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正浓。
在城市的火炉喘不过气来的我有幸受姑姑邀请到她乡下的新居避暑,直至夏天的火气消退。
于是,我轻装上阵,仅带上了自己的必要物品,就搭上了唯一一辆经过姑姑所在村子的长途汽车。
一路所见,尽是绿木葱茏,蜿蜒的山路更是给长期生活在城里的我带来一丝乐趣。
习习凉风从窗口钻入车内,惬意至极。
这让我对乡村生活颇有好感。
然而车行至姑姑的居所,我的乐观却烟消云散了。
虽说是“山野别墅”,可从外观上看也太破旧了些,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但这栋别墅着实适合鬼屋探险。
好在姑姑十分热情地迎接了我。
刚行至屋前,姑姑早已站在门口向我招手了。
我提着行李箱走入玄关,所见的一切使我迅速忘了对这间屋子的第一印象。
虽说外墙实在不甚养眼,可内室着实令我大吃一惊。
屋内的装潢简直与大城市别无二致,甚至更胜一筹。真皮沙发,电冰箱,大彩电,水晶吊灯,实木家具……一应俱全。
见我惊诧的样子,姑姑笑着夺去了我手中的箱包,招呼我坐下喝茶。
我便在姑姑家住下了。
姑姑家别墅有两层。上面一层睡人,下面一层是客厅。
睡人的一层看起来像是一个小阁楼,只有对门两间,虽然空间不是很大,但也不算狭窄,透过卧室里的窗子还能看到屋外层叠的山峦。
姑姑平时在外工作,白天并不在家。
头几天我过得十分舒坦,每天就在卧室里读读书,赏赏景,打打游戏,或者下楼看看电视,吃吃饭……
然而一个星期后,我再也待不住了。
不仅是心理上的无聊感,还有生理上的不适应。
说实话,刚开始我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可随着我在屋里待得越久,那种莫名的违和感便渐渐爬上心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不时外出探索这个陌生的世界,同时也开始打量这栋奇异的乡野别墅。
朗健便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本地小伙。
因为姑姑的住处其实并不在村内,所以我常常要走上一阵才遇得上当地人。有一次我在村里迷路了,便是他将我送到村口。
朗健年纪和我一般大,相貌平平,灵活的眼珠透着一丝机灵与聪慧,平时还很幽默有趣。
然而当我和他提起我的乡下之旅时,他却一脸严肃地告诉我:
“那栋房子可是在我们这儿出了名的!据说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无论朗健是否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他的这番话着实给我心头埋上了一层阴影。
首先,房子的外观就让人没有什么好的联想;其次,不同于楼上的凉爽,楼下总像是弥漫着一股黏浊的寒气;最令人诧异的是,我曾从外围环绕屋子一周也没发现楼下有窗户,可室内却正对着二楼楼梯口挂着一块红色的幕帘。
“其他你随意,就当自己家,只是别拉开那块帘子。”
我想起刚进门时姑姑随意提起的话。
当时我正欣喜着呢,并没有搭理那块帘子,平常也没有拉开帘子的必要——屋里的吊灯亮着呢,更何况这又不是自己家。
但如今的我再也无法忽视它了,这一切的违和终于驱使我将手伸向了那块幕帘。
我小心翼翼地拽住幕帘,心里脑补一会儿可能看到的场景,然而当我猛地揭开它时,还是被吓得差点失声叫喊。
幕帘遮住的是一幅画作。
从它陈旧的画框可以看出此画有些年头了。但这并不是重点。
昏暗的背景中央是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看不清形体的怪兽,只有一张丑陋扭曲的脸格外清楚。
它的身上长着数只眼睛,从前面一直向后纵深生长,细长的深色毛发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
如果我没眼花的话,刚拉开幕帘的瞬间那些眼睛并没有焦点,可此时它们却全都像注视着房间内部一般——那画框给了我一种窗子般的错觉。
只听几声咔嚓的声响,惊魂未定的我往门口看去。
姑姑提前回来了。
她看到我拉开幕帘,露出后面丑陋怪物的时候,脸上分明有些恼怒。
“我不是让你不要拉开幕帘吗?!”
