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旅人

1.

风旅人是一种到处游走的族人，他们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从一个城市到 另一个城市，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

他们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无论男女，风旅人都有一双深陷邃远的双眼，那一双眼里似乎把他们经过的山川湖海都装了进去，再细看就要把人吸进去，除此之外，风旅人在外貌上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无论男女，他们都蒙着面纱。

关于风旅人的传说散落在各地，老人们在跟孙子孙女讲故事的时候总提到风旅人：他面目凶恶，身披黑衣，总在的日子里出现，把不听话的小孩带走。

青城也流传着这样的故事，桔梗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讲起，从遥远地方赶来的风旅人，要到遥远的地方去，哪个小孩要是不听话，就会被他们带走，从此远离家乡。

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桔梗并没有流露出像其他孩子一样的害怕眼神，而是一种想探索的向往。

青城是一座山城，青城人世世代代都住在青河流过的两岸，人们过得丰富自如，他们从来没有想往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的念头，适应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人们怡然且自得。

桔梗长到16岁的时候，还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青城，当爷爷再跟她一遍又一遍的讲起那关于风旅人的故事的时候，她就会淘气地回：“爷爷，你要再跟我讲这个故事，风旅人要是真来了，我就自愿跟他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爷爷一听这话，狡黠一笑，佯装愠怒：“你这女娃，没良心，别想再吃到爷爷炒的猪油饭了！”

桔梗又立即嘴巴服软：“爷爷，我错了，您姜还是老的辣，我可以一日不吃盐，但是不能没有爷爷炒的猪油饭。爷爷炒的猪油饭是天下第一好吃的，谁都没有爷爷做的好吃。”

爷爷脸上又被哄开了花：“就你嘴巴甜，走，爷爷给你做猪油饭去。”

2.

青城四面环山，站在山顶上俯瞰整个山城是桔梗从小到大最爱做的事。小的时候，桔梗常常站在山顶上，眺望着遥远的山门，期待着传说中的风旅人从远方而来，带来另一个世界的消息。

在这日复一日的期待中，少女长大了。

邻家有女初长成，来桔梗家提亲的人把门前的石板路磨得蹭亮，桔梗也没有挑到他中意的佳婿。

这一年秋天很快来到了，青城人每逢秋天都会举行一次对外集会，在这集会里有很多外乡人贩卖不常见的瓜果、蔬菜，以及一些杂耍、皮影、戏剧等娱乐活动，当然还有很多测算命运的术士。

那几天，桔梗一般都跟几个小姐姐一起到集会上买糖人，看皮影，听戏曲。

不知怎么地，16岁的桔梗突然对她的以后十分感兴趣，例如未来的夫君是怎样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她把内心的想法跟那几个小姐姐说了，她们一起哄笑她思春了，还怂恿她去算命的那里去算一卦。

于是她们一行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涌进一间门前写着“卜术”的帐篷，桔梗之前从没有进过这样的地方，进来后便四处打量，墙上挂了些奇奇怪怪的星象图，屋内桌子上摆着动物标本及其他叫不出名字的神秘工具。桔梗的视线渐渐落到坐在桌子后面的男子身上，他加袍在身，深烟色，俊美的面容已经从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挡不住的流露出来，在那灿若星辰的眸子下面覆着一层面纱。

只见少女们惊愕的盯着面前的这个人忘记了开口，于是那人先说话了：“你们要占卜吗？”

姑娘们这才反应过来，把桔梗推到前面，说到：“是她，她要占卜，你给看看她的姻缘。”说完姑娘堆里又是一阵哄笑，站在前面的桔梗则羞红了脸。

占卜师见状说道：“那请其余人都在外面等吧，占卜之事不可外泄。”

姑娘们零零散散极不情愿地出去了，只留下桔梗一个人在占卜师的帐篷里。

3.

