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濒死体验
军靴踏在石砖上冷硬的声音,因步履的急促平添了几分压迫感,从隧道阴暗的尽头由远及近地传来,让刑讯室里所有人都凝住了心神,包括空旷高台上那个双手被反捆在背后,头上罩着黑布袋的犯人。
“少佐!没有将军的手令……”
“我就是手令……”
“少佐知道规矩——擅闯樱花组……”
“……你们全组都上来吧!”
话音未落,脚步纷杳。数人围上“铁靴”,搏击的呼喝声、带风声乍起,拳拳到肉。
“真是的……这个寒川!”巨大的透明水箱前方,立着一个军服严整的身影:“也罢!刚好增加了我这个实验的趣味性——把实验体的头罩除掉!看到有人来救,求生的欲望一定会更强烈吧!”
巨大水箱上方的高台上,站着那个兜头盖脸的“实验体”——白衫黑裤,剪裁合体,愈发把身形勾勒得细长匀称,哪怕是被捆缚得结结实实亦无法扭曲他身上那种挺拔的气质……樱花组向来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何尝出现过这样亮眼的“试验体”!就是太孱弱了一些,头罩被摘除的时候,“实验体”的身子跟着踉跄了几步;慢慢直起身子,蓬松细软的黑发下面,一道淡漠而不失明亮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发出喧哗的打斗之处,然后,他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没人救得了你!”水箱前的军人目睹“实验体”脸上一切细微的变化,眼中闪现出一股好戏上演的期待,同时好整以暇伸手按动按钮。
“哗啦”一声落水的声音。
被围攻的人猛然回头,透明的水箱就在眼前——水中激荡的白沫散去,露出一具并无挣扎的躯体。那人的眼光在水中散漫无力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吐出两个泡泡。
“羽良!你混蛋!”
就这么愣神的一瞬间,他吃了一记直拳,踉跄着贴上水箱壁。
“嗯~~寒川……”羽良拖着鼻音,似乎很满意对方困兽般的表现:“我是动了你的人,但是既然进了这里,就得按樱花组的规矩办——这规矩,也是你早年定下的不是?”
贴在水箱壁上的寒川偏了偏头,就对上了那双淹浸在水中的绝望的眼睛。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弹起身子冲向人堆,像一辆马力十足的坦克,摧枯拉朽地碾向围堵上来的“蚁群”。
“还有十秒。”羽良的声音如他口中的数字一样毫无感情:“你可得卖力些啊!”他的话是说给进击中的寒川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水箱中——那人自落水始便一挣不挣,认命般悬浮着,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死活。其实何止这一刻呢,从他在元帅官邸里被枪指住脑袋开始,他那淡然无谓的表情就没有满足过羽良的好胜心:“沈瀚君就这么死了,可太没劲了……”
寒川终于撕破了重围,冲上了高台;他熟门熟路地跑到一个巨大的机关前,奋力推动——和巨大、沉重的绞盘相比,形只影单的他显得那么徒劳。
还有人想冲上高台。羽良抬了抬手,阻止了;一转身,自己蹬蹬蹬跑上了高台。
“实验体”到底是被绞索吊出了水箱,湿淋淋地瘫在高台上,宛如一条没有生气的鱼。寒川卡好绞盘,紧张跑过去地跪在“实验体”身边,检视瞳孔,胸腹按压。
“醒醒!”似乎是因为过于孱弱,一连串措施后“实验体”并无反应;寒川终于失去了章法和耐性,揪住对方的肩膀焦躁地摇晃:“醒醒,沈瀚!”
人的声音大约比物理刺激更有效,“实验体”的喉头咕咕作响,“哇”的一声吐了寒川一身。
寒川松了口气,颓然坐倒在地。远远站着观望的羽良却大步冲上来,揪起“实验体”的衣领扇了几个响亮的耳光。
“你干什么?!”寒川怒斥,上前抢人。羽良侧过身子挡住寒川,嘴里自顾发问:
“沈瀚!你看到了什么?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你是什么人?!”
