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评价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功过参半,虽然他帮助了很多他父家的亲戚,让他们在北京都找到了工作,但是他却忽略了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我的成长,至今我也没达到自立,当然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的责任。但有一天我做的梦里是这么讲的,一个人帮助了很多人,却没让自己的孩子成长,不能称之为成功。我记住这个梦很久,所以至今也这么认为。
我父亲个子175,比1米5几的母亲个头超出好多,据说他们结婚的时候,母亲脚底下还垫了几块砖头。如今呢他已年近70,头顶上的毛发快秃掉了,脸庞睿智而布满了皱纹,脸上处处有褐色的老人斑点,样子很显老,但是他的背还没有驼,直直的挺着。他走路也很快,他常常说,站如松,坐如钟。
父亲在家里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沙发,他习惯躺在长沙发上,靠着印花枕头看电视,有时能躺一天。每次我到家,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以至于我有时候觉得父亲躺在沙发上这一场景就是家的象征。父亲对社交活动要求不高,实在闷了,他就自己出去转几圈。有时候看看外面三五成群的老头下象棋,因为找不到一起下棋的对手,只能偶尔看看。有时候我真心觉得他很可怜,这样的生活太孤独了。北京这个大都市,太大太孤单,尽管住了二十多年,还是无法完全融入进去。有时候我想。他还不如在老家,有许许多多的战友和同学,生活简单快乐。但是为了照顾我和孩子,父亲仍然坚持留在了北京生活。
父亲在家的时候,家总是干净舒适的。就算前一天晚上孩子把客厅弄的一团糟,到了第二天这些脏乱就神奇的消失了。我觉得父亲就像鞋匠的小精灵,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就自动把家收拾整洁了。但是这也有副作用,每次我们买的东西,最后都被收起来了,比如丈夫买的墨绿色大帐篷,我给孩子买的一套过家家厨房刀具,放在冰箱的冷水壶,动画片卡片套册,豆浆机,榨汁机,叶黄素咀嚼片,小熊形状的点读笔等等等等,最后都干净神奇的消失在了落满灰尘的储藏室里面。所以我也养成了一个习惯,同样的东西只买一次,就算找不到了,也不再复购了,否则损失的会更多。
父亲的爱是默默的,没有过多的言语。每天早上我醒来时,已有一碗热好的牛奶放在锅里面,桌子上面有一块手撕红豆面包,如果不是,就是芝士蛋糕或是其他的超市里贩卖的面包。父亲习惯买袋装的便宜牛奶,他每日都会买几袋,因为我和孩子都会喝,所以消耗的很快。到了快十一点,他就站在厨房,一个人默默的切着菜,我每次总能看见他的背影。几乎日日如此。就算他有时候刚做完手术,他也会坚持烧饭做菜。如果他没做菜,我和母亲有些相似,我们懒得做菜,便会出去吃。父亲烧的菜,样式丰富,他常做的有那么几种,一条整个的海鱼,烧大虾一定是用番茄汁调味的,老家的鸡汤或是鸭子,或是大杂烩。其实菜的味道我更喜欢母亲做的,我认为材料不重要,重要的是酱汁,但是妈妈很少做菜,所以更多的是吃父亲的菜。不过想想有人做菜就不错了,不能太挑三拣四。曾经家里请了一段时间的保姆,最终母亲还是坚持辞掉了。她总觉得家里有个外人不方便。我也是这么觉得。
父亲很喜欢小动物,家里养的小猫小狗也亲近他。我们家里养的时间最长的一条狗,叫做菠萝,是条杂种狗。因为纯种狗总被别人偷走,所以养不长。这条菠萝对我爸最为忠诚,他坐在上述的沙发上休息时,菠萝总在他脚底下趴着。最后因为我结婚装修房子,就把菠萝托付给我表哥照顾,但最终可能因为岁数到了,这条杂种狗最终没有回来。动物的寿命只有十几年,不能陪伴我们到老。这是所有养小动物的人心里的通病。有人因此再也不养狗猫了,但是我并没这么做,虽然之前养了七八年的一只奶牛猫丢了的时候,我也伤心的哭了。
但是我仍然重新养了只金渐层。它性格非常的温顺,如今当父亲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它便代替了菠萝,躺在他怀里身边。不得不说,比起喜欢逗弄小猫的我,以至于它看到我就跑,爸爸对猫来说更有人气。以前我们家的小院子只有矮矮的一层围栏,我们曾养的一只小狗路德就在院子里被人抱走了,后来变成了一人高的木围栏,到现在整装成了欧式的铁围栏,为了怕猫丢掉,父亲还买来一圈假树叶,把围栏缝隙堵满了,又在底下用绳子挡住了出口。拖他的福,这只金渐层至今没丢掉。它实在想出去的时候,我们会放它到院子里转一圈,再抱回去。
