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写下这个题目,思绪就飞到了从前。
我童年里的年味,很浓,很浓,浓得都能叫人忘乎所有,只记得享受那浓烈的沉醉。
进入腊月的第一个节日,是喝腊八粥。
那天早晨,娘天没亮就起床,把头天晚上泡好的杂粮,滤掉水,淘几遍,就下了锅。
熬腊八粥是个技术活,关键在于火候的把握。那时候,没有电饭煲,没有电磁炉,没有燃气灶,甚至于,连蜂窝煤炉都没有,只有经过改造的地灶锅,用一推一拉并且呱哒呱哒作响的风箱,吹动着锅底煤炭火头的持续升起。用大火把锅里的水和杂粮的混合物烧开以后,改为小火慢慢熬煮。
一边熬煮,一边还要用饭勺顺时针方向搅动着。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粥的香味,会飞出锅盖,飞出厨房,飞向四面八方。
闻着粥香,一家人开始起床,洗漱完毕之后,便围着锅台排队,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捧着手里的饭碗,等着娘用那把铜质的大饭勺,一碗一碗地分发。
第一碗,照例是要端给老爸的,并且要用双手,恭恭敬敬地端到他眼前的桌面上,然后,由他自己拿起眼前早就摆好的小调羹,伸向饭桌中间的方口糖瓶,根据需要,舀出那里的白砂糖,放入粥里搅拌均匀,然后,他还要先小口喝一下,感觉甜份还淡,还要再加糖。
从第二碗开始,娘按照一二三四五六的顺序,发放着盛满腊八粥的饭碗。
这样做的原则,按娘的说法,叫作长幼有序。
最后一碗,才是娘盛给自己的。
喝腊八粥的时候,谁要发出吸溜吸溜的声响,谁就会被娘小声喝斥,包括对老爸,也绝不法外开恩。
在喝腊八粥的时候,正是南关桥头高音喇叭里播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的时候。
南关桥头的电线杆子,早年是木头的,大概五六米高的样子,后来换成水泥的了,高度也增加了很多。但是上面的高音喇叭,一直都是四个,朝着四个方向。
那个节目时间是半小时,节目内容播完了,我们的腊八粥也就喝得差不多了。还有点顽童气息的弟弟妹妹们,有的打着久违的饱嗝;有的抬起双手,模仿军乐队鼓点的节奏,拍打着自己的肚皮。
这个时候的娘,会笑意写在脸上,用温柔的目光,扫描着一众家人,想必那心里头,早已乐开了花。
从腊八节到正月十五这个时间段,娘都不再吵骂我们,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和蔼可亲。即使有人犯错,娘最多也只会说一句“过了十五我绝不饶你”,等到真正过了正月十五,娘早就把它给抛到脑后去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啊!
有的时候,老爸喝完腊八粥以后,会发出这句感慨,但多数时候,老爸只是笑了几下,便自顾自地抽起他的饭后一支烟去了。
饭后对餐具的清洗,我们这里称之为刷锅。
我们家一天三顿饭的刷锅,是按排班表循环的,从我这个老大开始,依次进行,每人一天。不过,没到上小学年龄的,不但不会被列入排班表,甚至连饭前摆碗筷、饭后收拾饭桌也不许参加,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出于疼爱的想法,快到七十岁的我,对这方面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跟盼望着喝腊八粥的念头相比,喝腊八粥的过程反倒显得平淡许多。平淡只是当时的感觉。当时的平淡,犹如刚出发酵池的酒浆,随着时间的沉淀,味道会越来越香醇,热度会越来越浓烈,直叫人沉迷,直叫人心醉。
这种香醇,这种浓烈,这种沉迷,这种心醉,像极了一路奔跑到中老年的一对男女,终于找到了自己穷尽一生追求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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