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溜爸

第十一章  三个人的世界

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母亲过来接班儿。因为白天的那杯茶，她显得比平时熟络，热情。进了病房，就主动笑着跟方圆打招呼，有意无意地还晃悠几下手里的保温杯。她以为她是找到了能和儿子自然相处的窍门，却没想到，方圆只打了声招呼，便仓皇着从病房逃了出去。他连电梯都没等，直接从漆黑的楼梯间一路跑。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身在长街之上。方圆如此是因为想起妻子说的，他入了母亲梦的事儿。他怕自己再闯进去，或仇敌的少年样子，或亲昵的童年样子，总之都是做些冒失的过分的出格事儿。

沿着路一直走，方圆的眼睛不自觉地随着个高速出口看过去，那座巨大的桥在此处缓缓升起，渐渐在他心里绵延成了一片山。眼前的山势不高，但远方却飘来昭昭雾气，似乎嵯峨险峰处落下的寒流。方圆驻足，顺着寒流仔细看，他想看看险峰，但渐渐地却发现在那里面时隐时现的并不是山，而是个巨大的冰滑梯。

流光、树影、还有那三个人的小三轮一瞬间从那滑梯上倾斜而下，穿过雾气，直映入方圆的眼帘。

……

“你俩冷么？”树影间，方圆看到个穿着军大衣的年轻男人一边蹬着小三轮，一边回头询问。方圆其实看不清男人的脸，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父亲。

“不冷！我俩可暖和了！”方圆的母亲说，她和年幼的方圆躺在后面的车斗里，下面铺着两层厚厚的褥子，上面盖着棉被和毛毯。母亲背靠着车斗，方圆背靠着母亲，两个人都很惬意。

“哎，你俩是暖和了，我这儿都快冻死了！”父亲说，吸溜着鼻涕，好像要哭似的，逗得母亲和方圆大笑。

“要不方圆过来蹬车吧！你不是最喜欢蹬三轮么？爸给你个机会！我跟你妈被窝里躺着，你拉我俩怎么样？”父亲又说。方圆傻笑，他想回身看看父亲。结果还没起，就被母亲给按下了，“别豁腾，宝贝儿！热乎气都散出去了。”

“怎么样，方圆？”

“不去！”母亲替方圆回答，“哎！我们才不去呢！你当我们真傻呀！这儿多暖和呀！是不是，圆儿？”

方圆咯咯地笑，停不下来。

“你跟你爸说，你就说，好好蹬车吧！”母亲说。

“哈哈哈！好好……好好蹬车吧！”方圆学。

“蹬的好，给您块糖吃！”母亲说。

“蹬得好给您块糖吃！”方圆又学。

不多时，车子来到个大斜坡，母亲于是下来，帮着父亲一起推车，夫妻俩一前一后，一唱一和地哼哟，假装推不动了逗车上的方圆笑，逗得他在被窝里肆无忌惮地翻腾，肆无忌惮地开心。

翻腾完，大斜坡也过了，母亲又上了车，方圆于是将头斜倚在母亲的臂弯里，静静地看着两侧的路灯被寒风裹挟着缓缓离去。开始，灯是孤立的，但随着方圆眼睛迷离，灯也就连成了线。方圆看着线，突然意识到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忍不住在心里默念，“慢一些……慢一些。”

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他终于沉沉地睡去。醒来时，三轮车已经停下了，停在一片流光溢彩的红尘世界。

“醒醒吧！到了儿子！”母亲轻轻晃悠了怀里的方圆两下。

方圆其实已经醒了，他只是不想睁眼，不想看眼前的热闹，他还是喜欢刚才的三人世界，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会睡着了。

“不愿意起来？”母亲心有灵犀。

“干嘛？还想自己暖和着，看你爹挨冻是吧！”父亲这时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假装可怜地说。

“没事儿，你还能在里面躺会，等着你姨和表姐来了，再出来就行！”见方圆不回答，父亲才正经地安慰了句，“等一会儿玩完了出来，爸再载着你们回去！”

“好！”方圆终于满意，一则想到回去的时光，一则也是想到了不久就能见到姨。方圆很喜欢姨。因为她很漂亮，比妈妈漂亮。而且，她每次来看自己都拿着一大桶可乐和一袋子鸡蛋卷。

爸妈都忙的时候，姨经常会照看方圆，领着他去陶然亭划。有时候，会有人认错，说方圆是她的儿子。方圆也无所谓，还挺骄傲的，觉得做她儿子挺好。而她也经常会打趣着说，“是呀，我儿子！”还问人家像不像。方圆记得大体都是说像的，只有一次，有个人说，鼻子不像，说方圆的鼻梁子太矮了。为此，方圆曾经在镜子前反反复复揪着自己的鼻梁子，想让它能再高一些，直到揪得鼻子都脱了皮，才终于死心。

“哎！我们在这儿呢！”妈妈突然喊，然后，一个窈窕的身影就进来了方圆的视线。是姨，只不过和往日里不同，她今天没提着可乐和鸡蛋卷，而是怀抱了个小姑娘。这让方圆有些失望。

“方圆！”姨放下小姑娘，低头跟方圆打招呼。

“姨！”方圆叫，眼睛却还是看着占了他可乐和鸡蛋卷位置的小姑娘。母亲介绍说那小姑娘是姨的孩子，是方圆的表姐，还说方圆是见过她的，但方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除了表姐，和姨一起来的还有个姓夏的叔叔，也是生面孔，但他怀里的大可乐和鸡蛋卷方圆熟悉，于是嘴甜地过去叫了声，“夏叔叔好！”

这让那位夏叔叔和姨都格外高兴，但表姐却瞪了方圆一眼。从这一刻起，她就跟方圆较上了劲。不过，方圆当时并没有察觉，还发挥着往日里人来疯的精神，在几个大人跟前插科打诨…….

作者｜溜爸，一个拉小提琴的习武之人，一个舞文弄墨的计算机工程师，一个被山东大妞泡上的北京爷们儿。最大的理想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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