听到羽良的发问,寒川也顿住了身形——因为他知道,羽良在跟进的“濒死体验”研究,据说有测谎和催眠的同等功效——他其实比羽良更想知道,经过了“濒死体验”的“实验体”沈瀚,会吐露出什么惊人的真相,一洗压在自己心头已久的重重疑云?
沈瀚摇摇晃晃地拧正脑袋,苍白的脸色把羽良的暴力痕迹衬托得根根清晰,鼻孔下方挂出血来,眼睛虚虚睁着,有隐约的光:
“我,看见了羽良君……”气息微弱的回答,却吐字清晰:“羽良君,要我的命……”说到最后一个字,嘴角又浮起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讥诮的微笑。
羽良的失望写在脸上——果然小瞧了这人的意志力,神志不清依旧守口如瓶,大难不死还有心情挖苦自己——他恼恨地一推手,对方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嘶声咳嗽起来。
“你越界了羽良!”寒川寒声说,脱下军装裹着湿淋淋的人:“你差点杀了他!你考虑过后果吗?!”
“当然啊!”面对寒川的冷厉,羽良总是不由自主地变得玩世不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变相地压寒川一头:“所以我才对他做了‘濒死体验’,而没有对他用刑——他身上一点伤痕都看不到呢!……寒川君是有多心疼啊!”
羽良的语调变得尖酸起来,此刻,寒川正抱着沈瀚为他松绑——他的双手一直被捆缚在身后,直到现在都没有松开。浸湿的绳索又硬又涩,从手腕密密匝匝地捆扎到上臂,寒川不得不俯下身子,借助牙齿的撕咬才能快一些解脱束缚;青紫的手臂显露出来,寒川又用双手搓揉半天,觉得筋骨的麻木稍缓了,才轻轻地帮沈瀚把手臂摆正到身前。
对羽良的嘲讽充耳不闻,缄口不言地做完这一切,寒川躬身抱起昏沉的人就往高台下走。
“这就走吗?!”羽良失望地摆出最后一道令箭:“擅闯樱花组,是要受军法处置的!”
寒川身形不移,只是偏了偏脑袋:“樱花组,早晚要收归我囊中;倒是你,好好想想怎么向将军交代吧!”说罢阔步走下高台。
寒川怀抱一人,身形仍如标枪般挺拔;目不斜视地穿过面面相觑的樱花组众人。台下一众手下仰望羽良僵硬的脸色,竟无人敢拦。
似乎是因为寒川走得急,把怀中人颠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有血丝从他的嘴角溢出,沾染了寒川的白衬衫。
“沈瀚!”寒川蹙眉:“请坚持一会!我送你上医院!”素闻上海滩大亨沈令书的独子身子骨弱,全靠家世丰厚供得起鸦片烟吊着精气神游戏人间;然而他所认识的沈瀚又时常在他面前展示着超出传言的惊人强悍——比如刚刚的“濒死体验”——叫他辨识不出哪个才是沈家大少真实的样子。
“寒川……”沈瀚白着脸笑了笑:“对不起啊,刚刚吐了你一身;现在又弄脏你的衣服……”他甚至费力地伸出一只手,修长得不像话的手指迟缓笨拙地抹擦着寒川胸口的血痕。
“你倒是清醒。”寒川的胸口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真是一个奇诡的人!他毫不在意寒川救他逃离魔窟,却挂心弄脏了寒川的衣服;明明饱受折磨,却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叫羽良难堪;明明柔弱得像一片草叶,却叫人肃然起敬而非心生怜悯。
“我也不是一直清醒的……”沈瀚合上了漆黑的睫毛,像在痛苦地回味:“羽良说什么?‘濒死体验’吗?——还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呢!”他闭着眼睛轻笑了一下:“我没和羽良说实话,我确实,看到了一些画面……”
“……”寒川心头跳了一下:在羽良的死亡威胁下也不肯说出的实话,难道要说给我听吗?
“我,看到了母亲……”
“嗯。”沈瀚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这不是什么秘密。生死关头想起至亲,乃人之常情——看来羽良的“濒死体验”并没有什么新意!寒川随口响应着。
“还有,哥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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