群推到在地,手被踩了一脚,痛的龇牙咧嘴。
顾池有些难过,还喊着“他是我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忘了自己当初是要做牛做马的人。
宋异不知所措的推了很远以后,突然发现顾池没有跟上来,他也不愿意当什么新姑爷,推开众人,来到顾池身边,不管后头人的拉扯,周围人倒是看起热闹来。
顾池感觉人群似乎安静了一些,抬头宋异已经走到了跟前,准备伸手拉她,她顺势起身抱着宋异,对着周围的人吼到:“他有喜欢的人了。”
宋异看着她点了点头,眼里竟然满是温柔。
周围的人打量着这两人,一个挺拔壮实,一个清瘦娇小,众人眼神诡异,似是懂了的样子,宋异身后的小厮走也不是再来也不是,顾池看着台上的婆子脸色明显一变,扭着腰走了,而宋异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看着她。
顾池拉着宋异一路小跑,回了客栈,才敢踹了口气,松了松领口发现她穿着男装,心里一凉,难怪刚刚周围的人眼神如此诡异,是把他俩当成断袖了,顾池看着宋异,有些尴尬。
“你做回姑娘打扮吧,在我身边,不会有事。”宋异说了这句,便进了屋,脸色柔和了些。顾池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心里有些感动,随即指着宋异,挺着自己的小身板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哦,那日你晕船在我身上躺了一日,我帮你换了衣服。”语气很是自然,当然衣服不是他换的,至于为什么会知道,他自己明白就好了。
顾池捂着胸口,气的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早就吃了她豆腐,可怕的是她竟然不知道,一蹬脚回了房。
这处名叫苍梧的地方,民风淳朴,有着别样的风情,口味相较江南,重了不是一星半点,顾池吃的津津有味,宋异却是不吃,闻着就皱眉头,只吃清淡的小菜。
街上小吃亦是截然不同,顾池趁着宋异休息,偷偷跑出来,心安理得用着宋异给的钱,难得是女孩子打扮,一身衣裳衬得眉清目秀,走在街上潇洒自在,一不小心便撞在人身上。一群人围着顾池,不怀好意,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你撞坏了我这衣服,要赔,赔不起就回去给我当丫鬟。”
“我可是宋大将军的丫鬟,你们谁敢动我。”顾池眼看没人帮她,也就只有搬出这个靠山了,好歹是个大将军。
“宋大将军,我们可没听过。”
顾池心里想着完了,这宋异原来也不是还很厉害啊,她准备瞅着缝就钻,一把被人揪住了后领,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龟孙子,待她能正眼看人时,发现拽她的是宋异。
随后她规规矩矩站在宋异身边,不知做何表情,宋异淡淡的扫了一眼几个混混,或许是身形太过高大,几个人上下打量一眼,撂下几句狠话竟然就跑了。
“你是个大将军吗,为什么别人没听过”然后很不礼貌,顾池还是问出了口。
“保家卫国为何一定要名垂青史,那么多将士死在战场上亦无名无姓,也是英雄。”
顾池望着他侧脸,很是好看,她也不再说什么,默默摆弄衣袖,心里却是很踏实,舒心的感觉。
出来才两个月,却又听说传来有敌军侵犯的消息,关塞人心惶惶,宋异早就等不及,回了自己的军队。临走时让顾池回家等着,有朝一日回来带她看这大好山河。顾池自那以后一个人灰溜溜回到了遇见宋异的地方。
后来,听说沙场上有个将军,战无不胜,渐渐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将军,名叫宋异。
这一等便是两年,而后大军凯旋。
顾池坐在家中,却一直没等到宋异归来,从不安到淡然,过了大半年,还是了无音信,连初时传颂宋将军功勋的言语都淡了,渐渐没人再提起。
冬天到了,顾池便整日无力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想着宋异的好,一边安慰着自己,她是喜欢他的,认识他便是一种缘分,一辈子这么短,怕是不会再喜欢上别人,触目所及都是黑暗中不甚明晰的桌椅,她起身喝水,冰冷的水激的清醒了些,心却痛了起来。
万一他不回来了,那她就只能孤独终老吧。
忽有一日,突然有马蹄声踏踏而至,顾池抬头,看着有人骑着高头大马,逆光看着她。
“我缺个持家的夫人,不知姑娘可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不看面容,亦知道是他回来了,他伸出手将她捞上了马,风吹在耳畔,衣裳猎猎作响。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池带着哭腔,转而大声笑起来,张扬的放肆。
“我带你去看大漠好不好?”
“好”
时间恍若回到宋异十岁那年,身形早就比同龄人高大许多的他,在别人家当小厮,总是因为吃的多而受尽白眼。
有个姑娘常常来看他,躲在院子门口,宽大的衣衫,藏着白馒头给他吃,他知道她是杂耍院的,每天顶碗练功赚钱。
小小的姑娘,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宋异便喜欢她,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她眼底清澈,看着头顶的树枝说:“我要嫁给一个大将军,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
他暗暗记着,记了一辈子。
他用年轻的岁月换来了将军的称号,却在最后一刻没有回京受封,在边塞安一屋,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带她看大漠斜阳,江河湖海。
繁花似锦,岁月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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