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三河市离北京不远,我在北京的时候经常过去转悠。我是2014年夏天在三河市第一次见到肖子月,之后又在超市、大街上见过几次,慢慢地就熟识了,之后加了微信,偶尔聊聊家长里短。那时候,她衣着得体,化着淡妆,面带微笑,身材曲线优美,前凸后翘,走路自带引力。
慢慢地,我知道她是已婚妇女,然后是离婚妇女,再然后是失业妇女。后来我去了新疆,和肖子月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要不是前两年突然在面馆看到她,我几乎差点儿把她给忘了。
如今能够想起的,无非是肖子月曾今告诉我的几个人,几件事。
丈夫
肖子月是东北人,但祖籍是山东人,听说是她爷爷的爷爷当年闯关东的时候一家人定居在东北,所以我认为肖子月是东北人。
在北京的东北人很多,一是地缘原因,北京距离东北比较近,很多东北人选择来北京这座大城市发展;二是经济文化原因,北京经济文化发达,吸引了很多东北人闯北京。肖子月和丈夫魏子勇都是农村娃,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和众多来北京的北漂不一样,他们不光有梦想,还有相当多的乡党。不仅如此,他们还有叔伯表兄等等众亲戚,因此肖子月和魏子勇在北京生活相对比较容易。
最初,肖子月在一家酒吧当酒水推销员,肖子月的丈夫魏子勇在酒吧当保安兼老板的司机,加上两个人都是东北人,且是同一个城市来的,日常相互来往相互照顾的比较多一些,天长日久,两人互生情愫成了情侣。
一天晚上,肖子月在一个包厢内推销酒水时被一个客人调戏和刁难,要求肖子月一口气喝完一瓶白酒另外加陪睡一晚上,客人答应买了肖子月所有库存的酒还给10万元红包,喝酒可以,东北人海量,东北姑娘自然也不在话下,可是这陪睡的活儿肖子月没有干过不愿意干也不可能干。尽管客人百般无理取闹,可是为了顾及酒吧利益和成全客人,肖子月选择了一步步退让,甚至答应帮客人找酒吧的坐台小姐陪侍,可是客人就是不同意,非要肖子月陪不可。最后惊动了带班经理,消息传到魏子勇的耳朵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将客人狠揍了一顿,当天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过了几天,被揍的客人又来骚扰肖子月,而且带着一帮兄弟来找前几天打他的魏子勇。
原来前几天被揍的客人是河北沧州的几个地痞无赖,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在北京的民间有这么一段传说,说是沧州人好勇斗狠,没必要千万不要惹沧州人。
在北京还有一段传说,说是东北的黑社会横行中国四面八方,唯独不敢去河北沧州。
沧州人好勇斗狠我没见过,但沧州是中国武术之乡那是千真万确的,据说当年日本鬼子也惧怕沧州人三分。
那帮人来骚扰肖子月,目的是找魏子勇报仇。后来没办法,魏子勇暗地里带人把带头人的手脚筋给挑断了,还为此吃了三年牢饭。
出狱后,肖子月就和魏子勇结婚了,婚后育有一子一女。
为了避免是非,像千千万万大众市民一样过正常人的日子,肖子月和魏子勇婚后再也没有去酒吧工作。两人先后开过小饭馆、小货运部,当过房产销售员、保险推销员,送过外卖,摆过地摊……总之,只要能挣钱的活儿他们都干过,随着一双儿女的渐渐长大,各项花销也与日渐涨。
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两口子忙的没日没夜,但平淡无味。
有一天,肖子月在下班进地铁途中碰到了曾经在酒吧工作的两位女同事。差不多10年没见,曾经在酒吧里患难与共的姐妹,如今浑身珠光宝气,开着几十万的宝马,除了年龄增加,外貌气质身材等比当年更胜一筹。看看自己,虽然身材高挑,但每日风里来雨里去地忙工作,只顾挣钱,顾不上打扮修饰,三十出头的人就完全沦落为黄脸婆。
肖子月有点儿不甘心。
女同事说现在的年头哪还有像肖子月这样老老实实上班挣钱的,在北京这种地方,随便跟个老板一年也弄个百八十万的,自己的宝马车及身上穿的、戴的都是男人送的,没有一件下万的。女同事还说,像肖子月这样魅人的身子骨,稍微打扮一下不知道会有多少花心的男人排队买单呢。
肖子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同样是女人,为什么自己整天忙来忙去活受罪,别的女人啥也不干要啥有啥。肖子月渐渐地变得闷闷不乐,渐渐地恨自己嫁了个没出息的老公,整天忙忙碌碌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她恨自己,抱怨魏子勇,痛恨社会的不公。
肖子月的女同事隔三岔五地来找肖子月,肖子月隔三岔五的不按时回家,为此肖子月没少和丈夫吵架。
随着实践的流逝,肖子月和魏子勇两口子的矛盾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感情也越来越淡。
几年后,肖子月和魏子勇离婚了,理由是过不下去了,她要去寻找快乐,孩子一人一个。
