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这么大,还没真正写过父亲。我与父亲的话不多,每次打电话,父亲接了电话,又递给了母亲。父亲说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可是,却又要把耳朵猫在母亲身边偷听。
这两年,我给父母亲打的电话多了,一天一次,最多隔两天。我打电话的声音也大了,不是距离远了,而是父母亲年龄大了,我怕他们听不见。
但我听见,父亲就在旁边,迫不及待地催母亲,你问伢儿吃饭没有。我大声回答说,我早吃过了。其实我还在地铁口等待换乘,我还在因为生活,在奔波的路上。
不知为什么,这两年以来,我更加牵挂我的老父亲了,常常在梦里,也会在白天,想起父亲的过往与现在。或许这大概就是人至中年,更懂得既为人子,又为人父母的艰辛。

母亲说,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一次因感染险些锯掉右腿,另一次,因蛔虫病差点要了小命。而越是这样,累的越是我的父亲。
我六岁那年的暑假,在农村,正忙着搞双抢生产。在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饭都吃不饱了,更别说玩具了,我便光着脚丫,在晒谷场跑和玩,找寻乐趣。
过了几天,我右脚失眠穴的位置,疼痛难忍。父亲背着我,访遍了乡镇的赤脚医生。那时候没有拍片的,不像现在有点毛病,B超扫描,一目了然。
直到那年冬天,也不见好转,有位赤脚医生又说,用冬天的鲫鱼皮敷敷,父亲便在寒冬腊月,下堰塘摸鲫鱼。父亲现在的寒湿病,多半是那时候落下的。
鲫鱼皮也不管用。第二年春,公社医院的医生说,把脚截掉,要不然这条腿保不住啊。父亲一宿没睡,又把我从公社医院背了回来,不到最后,不能截脚。
后来右脚彻底化脓后,有一粒谷,竟顺着流了出来。所幸经过手术包扎,上了几次药练子,终于保住了右脚,至今右脚底都有一块硬茧。
第二次,是八岁的时候,我有清晰的记忆,并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责任制刚下放生产队,还没有承包到户,父母亲靠挣工分,养活我们。
吃不饱饭的日子,真是饿得慌呀,什么苦菜拌饭,南瓜拌饭,总之见不了几粒米饭,吃到你摇头。我和哥哥在家里能翻到什么,就吃什么,填饱肚子就行。
也正因为乱吃,那一年,我患上了蛔虫病。我清楚的记得,蛔虫能从我的嘴里爬出来。我记得当时很多小孩,围着我转和玩,但我的双腿已经没有力气,不听使唤,躺在竹床上,下不了地。
父亲又背着我,跑六七公里的山路去公社看病。医生说再晚一天,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我趴在父亲的背上,隐约听到父亲喘着粗气。

那次生病以后,从不偏心的父亲,总会在我的碗底,悄悄卧上一个鸡蛋。我把饭吃了一半,再将头侧到一边,把鸡蛋吃完。哥哥心里明白,只是妹妹用一双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我。
久而久之,我又养成刁嘴了,没有好菜就吃不下饭,父亲便又哄着我说,你快点吃,哪天哪村有酒席,到时候叫你也去。父亲叫我去,也不是白去的。
父亲年轻时,组建了锣鼓乐队,有唢呐锣鼓和大钹。父亲是全能手,但父亲经常做打鼓手,因为鼓太沉,需要有人背着打。这样我就有机会,背着鼓跟着一起,走了东家去西家,有吃有喝。
父亲打鼓正起劲,我突然看见,地上有一串没有炸完的鞭炮。我用脚一踩,迅速躬下身去捡起来,装进了口袋。这时候,父亲也躬着去打鼓,还说,别乱动,不然下次不叫你了。

我的父亲,在七兄妹排行老大,只读了高小,当过生产组长和保管员,算盘打得麻溜,还教过我大小九归。
父亲到现在,每次卖点山货,都要把算盘拿出来,说这样稳妥一点,免得错了别人,亏了自己。
父亲当生产组长时,总是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再用一块石头,敲响出工的钟声。那钟是用犁田的罐头做成,就吊在床前的屋檐下。
责任制承包到户,父亲带领我们,在水库荒山开垦,种上花生和黄豆,来换取学费。父亲勤劳,总是在我们睡眠未醒时出工干活,太阳老高了,还不肯回来。
父亲穿一身粗布大褂,一手扶着犁,一手扬起牛鞭,唰地凌空抽一下,响彻云霄,鞭子都抽开了花,只见那老水牛听了,一阵狂奔,水花四溅。
老水牛,好像是老江湖了,知道父亲吓唬它。父亲刚把鞭子放下来,它又放慢脚步,等你生气再想抽它时,它干脆卧在田里不动,嘴里不停地嚼着,口吐白沫。
但我更忘不了的,是父亲和邻居,一起踩着水车抽水的日子。有高塝田,要提水上去灌溉。父亲踩着水车,哼着各种小调,抑扬顿挫,回味无穷。

父亲是爱我的,但从不写在脸上,我是知道的。父亲的爱很深沉,像大海里一样的深沉。偶尔间,父亲的爱又像山涧的瀑布,一路飞溅,一路咆哮。
那年要建房子,父亲牵着老水牛,用布套着老水牛的头,父亲卷起裤脚,圆地转圈弄泥巴。我在后面用石头一扔,啪的打在了老水牛屁股上。
老水牛受到惊吓,腾地一起,把父亲弄的满身是泥,水牛撞在了码好的土坯砖上。土坯砖倒了两条,父亲白白的忙活了两天。这次父亲不仅骂了我,还赏了我,一记重重地耳光。
我转身,看到了父亲的狼狈,更看到了父亲的疲惫。父亲一直呆在那里,我竟内疚了好一段日子。

父亲是坚毅的,我没见过他流泪,从来没有。每当我在外奔波和失意时,我常想起来,我那爱如潮水的老父亲。
我想念父亲时,就把父亲,接到外面走走,真的只是走走,三五天他就闹着要回去。每次回去的时候,我塞给他一点钱,总是说够了够了,回到家里有吃有喝,要钱啥用。
可是,每当我外去求学,或者刚务工的时候。父亲总是掏出皱巴巴的钱,说多带点傍身,穷家富路。他总是把我的口袋按了又按,再悄悄的塞进一张。

现在父亲老了,虽然背不驼,但走路已有些迟缓了。
去年腊月,祭祖的时候,我是走在父亲的后面,有些泪眼模糊了。
当我和父亲,走到一块三面围堤的荒坡时,父亲叮嘱我,等将来百年之后,我和你娘,就睡这里。
我一边应允着,刹那间,眼泪夺眶而出。
这就是,我的老父亲。
人们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父亲节,衷心祝愿我的老父亲,身体健康,快乐幸福。
也祝天下的父亲,节日快乐,健康长寿!
网友评论
不过被蛔虫从嘴里出来吓着了...怎么是嘴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