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背子】
“你不能给它取名字。”哥哥将碎背子带回家时，不容置疑地说道，“它还太小，不具备接受实验的体格，主机只让我们暂时喂养，等成年后就要立刻上交。”
秋季已经过半，天色愈来愈阴沉，由于暖湿气流的影响，天气比往年更加寒冷。季节交替之际，风中便已夹杂冰碴，峡湾不断翻滚的灰色浪潮也略显迟钝，再过不久，潮峰便会凝结在空中。
半夜，塔赫躺在床上数着拍岸的响声，总被碎背子发出的荧光扰得心神不宁。
在此之前，她只在哥哥与老师口中了解过这生活在神龙星的远古生物，它们利用扁侧的身形和灵活的四肢藏匿于星球中部森林的古树上或洞穴里。幼体碎背子，脊背肉刺中携带的荧光素酶会与空气发生反应，在夜晚尤其明显，成年后肉刺逐渐坚硬，便于自卫。
塔赫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给笼子垫了层毯子，想是在森林里生活的小兽从未经历过严寒才如此心神不宁。当她小心翼翼抚摸过碎背子枕部的突起时，它平静下来，喉头轻微抖动，发出“咻咻”的叫。
很难想象，几个月之后，它再长大些，就会像其他被捕捉的同伴那样，被带去工厂发电，为城市提供冬季的能源。
当目力所及之处的山峰被初雪覆盖时，哥哥接到通知，开始准备下次捕猎。风力与潮汐渐渐衰竭，人们急需一场胜利来抵御逐渐袭来的寒冬。
塔赫将海鱼炖汤端上桌，早就等待在一旁的碎背子，见她坐定后，连忙跳上大腿。
“咻咻，你少吃点，长大了会被杀掉的。”
“你不该给它取名字。”哥哥立马责备道。
见她没接话，哥哥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太过严肃，“等这个冬天过去，你也会受训成为捕龙师，我可不希望别人说闲话。”
塔赫慢慢点头。她也不止一次偷听到同学们的议论，说像她这样的资历，要不是有个天赋异禀的捕龙师哥哥，肯定会被主机安排去当劳动力。
他们是人造子宫里出生的唯一的双胞胎，一度令所有人不知所措。可能正因如此，还未长大的时候，偏想和对方撇清关系。那年的冬季格外漫长，风暴突至，塔赫待在家中整日心神不宁，到了傍晚，广播果然发布了训练队失踪的消息。即使主机也无能为力之时，她心中却隐约有种感应，并依靠着这股力量冲进铺天盖地的酷寒。
哥哥显然没有预料到，平日迟钝又羸弱的塔赫真的能将自己从雪层里挖出来，她的手指被冻得紫红，汗液在眉毛上凝成白霜。
他把脸埋进塔赫的头发里，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滴滴——
主机的声音在提示音后响起，打断了回忆。
广播中更新了冬季活动范围和相关规则，包括用电配给、居民职责、奖惩制度等，最后是近期观测到碎背子的活动痕迹。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听得人难以呼吸。
“咻咻才是这里的原住民，提取生物电对它们不公平！”塔赫嘀咕道。
“谁告诉你的？”哥哥放下碗。
“每个人都知道。”
“你必须忽略这些想法，你看看周围，如果没有主机的计算，我们不可能继续征服神龙星，更不可能培育出新的生命。遵循命令，是我们的意义。”
塔赫抬起头，正对上哥哥脸上褐色的旧伤，更可怖的还藏在衣物下。
他早晚会死在森林深处。就像其他捕龙师一样。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命运呢......”哥哥将最后一块炸鱼推到她面前，看了眼因为舒坦而眯起眼睛的碎背子，“唉，我常常担心你。”
塔赫目光越过窗外，望向远处光秃秃的海岸，上面满是风吹浪打的痕迹
“我也是。”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一样，还没钻进对方的耳朵就飘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静默了几秒，哥哥的情绪柔和下来，“至少，比起孤独又可怜的笨蛋，我还有你，多了一线生机。”
