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阳坐在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每当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走进咖啡厅时,他都挺直了腰板、伸长了脖子用力地看过去。
可是当夏雨出现的时候,他却蜷起了身子,缩起了脖子,用双手遮住了脸。
他从指缝中看到她大方自信、美丽优雅的模样,看到她环视四周、眉头微蹙的神态,他在指缝中告诉自己她来了,当初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却莫名其妙消失的她来了。
终于,他缓缓地放下双手,对自己稍作整理后,站了起来,微微扬起了颤抖不止的右手,用自己哆哆嗦嗦的双唇喊道:
“夏雨!“
她转身看过去,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你!“ 惊讶使她叫出了声,随后赶紧用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并飞快地左右扫视了一眼。
“是我,我是秋季的阳光,我叫邱阳。“ 微笑像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一般在邱阳的脸上荡漾开来,一圈儿又一圈儿,一直扩散到夏雨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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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年前的一个夜晚,雨点密密麻麻地连成了无数条长长的线,从天空一直垂落到地面。
刚加完班的邱阳开车行驶在一条昏暗的小道上,他肚子有些饿,想快点儿到家煮一碗香喷喷的方便面吃。
这样想着踩着油门的脚不自觉地用力了些,嘴角也轻轻地上扬了起来。然而脸上的微笑还未绽放开,便随着他突如其来的一脚刹车而僵住了,一个一手撑伞一手骑着自行车的女子倒在了前方。
“碰瓷儿!“他双手重重地拍打在了方向盘上,嘴里愤愤地说着:”我的车根本就没碰到她啊!“
他气急败坏地下了车,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地上的积水浸湿了他的皮鞋和裤腿儿,这使他感觉糟糕透了,就像一碗浓香四溢的方便面已经端到了他的嘴边,却突然“啪”地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那名女子旁边,打算开口大骂,可话到嘴边却收住了,就像突然失声了一般。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她的脸上布满雨水,在车灯的照耀下苍白得毫无血色,却又那么的清秀干净,如一朵盛开在雨中的百合,圣洁而美丽。
她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这种魔力使邱阳完全忘记了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被雨水打湿已经紧贴在身上的西装、完全被浸湿的皮鞋和湿漉漉的裤腿儿所带来的不适和由这种不适而引发的怒火。
一把别致的碎花雨伞倒扣在一旁,躺在地上的她穿着一条长至膝盖上方的碎花连衣裙,裸漏在外的一双又细又直的布满雨水的长腿在车灯的照耀下光滑如璞玉,散发着迷离的色彩。
邱阳犹豫再三,弯下腰一手揽过她的双肩,另一只手从腿弯处绕过揽起她的双腿,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他的臂弯里,微微鼓起的胸脯规律地起伏着。
送她去医院的路上,邱阳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湿,他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正如额上一颗紧接着一颗滚落而下的,他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珠儿。
2)
医生说她并没有任何外伤,只是由于心情郁结和长时间未进食而引起的昏厥。
醒来后的她对邱阳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是怎样美丽的笑啊,它如一缕暖阳流淌在邱阳的心里,抚慰着他身体和心灵上每一个细小的创伤。
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重生了,他的眼睛无比明亮,仿佛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住了进去。很快,理智又告诉他,对于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他一无所知,他的眼睛很快地黯淡了下去,如没有星星的夜空,漆黑一片。但是,在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美丽后,他又告诉自己,可以慢慢接触,慢慢了解嘛。于是星星又回到了他的眼中,它们重新亮了起来。
“我叫夏雨,夏天的夏,下雨的雨。”住院的第二天,她盯着窗外,若无其事地说。
“我叫邱阳,不是秋天的秋,阳是阳光的阳。”说完,他们相视一笑,紧接着是“咯咯咯”的笑声。
那天下午,她忐忑不安地将一张纸条儿和一枚钥匙放入邱阳的手里,请他回家帮她去喂她的小狗儿阳光。
走之前,她不安地叮嘱道:“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哦!”
