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4年四月初,为了拍一组创意果花的照片参加网络美图大赛,我脖颈挂着相机在山间地头找寻果树的影子。
可是当地的老乡说,正常气温的春天前两天天气骤变突降霜冻,杀伤力极强,凡是开花结果的树,花儿都被冻伤,花瓣已从根部残败了。
真是不幸。为我要参加的比赛,更为辛劳的果农。不好的事情总是在人们不能掌控的情况下发生,发生了又很难挽回和补救。果农叹着气,摇摇头,说道:“老天不让人活,人就活不成。这叫什么?这叫天灾人祸,防不胜防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勉强挤出一丝笑说:“人定胜天,总有办法的,不要太恢心。”说完自己都觉的虚假空洞像废话。什么人定胜天,没有花儿就结不了果儿;没有果儿就卖不了钱;没有钱就买不了米面,交不了娃儿的学费……日子就像凝固了,不能细水长流、热气腾腾地过下去。
我顺着山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得有潺潺流水声。寻着水声来到一处水草茂密的溪水边。这里的水草格外地绿、嫩,羊儿、牛儿、马儿看到了一定会乐的翘起四只蹄子边撒欢边风卷残云般掠食。
我蹲在溪水边想捧起一捧泉水尝尝。就在我刚要把手伸入水中的时候,有着小小晕波的溪水里隐隐约约地出现了桃树的影子。那粉色花瓣簇在一起,像一片粉色的霞光挂在蓝蓝的天空中。
我惊讶极了,连忙转身望向背后的山头。然而什么也没有,连山头的小草都是枯黄中夹带着淡绿,并没有一颗树更别说桃树。
我回头看向水中,花瓣依然在溪水中若隐若现。我再回头望向山头,一如既往的的光秃秃。突然我的心就猛跳起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海市蜃楼被我撞见了?
我把手探入水中,用力搅动,花瓣随着水波晕圈人为的扩大,消失不见了。而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像一个大力士把我往更深的水里拉拽。我用力挣扎,它的力度则随着我的挣扎越来越大。我想到了蟒蛇,听说它的口腔有很的吸力,能把人活活吸进肚子,而后再用胃液慢慢消化掉。
越想心里越发毛,赶紧站起身想把手臂抽回来。可是无论怎样都使不上劲,踉踉跄跄地跌落在了水里,整个身子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扯着进入了黑暗的、无尽头的某个神秘领域。
02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处一大片桃树林里。林里一个一米多高的木质牌子上用篆书写着“桃花源”。
桃树林里桃花开的正浓。花瓣有白色的、粉色的、鹅黄色的、淡紫色、桔红色……颠覆了我对桃花只有粉红色的认识。
我正掰着手指头数着有几种颜色的花瓣,一老者在我背后轻声说:“想不想尝一杯桃花酒?”
我被这突然的声音惊的回过了神,下意识地转回头看他。一个精神矍铄的,左手握着白玉酒壶右手捏着白玉酒杯的老者出现在我背后。他笑容满面,看起来很高兴,似乎对我的闯入并不介意,像是等了好久一样。
“桃花酒醉人不,我可是从不沾酒的?”我轻轻笑了下说到。
“酒不醉人人自醉!来来来,尝一杯!”
于是一个女子和一个老者坐在桃树林里的石桌边上喝起了桃花酒。微风吹动花瓣儿,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身上,像下了一场花瓣雨。而桃花那随性的淡淡香味让人闻后身心放松舒畅。
桃花酒不烈不浓,馨香柔和,沁人心脾。我这不喝酒的人不知不觉喝了不下十杯,却没有一丝醉意,倒是越喝越想喝。突然发现老者手里的白玉酒壶有倒不完的琼浆玉液,掀开壶盖还是满满一壶的酒。
老者看我如此贪婪哈哈大笑说:“李白那老小子上次来了也是这般模样,一样的贪杯,一样的惊喜!”
“李白?老小子?他是谁啊?”