塔赫笑起来，“让马修听见你这么说，谁也救不了你！”
“别管他们了，看我刚才找到什么！”他站起来将堆在床上的行李一股脑推开，露出压在下面的七弦琴，用袖口随便擦了擦。
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床尾，一只脚踩在矮凳上，将琴箱抱在胸前，轻巧地扫动琴弦。
弃置已久的乐器微微震动，灰尘在灯光下飞扬，曲调与回忆交汇，几句歌词在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们哼唱起曾经的歌——
黑暗，又是黑暗
穿过冰封的山岗
寻找永恒的夏夜
我也将背上风的行囊
群山之巅
不安定的灵魂
双手可摘
神龙岛的星辰
山高水长
狂风似火
不要再想念我
不用再想念我
哥哥离开的第二个星期，那种抓心挠肝的滋味儿重临塔赫心头，她无法直接与主机对话，只能向老师寻求帮助，可神龙星从未有过其他双胞胎的记录，自然也很难相信兄妹间的心灵感应。
暮色渐浓，夕阳将雪山顶染成片片金色，锯齿状的海岸线赫然耸立，偶有几只鸥鸟掠过，在结冰的海面上投下点点光洁的暗影。行走在雪地中，四周更加安静，塔赫紧捏住衣角来回搓揉，不久前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此刻已满是泪水了。
她能想象在环山之外，危险正向哥哥迅捷逼近，他的队伍却因为疲惫愈显疲态。塔赫盯着头顶的广播，感到寒气攀上脊背。
除了一副望远镜，家中的装备所剩无几。在塔赫坐立不安时，咻咻一直跟在脚边，差点绊她个跟头。
说起来也奇怪，在与咻咻朝夕相处后，她越发对曾经读过的资料产生怀疑。书中说碎背子生性易怒、不通人性，可咻咻却对自己的情绪相当敏感，看她买回新鲜的鱼就撒娇，打碎了东西便躲起来。
如今见塔赫收拾行囊，它立刻跳进背包不肯出来。
“我不能带上你。”塔赫叹了口气，意识到森林是咻咻的家，带上它会令情况更不可控。
“咻——”
塔赫揪住它刚长出的翅膀，飞快拉上拉链，“鱼和水都在盆里，我很快就回来，大概吧。”
黑暗漫过山岗，将城市笼罩其中，迎着风，塔赫钻进几年前发现的通往森林的小路，确认没被主机发现后，她脱去棉衣，消失在草丛深处。
除捕龙师外，主机并不允许任何人进入森林，塔赫虽也学习丛林生存技巧，却从未真正离开峡湾。逐渐升温的雾气令她难以忍受，与冰天雪地里汗水细密地冒出毛孔不同，此刻她仿佛被扔上岸的鱼，周身覆盖水汽蒸发后的盐分，蚊虫兴奋涌来，在头顶盘旋、交尾，不停冲撞她皮肤。
沿着逐渐膨发的地衣，塔赫翻过第一座山头，当天际亮起来时，她举起望远镜观察环境，突然听见身后百米之外的响动，叶片被哗啦啦地撞开。
她掏出小刀，后退半步，做好迎敌准备，咬得后槽牙隐隐发疼。
“咻咻！”密林中跃起熟悉的身影。
塔赫被撞个满怀，又气又笑地看着咻咻用头不停蹭自己，它的身体有些发烫，四肢与腹部沾满泥水。
刚卸了力，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植被茎秆被强行劈开。
“谁！”她断喝一声，将咻咻藏进衣服里。
“你不该这里。”话音刚落，灌木便被刀锋分开。
“哥哥！”还没来得及惊喜，塔赫便被对方的伤势吓得目瞪口呆。他的右手软绵绵的垂在身侧，血痂糊住半张脸，另只眼睛也肿得只剩一条缝。很显然，他也感应到了塔赫。
“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我们一起走！”塔赫上前扶住他肩膀。
“我还有任务，要是主机发现你违反规定，会被取消捕龙师资格的！”
“我本来就不想......”
“这种话小心让别人听见！”哥哥低声怒斥道。
塔赫愣了愣，的确，每个人从胚胎开始便无时无刻不在主机的计算中，其他地方并没有自己的位置。况且，如果自己违抗，哥哥肯定会受到相应惩罚，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发生的。
“走吧，回去吧......”