离婚后不久,魏子勇整日萎靡不振,经常借酒消愁,有一天喝醉后不小心坠桥身亡,两个孩子的抚养任务都落在肖子月一个人的肩上。
姐妹
肖子月待在北京独自抚养两个孩子,还要上班,实在是忙不过来,后来只好把孩子送回老家让父母帮带,她自己一个人继续在北京打拼。
恢复单身的肖子月,日子相对自由一些。她白天打工忙工作,晚上和各色姐妹们逛街聚会聊天,日子自在但不轻松。经济本就不宽裕的她,各种人际交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加上自身花费不小,还要抚养两个孩子,再加上自己没文化找不到高工资的工作,待在大城市压力着实不小。
单身的日子里,家人、亲戚、朋友多次给肖子月介绍过对象,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总之是没成过一次。
为了挣钱,肖子月和姐妹们正主意歪主意想了上万个,有人介绍她给别人当二奶的,有人介绍她到娱乐场所上班的,也有人拉拢她经商做生意的……肖子月一开始还坚持己见,为此还和几个姐妹断绝了关系,直到后来遇到了陆扎南。
陆扎南六十多岁,一米七的个头,南方人,有一家服装公司,身价过亿,出手阔绰,在女人面前特别豪爽。
陆扎南和肖子月是在大街上认识的。
那一天,肖子月像往常一样正急急忙忙赶往地铁站,忽然发现地上掉了一个黑色包包,肖子月捡起包打开发现里面有几万元现金和银行卡、身份证等重要资料,她想到丢东西的人一定很着急,于是就一直待在原地等,二十分钟后,陆扎南慌慌张张赶回来找东西,肖子月确认后及时把包还给了他。陆扎南取出一万元要酬谢肖子月,被肖子月婉拒。
第二天晚上,陆扎南约肖子月外出吃饭,美名其曰感谢肖子月,吃顿饭不好拒绝,肖子月如约前往。席间肖子月把自己的现状如数讲给陆扎南,陆扎南深表同情,说如果肖子月愿意的话就到自己的公司来上班,月薪两万元。
肖子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工资额度是她自己乃至很多姐妹们梦寐以求的,但事实就在眼前,她毫不犹豫的答应,第二天就辞去了原来的工作。
陆扎南给肖子月安排的是助理的工作,其实就是端茶递水,因为其他的肖子月干不了也不会干。既然是助理,陆扎南就名正言顺地带着肖子月出入自己的私人地方。
陆扎南只是带着肖子月走这走那、买这买那,从来不干工作方面的事情。过了几天,陆扎南向肖子月表白了,他哭着说自己不到五十岁就死了妻子,一直单身到现在,本来打算就这样一直单身下去直到死去,没想到碰到了肖子月,他说他一眼就喜欢上肖子月了,希望以后的日子可以一直和肖子月在一起,肖子月有点儿惊讶,她没有立即答应陆扎南,陆扎南就连续讨好,各种猛烈进攻,肖子月最后相信了,答应了陆扎南。
一个月以后,肖子月被一个陌生女人带人拉到街角围住打了个半死,女人自称是陆扎南的老婆,打完人还威胁说如果肖子月再敢去勾引她的老公,她就见一次打一次。
肖子月被打的疼痛难忍,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令她更痛的是,她万万没想到口口声声说与她共度余生的陆扎南竟然骗她。
她躺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夜深人静,只有不断经过的车流声,肖子月感觉天快要塌下来了。她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慢慢地走向十字路口。
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公,想起了老公对她的好,悔恨的泪水一串串往下流。
她觉得自己没脸再见人了。远处一辆大货车疾驰而来,肖子月快走几步扑了上去。
“你他妈想死啊,你有病吗”火车司机一个急刹车停在马路中间,跳下来破口大骂。
“月姐,你这是怎么了?快跟我们走”。货车上跳下来另一个女人把肖子月扶进了货车驾驶室。
女人算是肖子月的好姐妹,她事后告诉肖子月,说其实陆扎南早就看上了肖子月,为此还与肖子月的另一个要好的姐妹精心布局了肖子月拾金不昧的故事,然后逐步接近肖子月,最后俘获了肖子月的芳心,为此肖子月的那个要好的姐妹还得到了陆扎南两万元的酬谢红包。
女人还告诉肖子月,肖子月的那个要好的姐妹其实就是陆扎南原来的情妇,陆扎南喜新厌旧抛弃了她,她就给陆扎南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
女人还告诉肖子月,她自己也被陆扎南骗得和他上了床。
肖子月快要疯了,她不顾一切地找到她那个要好的姐妹,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她也哭着说自己没办法啊,要生活啊,谁让咱们是女人啊,女人没有钱就没有幸福,没有幸福就没有快乐……
两个女人吵着吵着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
大哥
离开陆扎南以后,肖子月半年多没有上班,一直和她的一个姐妹住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积蓄,渐渐地生活都成了问题。