老者没有接我的话,自顾自说:“那老小子喝酒前不说话,喝酒后就成了狂人。嘴里不停的吟出诗句,我仔细一听,妙!实在是妙!诗仙太白果真不凡呐!”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唉,同是天涯沦落人!”
原来是诗仙太白啊,他也来过这儿,还喝了同样的桃花酒,坐了同样的石凳,欣赏了同样的桃花瓣。哎呀,我咋就没能早点来,说不定能和他来个面对面畅聊,不醉不归啊!
遗憾,遗憾!不仅又多喝了一杯。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着说:“你气候未到,遇不到他的。”他能听懂我的心声。“只有气味相投的人才会遇到,这叫惺惺相惜。”
原来如此。一生桀骜不驯的诗仙太白怎么会和我这样的俗人举杯畅聊。其实我更想从他那里打听下,杨贵妃倒底有多美,他是否也曾暗地里被她的美貌吸引。不是有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阑干。为证吗?
03
我问老者,“您老是陶渊明老前辈吗?”
老者笑眯眯地道:“正是老夫!”
天哪!陶渊明被我遇到了,这得有多大的幸运啊!太激动了,我兴奋地用双手捂着心口,摁住那颗激动不已的心脏。
“莫激动,坐下喝酒,酒是好东西,人间天上至味呐!”
“陶公,除了酒您这还有别的可吃的东西吗?不好意思,我肚子饿了。”我不好意思地看向陶公,这老头和蔼可亲的,我没理由惧怕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搬了出来。
他起身来到一处木屋,便走了进去,片刻用木盘子端出几碟子吃食。
“呐,桃花饼、花瓣酥、酒酿窝窝……”陶公一一介绍着。看着这些小巧精致的吃食我发了愁,天生了一副吃面条的胃,这些东西只能是开胃点心,那能用来果腹。
突发奇想,“陶公,您老爱吃面条吗?我给您亲手擀一碗桃花面怎样?”
“桃花面?老夫自进了桃花源再也没有吃过叫面条的食物,已不知其味了。”
我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来到了陶公的桃木屋。
这老头儿挺爱干净,厨房卧室倒是一尘不染、干净整洁。但看起来也太简朴了点,有点像寺庙里的禅室。一切家具摆设简单实用,都是桃木质地。上面雕刻了形态各异的桃花瓣,整体看起来枯燥中多了几分柔美。这老头儿爱桃花入骨了,生活的痕迹中无处不有桃花的影子。
最惹眼的是厅堂墙上挂的字画,是的有他名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厨房里没有面粉,也没有擀面杖,更没有案板,我皱了皱眉问道:“陶公,您这几百年是怎么过来的,难道都是以桃花为食,酒为茶么?”
他还是捋着灰白的胡子笑着说:“对啊,桃花为食酒为茶。你是不知,这些个桃树一年四季开花,从不结果。这里没有冬天、夏天和秋天,只有温度适合桃花生存的春天。”他泯一口酒慢悠悠道,“这里原来是有人家居住的,后来都因为受不了这里的清静和四季没有变化的桃树。因为单调,因为太有规律,人们内心承受不了这种寂寞和单调,最后终于决定砍掉桃树,种植粮食作物。”
“可是无论你砍掉多少颗树,第二天树还是会长起来,几天的工夫又开花了。而别的农作物却长不出来。人们失望了,商议着要逃离这违反常态的诡异之地。”
“他们走出去了吗?”