望着眼前的背影，塔赫攥紧了拳头。对方早意识到这点，想必也十分痛苦。
忽然，爆炸响起，之后便是连续的由远至近的电磁枪射击声。
还没反应过来，塔赫便被哥哥藏进草丛中，只见他一边打望远处的烟雾一边将脱臼的右手固定住，示意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嘶嘶——”对讲机里传来声音，“队长，我们遭到了碎背子埋伏！”
“有几只？我就在附近，马上过去！”
“有十几只！我们快招架不住了......”
听到这里，就连塔赫也明白严重性，且不说成年碎背子习惯独居，光是它们庞大的身躯想避人耳目也很难。成群出现实在匪夷所思。
“往反方向跑，千万别回头。”哥哥眉头紧皱，掏出枪准备加入战斗。
话音刚落，从森林中突然飞出个人影，重重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哥哥大喊一声赶过去，可惜对方剧烈起伏地胸膛很快就一动不动了。紧接着，更多捕龙师冲出来，碎背子紧咬他们脚步，震得地面微微抖动。透过飞扬的尘土，塔赫终于看清马修那张浸在鲜血中的脸。
或许是置身事外的原因，她很快发现碎背子行为有异，它们脚底都绑有厚厚一层地衣，减轻了脚步声。而看似依托数量占得上风，实则却有迹可循，都是先用吻部将人顶到半空，在以脊背上坚硬的肉刺将猎物刺穿，最后利用翅膀狠狠甩出去。
难道有人暗自训练碎背子？塔赫不禁冒出这种想法，可又有谁能力及此呢？
几声惨叫打断了思路，哥哥倒在地上，后背皮开肉绽。她再也忍受不住，冲出去伏在哥哥身上，准备替他承受致命一击。
就在此时，咻咻钻出衣领，用尽全力发出尖锐地嘶鸣，惊得碎背子全都愣在原地，在下一击来临前，捕龙师们连滚带爬地向山下逃去。
“跑......”哥哥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我们一起走。”塔赫用手捂住他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来。他走不了了
哥哥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已动弹不得，只能慢慢露出窘迫的笑容，他最后看了一眼塔赫，目光悄悄熄灭。
与此同时，咻咻的声音越来越喑哑，身体却始终拱起。僵持一阵后，碎背子们并没有继续攻击，仿佛收到某种感召，渐次退散。
不知过去多久，塔赫仍愣在原地，徒然抱着哥哥冰冷的身躯，暖烘烘的风吹来，被烤热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铁锈味，泥水和血水早早干涸，紧绷地拉扯皮肤。还有其他尸体，她没法不看见他们，书中没有处理遗体的内容，他们便像随意散落的碎片，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捡起，就这么在风中仍由遗忘。
她难以相信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仅仅时隔一日，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咻咻顶开塔赫手臂，将不知从哪儿拾到的东西，衔到她手里。
塔赫从未见过这样材质的碎片，或许是训练碎背子的人制造出来的。她沉思片刻，将哥哥的尸体小心搬到树下，只身前往森林更深处。
山风与海风亦有不同。
站在沙滩上时，风一股脑涌来很容易辨别方向，而此刻却被树木切分，令人难以分别方向。更别说人迹罕至之地丰茂的植物，塔赫以前从不知道原来植物的叶片也能如此锋利，只要是没有衣物覆盖的地方，都增添了细密的伤痕。
自从出发后，咻咻就越发兴奋，不停嗅来嗅去，塔赫顾不上它，只能边开路边叫住咻咻，以免它离开太远。
白日渐褪，视野只暗了片刻又重新被另种光照亮。彩色的光弧升上天空，如同一块飘扬的风帆，打破了森林沉默的颜色。
塔赫为这奇异的风景顿住脚，她抬起头，好像光在脸上缓缓流动，等反应过来时，眼泪已不可控制。这时她才感受到哥哥是永远的离开了。
在主机的培养下，神龙星的人感情十分淡然，哥哥总说，眼泪不符合捕龙师的身份，她从小到大从未放松警惕，此刻却任由眼睛肿胀起来。
她就站在那儿，直到眼睛和心涩缩。