过了好大一会儿，帐篷外的姑娘们在外面都快等不及了，才见桔梗从里面出来。姑娘们看见忙问她怎么样，她只是表情凝重地摇着头并不说话。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远远就看见爷爷站在大道口等着他贪玩的孙女回家，隔着老远就能闻见猪油饭的香味，这是桔梗的最爱。

正当他们准备进屋的时候，爷爷回头看见了族长带着几个人正往他们家的方向走过来。他让桔梗先进屋去，自己走过去笑脸迎接。

“族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请到屋里上坐吧。”

“桔梗爷爷不用这样客气，我们很快就是亲戚了，亲戚之间不说客气话！”

老头一时疑惑，或许只是装作不明白。族长接着说道。

“我家孙子前几日非常认真地跟我说道，他很喜欢您家桔梗这孩子，请求我过来帮他说媒，桔梗爷爷，这是多好的喜事啊，之前很多姑娘都想嫁给我们家孙，他都拒绝了，说只想娶桔梗做他的妻子。”

……

桔梗就在偏房里听见了爷爷与族长的谈话，心里又气又急，族长的孙子在青城里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嫁给他做妻子呢，说什么也不能答应的。

可是，听族长的口气，这门亲事他们是娶定了，完全不给人商量的余地，桔梗越想越气，这明明就是霸亲，可是在青城，他们只这一老一小，谁能帮他们呢。

族长人走后，只听见爷爷发出一声叹息，喃喃地说：“早知道将你许配给城东的王家了，至少那家孩子心善老实，不至于欺你。”

桔梗从偏房走出，“爷爷，我们该怎么办？我死也不想嫁给族长的孙子。”

爷爷内心里无比心疼桔梗地说：“不用怕孩子，有爷爷在呢。”

4.

这一夜，桔梗辗转难眠。

她想起白天的时候，占卜师卜卦过后跟她说过的话，“你的姻缘不在青城，在青城以外的世界。”

“什么意思，是让我离开青城才能找到自己的姻缘吗？”

“是的，卜语是这样解的。”

“可是，我们青城人世代都住在这里，祖训就是不要离开青城，如果谁离开了，就再也不是青城人了。”

“那你的姻缘就听祖训的吧，卜语上还说若是留在青城，则会发生灾祸或是不得已之事。”

“你骗人，我不相信。你个蒙面骗子！”

情绪激动地桔梗生气地离开了占卜师的帐篷。

可是经过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她思前想后决定再去占卜师那里一趟。

那天晚上，桔梗做了很奇怪的梦：她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到过的地方，四周一片白茫茫，她想走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出一条路，忽然之间，他被一双大手拉着跑进这白色雾气里，终于来了一阵风，把这浓雾都吹散了，他才看清楚这个人的脸，就是那个占卜师啊……桔梗一下就从梦里醒了过来。

当桔梗第二天再去集会上寻找那家占卜帐篷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已经成一片空地了，占卜师已经走了，正当她惆怅地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有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孩递给她一封信，说是给她的。

上面写着：“今晚十一点，城东渡口。”

难道只有出城这一个办法吗，她走了，爷爷怎么办？但是桔梗的心里不是没有动过这个想法，并不全是寻求姻缘，她想起从小就想去青城以外的世界去看看。

5.

回到家之后，桔梗将信件交给爷爷，把占卜的事情也告诉了他，想让爷爷给出个主意。

爷爷听完之后，倒是乐开了，说了一句：“他们终于来找你了。”

“还记得我经常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风旅人的故事，他们游走四方，从来不在一处停留，一直各处流浪。孩子，你不属于青城，你是风旅人的孩子，

“十几年前，青城来了一群风旅人，他们给青城带来了外面世界的故事，青城人都很喜欢他们，后来你的妈妈与其中的一个人相爱了，有了你，你的父亲作为一个风旅人不能留在青城陪伴你的妈妈，所以我带着青城人气愤地驱逐了他们。所以，你的父亲应该还活着，我以前骗了你。”

“所以，孩子去吧，去跟随你的父亲，青城已经不是你的逗留之地，我本想与族长他们拼命，可是待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在青城怎么办呢？所以，去寻找你的父亲吧，跟着他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可是，爷爷，我走了你怎么办？”

“放心吧，你走了之后，族长他们不会拿我怎样的。”

……

6.

入夜，青城整个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下，四下里安静之极。

在从城中穿流而过的青河上，飘着一只乌篷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青河上流水潺潺，仿佛从过去流到未来永不休的样子，桔梗踏上那条等待已久的船，消失在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