邱阳在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她的叮嘱,然而,这种重复最终在跨进她家的那一刻转为了刻意的提醒和暗示。
那只叫做阳光的小狗儿饿坏了,围着邱阳叫唤个不停。他一边将眼前的小公寓环视了一周,一边给阳光准备了狗粮和水。
在阳光狼吞虎咽之时,他像看画展一样将每个角落看了一遍。夏雨的房间简单而整洁,阳台上散落着几本书籍,在阳光下闪着亮亮的光。他看到了沙发的背景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夏雨,婴童时期的夏雨、上学时的夏雨、工作后的夏雨,短发的夏雨、长发的夏雨,穿着短裤的夏雨、穿着长裙的夏雨、穿着羽绒服的夏雨…… 每一个夏雨都笑得既明媚又灿烂,全然不像那个在雨中单手骑车和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夏雨。
就在邱阳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一眼瞥到了桌子上有一个打开的笔记本。好奇心驱使他走了过去,他看见了上面那一行行手写的黑色字体。这时,他又想起了夏雨的那句“不要乱动哦”,可是,现在这句话对于他来说仿佛变成了诱导他拿起笔记本的一个不可抗拒的诱饵。
虽然偷看别人的日记本很不光彩,但是邱阳却不后悔,甚至是有些庆幸。因为,对于夏雨,他再也不是一无所知了。
他知道她来自于一个美丽的小城,那里有深爱着她的爸爸妈妈。
他知道她一个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打拼了八年。
他知道一直以来她很孤独,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他知道无数个深夜,她会在梦里哭醒,可第二天起来仍然面带微笑地拥抱这个世界。
他知道她与一个男人相爱了,可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和两个孩子的爸爸。带着对自己无比的恨意和厌恶,她突然找不到自己生命的意义了,她开始绝食,滴水不沾,并在雨夜骑车出去,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自己生命终结的场景……
3)
这个第一次见到夏雨时怒火冲天的男人,深深地被夏雨吸引了,他从不曾知道当美丽、脆弱和善良同时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时,会具有如此大的魅力。
从夏雨的家里出来,邱阳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医院,回到夏雨的身边,凝聚身上所有的温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
然而等他真正地出现在夏雨的面前时,他却没有出息的像个木桩一样杵在地上,连眼神也僵硬了起来。
第三天下班后,当他惴惴不安、双颊绯红地捧着一束百合花来到夏雨的病房时,发现病床上的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不见了夏雨。
护士告诉他,夏雨一大早就结清了所有的医药费,出院了。
他一刻不停地开车去了夏雨家,然而开门的却是一个和蔼的五十多岁的女人。
她是这里的房东,她说夏雨今天中午搬走了。她过来准备打扫一下,结果发现夏雨搬走前把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
邱阳一直捧在手里的百合花突然直直地掉落在了地上,花瓣儿被摔得七零八碎,同时碎掉的还有他的心。
夏雨不见了,他的魂儿也跟着走了。他眼里闪烁的星星再一次地消失不见了,空洞的眼里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黯淡。他像一艘行驶在迷雾中的帆船,不知何为东南西北,亦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
他的两条腿机械地向前迈着,眼帘深垂着,与地面形成了一个90度的直角。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眼帘与双脚同时抬起,如一阵风般跑了起来。
他跑到电梯旁,看到电梯停留在5层,就转身冲上了楼梯,一直冲到了10层,不顾自己因为频繁喘气而几乎弯曲成90度的身体,重新敲响了那个没有了夏雨的小公寓的门。
他顺利地从房东那儿要到了夏雨的电话,这让他高兴地合不拢嘴。
如果说夏雨的消失如一阵狂风将他吹落了悬崖,那么现在他手里夏雨的电话就如一根从天而降的绳索一般紧紧地绕住了他迅速坠落的身体。
他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添加了夏雨的微信,在等待夏雨通过好友验证申请的那3个小时零5分里,他坐立不安,手心里冒出的汗水让水杯从他的手里滑落,让笔从他的手里滑落,让书本从他的手里滑落,被浸湿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划不开手机的屏幕解锁……
邱阳永远都忘不了看到好友验证申请通过时的那种欣喜若狂,就好像被绳子绕住时而上升时而下降的他一下子被一股力量拉上了悬崖。
此后,他便以微信名“秋季的阳光”每天跟夏雨保持着联系,以文字的方式陪着她一点一滴地走出了心灵的阴霾。
4)
邱阳一直都不知道,当初夏雨为何会突然不告而别。
其实在他们相处的短短两天里,夏雨的心里也如微风吹过的湖面一般泛起了涟漪。只是在第一圈儿涟漪还未扩展之时,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在邱阳离开之后走进了病房。
她说自己是邱阳的未婚妻,希望夏雨洁身自好,跟邱阳保持距离。
那晚,夏雨的眼泪一条线一条线地流出来,直至她的内心干涸,再大的风也吹不起任何的涟漪了。
她痛恨拆散别人的家庭,所以她绝不能拖泥带水。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好房子,搬了家,选择了不告而别,一走了之。
夏雨微微笑着,平静地说着她绝不做破坏别人感情的事。坐在对面的邱阳也笑了,他一把拉住夏雨的手,说:“夏雨,你没有破坏任何人的感情,我根本没有什么未婚妻。”
“你别……那,那个女孩儿是……”夏雨的脸瞬间红彤彤的,像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我的一个比较幼稚的追求者,就像我是你的追求者一样。”邱阳上半身前倾着,双手做了一个喇叭的形状,略带羞涩地说道。
夏雨红苹果似的脸似一朵鲜艳的玫瑰绽放了开来,在阳光下分外迷人,直看得邱阳一愣一愣的。
“你也很幼稚!”她微微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如湖面的涟漪,一圈儿又一圈儿,荡漾在邱阳那双住着星星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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