有一天逛街时,一个老头塞给肖子月一张传单,是一则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日入千元,当天结账。肖子月顾不了那么多,打通电话简单问了问情况后便前去应聘了。
招人的是一位带头大哥,名叫付星汉,带着五六个小弟。一同前往应聘的还有十几个女人,年龄大多二十多岁,像肖子月这样三十多岁的只有她一个,但付星汉说没关系,找个化妆师可以把肖子月化成18岁。
付星汉对肖子月和众女子说,咱们干的都是正经活儿,只卖艺不卖身,不干非法的事,工资高,活儿轻松,最主要的是没人欺负大家。他还指着自己的兄弟对肖子月们说,大家看看,谁要是欺负你们,我和我的这帮兄弟们就去劈死他。
付星汉还说,大家只管放心挣钱,钱我先替大家保管起来,每个月发一次,保证一分不少。
付星汉还保证,只要大伙儿踏踏实实一直跟着他干,他以后可以把大伙儿推荐到全中国的最好的酒吧、最顶尖的ktv、最高端的私人会所,还可以到外国去,只要大家肯干,钱不是问题。
卖艺不卖身,肖子月曾经在酒吧工作过,工作内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就是陪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方面自己酒量还可以,另一方面她对酒吧和ktv这种行业还算了解,只要自己不做出格的事,挣钱数目还可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了付星汉一伙。
没有一天不醉,要不是为了钱,她打死也不去干陪酒的活计。隔行如隔山,真正干了陪酒的活儿,肖子月才发现陪酒和卖酒完全是两码事。肖子月有点儿后悔自己的选择,但她想到自己身无分文、想到寄养在老家父母身边的孩子,最后她妥协了。
只是喝醉倒罢了,主要是陪酒时遇到的各种骚扰,生客倒还好,特别是经常见面的熟客,不是摸胸就是捏屁股,有些客人喝醉了还嚷嚷着要现场和她干男女之事,但这还不是最难熬的。
有一天,肖子月被安排去往一家私人会所陪酒。会所极其隐秘,客人只有一个,而且是一个女人。女人又粗又壮,两眼直冒凶光,像个杀人犯,又像西游记电视剧里将要吃人的女妖怪。肖子月一看到客人就汗毛直竖,后背发凉。
女人看到肖子月后立刻变得温柔起来,笑嘻嘻地拉着肖子月的手让坐下,然后就是一个劲儿地夸肖子月,再然后就对肖子月动手动脚。肖子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想跑,被女人一把拉住,然后按住,然后扒了衣服……
从会所里出来以后,肖子月立即将情况报告给了付星汉,还哭喊着要报警,付星汉赶紧制止说,人家给的钱多啊,今天一次比咱们所有人平时干一个月给的钱还多。付星汉还告诉肖子月,说女客人对她很满意,希望过两天再来。
在付星汉等人的却说下,肖子月最后没有报警。肖子月要求结清工资,以后再也不干陪酒的活儿了,付星汉一口答应,说再过一个星期就会把肖子月挣得所有的钱给她。
第二天,肖子月没有去上班。
过了一个星期,肖子月前往经常集合的地方找付星汉要钱,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没见人,电话打不通,微信被拉黑,付星汉消失了。
……
后记
又过了几年,也就是2021年夏天,新冠肺炎疫情稍有缓和,我办完事在一家面馆吃面,突然看到肖子月佝偻着背,有气无力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好像是不舒服。
我端着面碗走过去,对着肖子月坐下,刚要开口说话,她就看到了我。她高兴地说没想到还能见到我,问我现在生活的怎么样、结婚了没等一大堆关心的话,我都一一如实回答。
几天以后,还是在那家面馆,还是在吃面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到我跟前,一边哭一边说他是肖子月的弟弟,她姐现在是癌症晚期,正在肿瘤医院化疗,看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欠下了很多债。他还说医院已经通知他们让准备姐姐的后事了。
他问我他姐姐的事情,我说我也是先前聊天的时候知道一点点,后来就和她失去了联系。我把我知道的都讲给了他,感觉浑身不舒服,难过的想掉眼泪,因为我想到了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我极力抑制自己的难过,哽咽着说如果当年你姐要是不和你姐夫离婚的话,一家人现在可能过的好好的。我又向他打听了两个孩子的情况,掏了五百元让给两个孩子买点儿吃的。
我和肖子月的弟弟在面馆里足足聊了两个小时,然后和他一起离开面馆,直到目送他离开。
人生啊,一步错,步步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想起肖子月,想起她弟弟和我分别的背影,心里总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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