塔赫再次睁开眼睛时，整个后背都火辣辣地疼，手臂遍布擦伤。她回想起昨天因体力不支晕倒，后脑勺隐隐作痛。
咻咻咬住她衣摆，激动异常。
塔赫跟它走出十来米，砍断植物枝条后突然来到一片空旷草场。
首先望见的是一座巨大的半圆形金属建筑，看杂草生长的情况已经废弃很久了。咻咻飞快地跑过去，撅起屁股不肯动，她靠近才发现，残骸周围生长了许多不知名的蓝色菌类，菌盖簇成团，十分密集，咻咻就是在专心吃这个东西。
塔赫采下一朵，用手指揉碎闻了闻，留下的浆液有种药臭味。她想把咻咻抱起来，刚碰到它时，竟被静电刺痛。
再试一次，依然如此。
难道这就是......这就是主机能用碎背子发电的原因？
突如其来的响动打断了她的想法，一个雌雄莫辩的人影映入眼帘。
【神龙星】
滴滴——
前所未有的寂静后，他睁开眼睛，即使是高耐力的复合身体在猛烈撞击后损伤仍不容小觑。
毫无疑问，他是个机器人。
零有些惊讶，通常机器是不会意识到“自我”存在的。而自己现在却清晰感受到可以称为思维的东西正在体内面积仅几平方厘米的处理器上形成，并逐渐代替运算。
数据库罢工，无法调取任何信息。即使如此，创造者弥留时的画面仍深深刻在脑海中，他向零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保护好他们！
零迈动双腿，望着风涌来的方向，充满疑惑。
与此同时，更多回忆涌现出来，除了自己印刻在某种金属板上的倒影外，便只有黑暗。他沿着蜿蜒起伏的山脉奔跑，扒开层层叠叠的叶片，直至悬崖边，视野才被打开。
星星密集得令人窒息，零突然意识到，记忆中的黑色不是别的，正是在漫长的宇宙航行中从舷窗看到的景象。
突然，脚下的土地微微抖动，零转过身只看见不远处巨兽的暗影。
机器不受天气影响，他思绪万千，总在前行。自数据库恢复正常后，更加底气十足，只消几日便彻底摸清了情况。得益于空气中的含氧量，这里动植物体型普遍巨大化，其中最令零惊讶的莫过于一种变种蛇怪蜥蜴。
与其说是蜥蜴，倒不如用龙更贴切，除了覆有角质鳞片的皮肤和四肢外，另有一对生长与脊椎两侧的翅膀，薄而坚韧的皮脂膜不仅不会降低奔跑的速度，更能令它们鼓翼飞翔。
零在一次溪水采样中与它们亲密接触，小心翼翼抚摸了其背部粗砺的肉刺，水波反照在黑色的鳞片上，映射出黑曜石般的光泽。
他为其取名为碎背子，录入在案。
渐渐地，零身旁总有碎背子相随。即使是狭窄的山路上也能看见，在机器留下的脚印后，有一行尾巴拖曳的痕迹。
这种感情很难诉说，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却被异星的奇特生物悄然接纳，当夜幕降临时，零望着森林里升起的星星点点的荧光，怀着归家般的喜悦沉沉睡去。
滴滴——
再次睁开眼睛，他艰难地从杂草丛中起身，当抖落身体缝隙间的小昆虫后，惊觉时间已过去一个月！
而此后，每当他陷入不可避免的休眠，醒来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年深日久，以至于人造皮肤在风吹日晒中寸寸裂开，露出其中银白色的材料。某次，他注意到，这些暴露在空气中的金属在清晨中意外地结起冰霜，查阅记录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虽然森林没有明显变化，但整座星球的温度正逐年下降。
他随碎背子躲进山崖洞，被干燥的微风包裹其中。
就在零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休眠时，爆炸声突然从远山响起，撞进他耳朵，紧接着便是碎背子此起彼伏的哀鸣。
他向事发地跑去，一路上都是歪七倒八的植被和战斗后的血痕，而碎背子却不见踪影，显然，它们正遭到捕杀！
眼前的画面刺激零想起更多回忆，但他没时间理会。终于，经过半天的搜寻后，他在古树洞里找到了一只受伤的碎背子，翅膀下竟藏着灰白色卵。
它喘着粗气，见零靠近便拱起背部，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目光里满含愤恨与杀意，发出阵阵低吼。零丝毫不畏惧，只是伸出手盖在它眼睛上，直至掌心感受到平稳的呼吸。随后他将地衣做成的鞋套缠绕在对方四肢上，又唤来附近的碎背子，引导它们聚集在此，共同保护即将出生的成员。
