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干死的落叶松树干上,被人用利斧砍削了半面,非常平整,棕色的木纹显露出来,上面赫然自上而下写着三个红色大字:
雷击区!
最下面的感叹号在由远及近的滚滚雷声里,更显得触目惊心。
我和立新故作镇定地坐在陡岸上,一改平时各守一个钓位的习惯,合在一起抛竿了。
起初只是南边有些阴云,头上的天光还很明朗,我倒是说了一嘴:“怕是要来雨,要不就收竿吧?”
立新说:“旱了好多天都不下雨,这会儿哪能说下就下?依我看不会来雨,而是来鱼嘞!”
真的,这会儿几乎不空竿,竿竿有鱼,我们俩不经意间比起赛来。
及至发现四处合拢的阴云压到头顶时,已经有零星小雨滴落到脸上手上。
我们赶紧往沙滩上的营地跑,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被豆大的雨点砸落时,觉得有一里地那么长,差几步就跑到营地帐篷了,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同时倾泄下来,周围瞬间就迷茫一片,四处都是水烟,朦胧中,那个帐篷斜刺里飞出去,就像脱线的风筝。
“啥都不要拿了,快点过河,回到摩托那儿去!”
我的嘶喊声被骤然炸响的雷声湮没了,立新根本就听不见我的喊声,炸雷惊得我们拼命的跑向那个浅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对岸。
两个人刚刚跑到岸上,“哐!”的一声巨响,震得耳朵嗡嗡的,脑袋也嗡嗡的,河水被激起高过岸边柳树的浪花,砸到我们俩的身后,我们双双跌倒在河岸上。
一阵又一阵的雷沉闷地滚过,犹如末日来临。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稀落下来,如注的大雨却更加密集了,河水里不见了平时的涟漪,只是布满了水泡,水泡不断地生成、破灭,一个挨一个,再生成、再破灭。间或还有雷炸响,却离得远了。
我们俩蹲在一个草坑里,一动不敢动,很快就被坑里的积水赶了出来,只得再找地势较低的地方蹲下。大树下面和空旷的河岸都是雷雨中令人恐惧的地方。我们保持着距离,又不愿相距太远,就那么相对着,蹲着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我望着立新,立新望着我,我看到他的想笑却像哭的表情,他看到我的也是如此表情吧?其实我是哭了的,但是再多的泪水也都被雨水遮掩了,我看到立新用手抹了一把脸,把手甩了两下,谁知道他抹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呢?
一个小时后,大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我们浑身冰冷,上下牙磕打着,说不出话来,想要站起来,却跌坐在水里,索性就那么半躺着,慢慢地活动手脚。
等到太阳出来,我们也如噩梦惊醒,河水正在暴涨,也不敢过去取装备和我们不菲的鱼获。
我们俩脱下湿透的衣服,拧去水,重新穿到身上,虽然仍然是湿的,但却舒服多了。两辆摩托车骑进镇子里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街上的人最多,镇上没有丝毫下过雨的痕迹,到处都是半个月没下过雨的旱情,所有看到我们俩的人都非常惊讶。
“你知道面临雷击的时候,我咋想的吗?”后来我对立新说,“我想,如果我们俩要死一个,就让我死吧,如果让我自己活下来,我怎么回去,怎么向别人交代?”
立新看着我,说:“当时我正是这样想的”。
隔日,我们俩带着利斧,去那个河岸,把那颗枯树砍削平整,写上了三个大子,画了一个感叹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