姑姑一个箭步“唰”地一声将帘子拉上了。
然而她注意到我满脸的惊恐后,也不好得再说什么,只好对这诡异的布景做出解释。
“以前这里住着的是一位有名的画家,因为他总是画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村里人大都对他敬而远之。后来,他死在了自己家里,这栋房子就空出来了。”
“村里人忌讳死过人的屋子,所以才叫它鬼屋。这栋房子在我搬到这住之前,已经空了五六年了。”
姑姑看我还是不解,便接着往下说。
“那些村民不知道这栋房子里挂着的那些画的价值。当时我看到那些画作,就决定将这栋房子买下来了。好在,它的价格很便宜,村民有的还觉得我傻。”
我对绘画艺术一窍不通,更不知道像那种东西究竟有谁欣赏。不过好在我还听说过名画的价值。
“那些画作去哪里了?”我坐立不安地看着姑姑。
“我买下房子之后,就拆下了屋里的画作,把它们全部拍卖掉了,换了新家具,还有一大笔余额,只是外面还没有装修——先住人嘛,外面慢慢打理。”姑姑本来说话轻松,可谈到接下来的内容,却皱了皱眉。
“只是那张画,我虽想把它第一个取下卖掉,它却像长在墙上了一般取不下来。考虑到强行取下可能会损坏画作,那可是钱呐!无奈我又看不下去——谁会想在家里挂那玩意儿呢?就用帘子给它遮起来了。”
姑姑叹了口气。
可自从我看了那张画后,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更何况它还正对着二楼的楼梯,每次上楼我都不愿回头看,仿佛害怕回头后看到那画里的怪物盯着我一样——即使隔着幕帘,我也能清楚回忆起它的样子。
我对朗健说了这件事,还向他吐露了自己的不安,然而他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这儿。
“真的假的?一张破纸还竟然值这么多钱?”朗健瞪大了眼睛。
“要是我啊,管它画成什么鸟样呢!值钱就成。你姑姑也太狡猾了!”
“哎!你可别说出去啊!”
我怕经朗健这张嘴,要给姑姑惹事了。
“不会不会!下次带我去瞅瞅那东西啊!”朗健一脸激动。
“不行不行,我姑姑不让看的。”我连连摇头。
当然,更重要的是我再不想看它第二遍。
“切,亏我还把你当朋友呢!”朗健故作赌气离开了。
第二天晚上,我刚刚入睡不久(自那以后,我就睡不踏实了),便听到楼下传来了怪声。
我从床上一咕碌滚了下来,吓得差点停止了呼吸。
我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直到稍稍定下了神。
我鼓足勇气缓缓打开房门,一边四处张望——身体还在颤抖着。
姑姑没有醒吗?我暗暗想着,心跳声在耳边隆隆作响。
我不敢敲姑姑的房门,怕惊动楼下的东西,于是心里默念着佛祖保佑,匍匐着爬向二楼的楼梯口。
通过楼梯口,刚刚好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那个人正在捣鼓的,便是幕帘后的的墙——准确来说,应当是墙上的画。
朗健!!!
我十分笃定那就是他。毕竟我从未向其他人提起过那幅画。
我本想冲出去抓住他——好家伙,工具都带全了!可是我身体的直觉却用极大的音量向我发出警告。
前所未有的恐怖感向我袭来。
在黑暗的内室,仅借着朗健带来的手电筒的光亮,我分明看到画上的眼睛在盯着他。
不同于白日里的那股寒意,我从不知道盛夏的夜晚会这么阴冷。就好像有风从深邃漆黑的洞穴穿出来一样,发出骇人的声响。
或许是朗健忙着拆画吧,他并没有注意到画的异常。
但我早已是吓得缩成了一团——当我发现画中的怪物发现并看向我的时候。
突然之间,朗健撬下了画作的最后一角。然而当他双手取下画作的时候,从画后面的墙上快速地放射出了无数毛发的细丝。
它们沿着墙游走,从一点漫开,爬满了整个天花板,爬满了整面墙壁,直至吞噬了手电筒最后一丝亮光……
我最后的意识是看到从墙上钻出了一个巨物将朗健的半身一口咬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听到了姑姑的尖叫。
“你怎么躺在过道上?!想吓死我吗?!”
我才是被吓个半死的那一个。
可接下来,我和姑姑的表情都凝固了。
顺着楼梯看去,原来用幕帘遮住的那块墙壁上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幕帘还好端端地被拉至一侧。
姑姑急急忙忙下了楼来到墙前,而我则畏畏缩缩躲在后面——我的大脑飞快地整理着昨夜不可思议的记忆。
但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分不清昨夜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我没看到朗健的尸体。无论是地上还是墙上,都没有看到一丝滴血迹。
他确实来过,因为门锁被撬坏了。
但他没有拿走工具,它们混乱地散落在地上……也没有带走画作?
姑姑一边小声咒骂一边捡起了地上背面朝上,被撬坏了一角的画作。
可是当姑姑将画翻转过来时,我们二人再一次怔住了。
画框内分明是一张泛黄的白纸,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将目光投向那面破损的墙,可那个大洞却像一个没有尽头的隧道一般黑漆漆一片,即使我和姑姑壮着胆用手电筒向里照射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而从中钻出的刺骨的寒意则让我坚信我所经历的并不是幻想。
我和姑姑在房子外面转了两圈,结果却没有发现任何哪怕像老鼠洞大小的破损。
没有人知道那个大洞通向何方,也没有人愿意钻进去一探究竟。
而朗健从那一天起就失踪了。
此后的第二天,我和姑姑搬出了那栋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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