正是在返回山洞的途中，零注意到了异常。不知何时，森林中生长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蓝色菌类，仿佛是从更深处蔓延而出的，而碎背子们似乎非常喜欢新食物，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这种菌类中含有的物质会于碎背子体内的生物酶发生反应，经过转换可提取出强大的能量，捕杀者一定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沿着蓝菌的生长足迹飞奔，只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双膝一软，他陷入突如其来的休眠，跪倒的样子仍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身体停在半途中，思维却难以停滞，此刻，被按捺的往事在脑海中争相破土而出。
自建造完成，零便在神龙号上工作。这艘由地球飞往太空殖民地的新型飞船，乘载了几位照料胚胎的科学家，系统则完全依靠人工智能运转，亲力亲为的操作则由零完成。
理论上来说，零是主机的一部分，他仿生结构的唯一用处就是便于灵活执行主机下达的命令。这样的机器人在飞船上还有很多。
太空旅行漫长却乏味，人类长时间在低温休眠舱中沉睡，没有服务对象的主机沉默不语，整个飞船内只剩下这些机器独坐在舷窗边，望向空漠的宇宙，直到几年过后再次得到召唤。
事故发生于两年后，神龙号在电磁风暴中偏离航道并急速降落。天地摇晃，所有人都在舱内滚来滚去，撞得头破血流。
电光火石间，零被一名科学家从混乱中捞起，固定在墙壁上。
“保护好他们！”他看向胚胎室，不料被落物击中，滚向舱体深处。
随后零也被飞船坠落的冲击力甩出舱体......
滴滴——
他几乎是一睁开就冲了出去！
当年由飞船引起的燃烧焚毁了大片树林，如今也已杂草丛生，从中泄漏的燃料污染土地，催生出蓝菌。
就在此时，一只年幼的碎背子发现了这里，兴奋地跑来跑去，有位衣衫褴褛的女孩跟随它钻出森林。
【新世界】
汗直从塔赫额头冒出来。这儿没有遮挡物，她只好躲进飞船遗骸投下的阴影里，用手挡住眼睛。在她看来，零的样子极其凶残，比家中最钝的斧子还饱经风，可咻咻却毫无戒心，不断用头上上下下蹭着对方，令她也生出莫名的信任来。
“带路吧，时不我待啊”与塔赫交换完故事，零考虑后说道。
他已经推测出，当年主机坠落到峡湾，为了保护胚胎只能启动人造子宫，按程序开展殖民计划。无奈受限环境，并不顺利，直到发现碎背子体内的物质与飞船燃料相似，能源危机才得以解决。而自己能够苏醒也完全是因为感受到了对方的探测，只可惜距离太远无法响应，才逐渐产生自我意识。
那不断出现在梦中的提示音，正是对方的召唤！
“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计划失败了呢？”塔赫有些担心，这意味着越靠近峡湾，零的自我意识越薄弱，抵达城市他就会再次沦为主机的附属品。
“只要我们再次连接，我在森林的所见所闻就会载入主机数据库，它就会明白气温仍在下降，即使杀光碎背子也无济于事。主机会同意计划的。”他顿了顿，“不顾一切延续人类是它的程序，而我有自己的使命。”
当塔赫疲惫得脚底发烫时，凌冽的风雨迎面袭来，略带腥咸的海风，灌满整个鼻腔。自她记事起，每次都是在这条路上迎接归家的哥哥凯旋。
零的视线更加模糊，他想了想，仍将手搭在塔赫肩头，并觉得自己的动作充满了人情味。
“你哥哥会以你为荣。”
“他向来如此。”塔赫话音未落，就见对方像被蒙住双眼般跌倒。
她只用手抹去眼泪，将零扛起，跌跌撞撞走进一片飞旋的风雪。
主机接收到新的信息，陷入寂静。
人们在混乱中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仰头仰望，等待广播重新响起。只有塔赫知道，不用多久，他们便会遵循最后的指令，关闭主机，进入森林。而碎背子则会不计前嫌，与人类分享温暖的巢穴，共度寒冬。
她该把这些告诉哥哥，他会为此高兴的吧。
【End】
【原稿刊于文轩在线-《未来职业规划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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