“都走了,只有老夫没有走。老夫喜欢这片桃林,她们就像老夫的子子孙孙陪伴着老夫走过了上千年。”
“陶公,您想过走出去吗?您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我突然想起我挂在脖子上的照像机,我说:“陶公,我给您照张像吧!”可像机的电源开关怎么都打不开,唉,它进水了。
我又摸了摸衣兜里的手机,手机也是无法开机,也进水了。坐在桃花坐椅上我懊恼不已。
04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睡在桃木卧蹋上。我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几天了,也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是的,这里没有白昼之分。困了就睡。此刻,陶公正坐在他的卧蹋上打盹呢?头不停地一会向前低一下,一会往后低一下,看着很危险似乎会从卧蹋上斜身倒下来。可偏偏又什么都没发生。我笑了。陶公就以这种姿势睡了数千年,怕是无人能敌了。
我似乎也不感觉到饿了。只是胃中总感觉缺点什么东西,有吃东西的欲望,却没吃东西的味口。
我下了卧蹋,走出小木屋,来到桃树林,摸摸那块写着桃花源的木牌子心想,我接下来怎么办?我要继续在桃花源住下去还是快点回到我的生活中去?
微风吹过脸颊,像情人温柔的爱抚。
想当初,我拍照片并不是真的有多么热爱摄影,只是想拿头奖。头奖是十万块人民币。那段日子,我疯了一样想要买幢房子。
为了房子,我什么高风险、高报酬的活都干。房子在我的意念里就是家的存在,是我能有归属感,不再四处漂泊流浪。我受够了租房,受够了自己一把年纪还在漂泊的生活。我想安稳,心安稳,身安稳!
我的房屋首付就差十万了。有了十万,那个带有大阳台的小房子就属于我了。我可以在房子里放一个大大的书柜和一个大大的衣柜。里面装入我最爱的书和我最心议的衣服。此生再无遗憾了。我想当我拿到新房钥匙的那一刻,定会忘形狂喜,喜极而泣。
可是,现在的我却在于世隔绝的桃花源里。那么,房子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我搓柔着落在地上的桃花瓣,那粉色的嫩汁染红了我的手指。陶公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能来这里的人都是在生活中遭遇挫折又不甘心的人。李白算一个,你也是。”
“陶公,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出桃花源吗?”
他摇摇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了,换了多少个朝代,人们是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我都一无所知。我生存在是仙非仙,是鬼非鬼的空间里,一千多年来我只适应这里,一把岁数了不想再去改变再去适应。”
他看了看我又说:“年轻人活着就得有目标,往前冲。不能逃避。老夫当年向往自由与和平。只有老夫自己明白那是对前途失去了信心,是在逃避现实。如今日夜与这桃林相伴已有千年,有时也难免孤单,也曾想过儿孙绕膝的俗世日子,可是千年已过,万事不能回头了!”
望着眼前白发白须的老者,再望望这一望无际的桃林,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对于俗世的人来说这真是个难得的休闲度假的好地方。这里的环境、气候、食物多适合那些常年累月地,不厌其烦地找寻度假地方的有钱有闲的人。
嗯,我为自己的想法激动起来。把桃花瓣加入、面粉、奶油、糖等等食材可以做成特色桃花美食。再砍一些桃花,多盖几幢木屋,多打些桃木雕花家具。一定说服陶公把桃花酒出售,那个玉酒壶可得保护好了,桃花酒全靠它了。
还有什么?
对了,这里还可以办成婚纱摄影的主题基地。新婚蜜月度假庄园。
还有什么,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05
陶公把我送出了桃花源。我冲他挥挥手,我说:“陶公您等着我,我一定会让这里变的热闹起来。您再也不会让您孤单了。”
陶公捋着他的白胡子笑眯眯地冲我摆了摆手。
我马不停蹄地张罗人,并把我存的买房的钱取了出来作启动资金。我又到处打广告,做宣传。一切有条不紊地,按照我预先想好的方案进行着。而我,鼓起勇气再次找寻那片山头、那条小溪。
可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找不到那条小溪了。我慌了!爬上山坡,爬过山头,漫山遍野地喊:“陶公,你在哪儿?”任凭我喊哑了喉咙,什么都没有,连回声都没有!
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找到那条小溪。不知溪水那头的陶公会不会想我,反正我挺想他。想他酿的桃花酒,想他做的桃花饼。想他灰白的大胡子和卧蹋上打盹的憨态。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有些人有些事一转身便是永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