父亲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是非诚勿扰,江苏卫视有时候每天都会播放,年轻人的恋爱故事他看的津津有味。除此之外。他也会看一些北京卫视的电视剧,比如最近的狂飙等等。但是他最常看的你们一定猜不到,就是几个人一起打牌的节目。作为一个老年人,父亲与其他人一样喜欢下棋打牌。这点上来说,我的公公很幸福,虽然老家在物质条件上并不如北京,但是他每天都会有牌局,几个老头子在一起聚着打牌,从早上到晚上。除了疫情那一段期间停止了,基本上是每天的日常。父亲就没那么幸运了,如果要和别人聚一聚,意味着要去餐馆订一桌几千块的菜,还要带上好酒,才能在吃完饭后和老乡们一起坐着打一会牌。但是也不能天天聚会吃饭。所以他只能观看电视的打牌节目,算是缓解下内心的渴求,父亲以前是个大领导,但是退休后,他就跟其他老头一样,没什么区别,喜欢聚聚聊天打牌。北京的人情味淡泊,每个人都只能关在小小的家里,围着这个小小的家转。但这其实已经算是幸福了,我想着,有更多的人连拥有一个家都是奢侈。我安慰着自己。我认为被圈起来的孤单感,是自己造成的,必须自己去解决。
父亲很擅长说话,和笨嘴拙舌的我完全不一样。我有次曾经自己发明过自创的聊天术,那就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劲的问对方问题。这个方法管用过一个时候,但是当所有问题都问完的时候,就是地狱的来临了。沉默出现后,我和对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往往和别人第一次见面聊的多,因为双方都不了解,要互问问题,见多了反而没话说,因为生活更多的像一潭死水,每天并没有那么多新鲜事可以去交流,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沟通。所以令人尴尬的沉默到来了。几次以后,我便放弃了想和别人交流的冲动。
父亲则不一样,他年轻的时候便做过报告,所以从来不怯场。无论碰见谁,都能游刃有余的聊天。无论是家里刚毕业的亲戚,还是路边碰到的孩子爷爷,或者是做志愿者的同伴,他总能聊的起来。聊天的开场白也很相似,从问你是哪里人开始,无论对方回答什么,山东也好,江西也罢,父亲总能回答,这个地方我知道,这个地方我也去过。有时候我很疑惑,为什么总用地方把人划分开。后来我才知道,每个人的出生地划分都很重要。甚至在公司都会拉党结派。当然,这些我并不熟悉。但是对父亲来说,在北京工作了几十年,除了留下熟悉的老乡,并未留下什么。就连形影不离,常在一起的同事,退休后也音讯全无。
比如一位和他几乎在一起工作几十年的司机,我曾经很想再见他,但某次在超市偶遇他时,他的表情却很难一言言喻,而且只简单的说了个哦字,便沉默了下去。他的老婆到很热情,还跟我聊天。我这时才明白,不是我爸放弃了同事,而且他们中间并没有什么真的友情。当时对于身为领导的父亲,这位司机叔叔所做的只能是无言的服从吧。他内心肯定有很多不满,包括对我。曾经有人告诉我,说那位司机的女儿对我很不喜欢,因为有一次我爸让她给我送饭,结果跑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我,她气的大哭,心想凭什么我要这样辛苦。我终于明白,在我不经意间得罪了很多人。如果我能回到当时,我一定会拒绝她送饭来,或者自己去买饭。
但世间没有后悔药。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就算时间再长,双方没有真情实意的话,结果还是零。这个看法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确实是这样。有很多跟我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却怀着真心,常常相见的,反而冷漠至极。这个道理对我另外一个亲戚也适用,我父亲曾经保持一周去她家三四次的频率,维持了十多年,但是到现在,她从来也没上我们家一次门,音信全断。那十多年的联系,算是什么呢?我有时候在想,就算是石子扔到河里也会有个响吧。也许是因为我爸的压力,她其实并不欢迎我们,却被迫接待吧。至今我也难以理解。那位亲戚到我们家的路程只有十五分钟,但她从来也未来过。当时父亲建议她买和我们家很近的房子,也是为了来往方便吧。结果却事与愿违。这么一想,真的很滑稽。相反,另外一个一年才见一次的姐夫,却清楚的记得十几年前去我家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他几乎每次看到我都会提这件事,想必一定给他印象深刻吧。
世界上最长的距离,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心灵上的距离。心离远了,再近的距离也无用。心近了,再远的距离也不算什么。有时候,我想告诉爸爸。
其实时间无常,有时候十几年如一日,而那有意义的事件只有那么几件,被沉淀到记忆中去,剩下的只有日子无意义的重叠起来。人的感情是不会受时间所左右,在时间中褪色的,它永远会保持那真挚或是丑陋的模样,就像赤子一般。
有时候我觉得我二十多岁就像是十多岁一样幼稚,如今三十多岁才有了点成年的味道。而父亲仿佛一出生就是父亲,喜爱跟人攀谈聊天,点一支烟,喜欢讲道理,有点假客气。但他如今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了,尤其那几个老年斑,像树皮上的树瘤一样,带着时间的厚重。父亲的身体不太好,他是家里十个孩子的老小,已经有好几个哥哥因为疾病离开人世,唯一在世的四爷,他也曾患过癌症,但如今却坚强的活在人世。父亲的胃子上有息肉,刚做完手术切除,又相继发现了喉咙和鼻子上的息肉,尤其是鼻子。每一边都两三个,几乎把鼻子占满了,今年他做了三个手术。但父亲是坚强的撑住了,他还会帮我带孩子放学。如果父亲生病了,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的家族遗传史,还有他老了以后容易生气的脾气,但万幸每年他都做体检,至今还健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父亲还能多陪我们几十年。
父亲身上穿的是典型的老年人衣服,和抖音前一阵流行的你已不再年轻一样。蓝色的西裤,用一根皮带在腰间扎着,冬天是穿一个土灰色老头外套一个老头帽,夏天则是T恤。每次他走在外面,那标志性的帽子和服装总让我一眼认出他来。他总是一个人出门,当然也没什么牌友陪他,我常常在超市看见他,买姜买葱,那身影现在显得瘦弱了很多。
父亲很注重祖宗与传统,他有一本厚厚的陈家家谱,他自己没事会拿出来看,此外,在老家,还有陈家的几个牵头人建造的陈家祠堂,每个人的名字按捐献的程度被刻在了祠堂上面。但我却对此并不以为然,因为我看到圣经,上面有一句话,不要空谈家谱,那是无意义的。但如今渐渐大了,我却逐渐明白父亲想要归根落叶的心情。父亲是共产党员,一生为国家办事,是无神论者。他不能相信别的什么宗教,那与他几十年的世界观相悖。他认为,人要有祖宗,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老了,就把我葬到老家吧。父亲这么说过。我没有吭声,心想他肯定要和母亲一起合葬。但是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他们还没到古稀之年。
父亲也是人,他也犯过错误。但功大于过。就像圣经上写的,一切过犯从口中出,但是也有像我母亲那样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这又怎么说呢?所以说不能太教条。年轻的时候我喜欢读书,特别是心理学的,但却很难完全应用到现实生活中,因为我才知道,没有一本书是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书是人写的,只要是人写的,认识就会有偏颇,有对也有错。从前的我太过于斤斤计较,但是世界上没有大是大非的人与事。父亲如今快七十了,仍然在我和我的下一代操心,前几天他才为另一个亲戚的孙子找到工作,还热心的为他讲解了许许多多,作为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头,他努力背负着许多责任。他仍然一如既往的陪伴着我照顾着我,为我们操心。想到父亲,我的眼角便发热。
父亲的爱藏在他心里,沉甸甸的。有时候我看见父亲在沙发上摸着小猫,像孩子一样笑着,看到宝宝时候,也会幸福的笑着。
真心希望父亲能身体健康,此后也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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