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竹马终成尘

那年竹马终成尘

(一)

大年初二，阿义和小月约了去打篮球，在村里的小学里。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十年，嗯……或者说是第十三年。

西南的初二一般是有暖暖的太阳，夹杂着凉风，清冷又温和。

小月先到了，她脱下厚厚的棉衣，只穿着一件杏色毛衣和黑色休闲裤。她搓了搓手，原地跳了几下，然后开始运球热身。

刚跑了一圈，阿义便来了。阿义个子不高，170，但是很瘦，穿着运动服，看起来像个高中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小月比较矮，155，圆圆的脸，尖尖的下巴，微胖，对着谁都笑咪咪的，眼睛都弯成一条缝了。

小月见阿义过来了，运球小跑着过去，笑着说:“不道义啊，阿义，你迟到了，你说该怎么罚。”

阿义无奈地笑了笑，“家里有人来买东西，耽误了一下，待会儿请你喝水行不？”

小月知道他家里卖服装，也没为难他，“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哦。”

说着两人便开始投篮，还有两个朋友没来，都是小学的同班同学，难得有空，约着一起来聚聚。

四个人聚齐后，便开了半场。小月和阿义一组。阿义的技术不是很好，小月打过比赛，但另一组的那个女生技术更不好，也算平衡。

小小的学校，回荡着欢快的笑声，却少了往昔的童真和纯粹。

来来往往打了一个小时，阿义跑出去买了饮料回来，一人一瓶。几个人坐在学校操场边的水泥乒乓球台上休息。阿义坐在小月旁边，小月喝了口水，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学校围墙边已经长大的小树，眼神悠远。

“阿义，我们真正认识有十年了吧。”

“有了吧。”

呵，十年了，而曾经两个懵懂的小孩，也长大成人了。

(二)

阿义和小月是小学同学，同一个村的，两家相隔不超过两公里，但上小学三年级前，都互相不认识，哪怕就在同一个班。

村里的小学没有幼儿园，一般七岁整直接上一年级。小月和阿义上小学时只是虚岁七岁，但家里简单教一下字母和数数，老师便破例收了。

小月从小就个子小小的，懵懵懂懂，家里农活忙，妈妈没时间管她。她总是顶着一头鸡窝头去上学，然后缩在角落里。

同桌总是欺负她，把桌子上画了线，一旦她超过一点就会被狠狠地打在胳膊上，她不敢告诉老师，不敢给爸妈说，只是自己揉着胳膊，把委屈憋在心里。

后来换了个女同桌，她松了口气。可是没想到女同桌也欺负她，拿笔尖戳她的手臂。那个女生比她高，她不敢还手。

到了四年级，小月发现让别人不欺负她的方法，就是好好学习。她发狠地努力，在期末考试上考了第二名，得到了老师发的奖金。

当站在讲台上的时候，她看到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也是第一次，她高高抬着头，看着欺负她的同桌看她的眼神躲闪着。

和她一起上讲台的，还有两个人，左边是一个女生，小梅，第三名，而右边，就是阿义，第一名。

从那以后，阿义和小月竞逐一二，成绩相差不大，也得到了老师的器重。两人一同在班里前面领操，一个担任学习委员，一个是副班长，出版报时一个画图画一个写字。

小月时常想，虽然年少，但那是自己最开心的两年吧。有很多朋友，有老师的支持，懵懵懂懂又轰轰烈烈。

当然，相处之中，懵懂的，还有不知名产生的情愫。

(四)

小月都以为，或许自己的小学会像以往那样度过，有阿义，小梅，阿勇等一群朋友，还有喜欢的老师。

她改掉了赖床，早早到了教室，阿义也是很早到。只是两个人见了打过招呼后，阿义就出了教室，站在阳台上等着有同学来了，才进去。

小月总是悄悄看着他的背影，单薄消瘦，心里很开心。

阿义爸爸在矿洞里挖煤，挣钱多点，总是给他买好多课外书，还有字帖和笔。小月很羡慕。

但阿义总是把水印纸撕下来，分给小月，还有周围的同学，也常常把书带给小月看。有次他带给她一本青春期成长读物，小月看了里面的内容，是介绍青春期发育的，她羞红了脸，偷偷想着，可能阿义都没看过吧。

有次有同学偷了阿义收的书费，老师当着全班的面骂他，骂了很久。小月看着阿义紧紧捏着笔，肩膀颤抖，很生气也很心疼。明明不是阿义的错。但小月不敢站起来，老师现在正在生气，她只是把手轻轻放在阿义的肩上，拍了拍他表示安慰。

十二岁，小小的少年，迷蒙的好感，小月听说有同学在“谈恋爱”，她不懂，只是知道，这样的同学总是被起哄。

还有同桌很好看，但是过楼道的时候总是被很多男生堵着，她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她觉得很讨厌。

楼上二班的一个男生也很讨厌，总是对着她吹口哨，然后朋友们又开始起哄了，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种叫喜欢，男的可以喜欢女的，女的也可以喜欢男的。如果两个都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叫“谈恋爱”。

“对阿义的感情，是不是喜欢呢？”小月很害羞。

她悄悄告诉了阿梅，阿梅比她大两岁，妈妈生了重病，她很懂事，懂的也很多。

阿梅告诉她，就是喜欢。还很八卦地问她要不要告诉阿义。小月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多不好意思。

只是她没想到，阿梅还是没听她的。

第二天，小月起得比往常晚。她到教室后，大家突然很激动地起哄，阿义则坐在位置上写作业，没有给她打招呼。

小月觉得莫明奇妙，旁边的同学才告诉她，她没来之前，阿梅很潇洒地一拍桌子，大声说到，

“阿义，小月喜欢你！”

然后班上就开始起哄了，阿义也一直没说话。然后她就到了。

小月回到位置上，很尴尬地坐在位置上。她不知道怎么办，阿义不理她了。阿梅写了个纸条给她道歉，她回没事。

她不怪阿梅，说了就说了，自己应该是喜欢阿义的。只是阿义这样，她该怎么办呢？

或者过几天就好了吧。

只是小月没想到，阿义从那时到毕业两个月中，都没怎么理她，她给他说话也不怎么理她。

小月很难过，她只是想好好和他做朋友而已，她觉得很欣赏他，她做错了什么？

果然，电视里说的，男生都是大骗子吧。

(五)

小学毕业了，小月和阿义不在同一个学校。她家里没钱，只能跟着义务教育去乡里的中学读，阿义家里给阿义找关系去了县城更好的中学。

她考得不错，分在了重点班，听着老师喊到阿义的名字，她想，如果他来，他们又可以一个班了吧。

初中三年，小月依然很努力，在班里一二名，只是与她竞逐的，变成了一个女生，她的好朋友。

因为阿义，她讨厌所有的男生，害怕和男生相处。她只有几个女生朋友，一直到初中毕业。

中间也有人追她，但她拒绝了，她只想努力学习，男生多可怕呀。

老师们很重视小月，给她开了些小灶，也给了她一些资料。她也发挥很好，考上了市一中，成为全校考上市一中的两个同学之一。

她听说，阿义也考上了市一中。她很开心，阿义依然那么优秀，还好她也不差。

在去的路上，他们坐一趟车了。她很开心地和他打招呼，但他只是淡淡说了句嗯，没怎么理她。

小月妈妈给她说，感觉那个阿义不赏她的脸(赏脸:云南方言，给面子，给脸面)，没什么礼貌。

小月很失落，只是这一次，她想，阿义，你放弃了我们曾经的友情，那我也放弃吧，这次，真的放弃了。

十五岁，青春年华，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不懂情意的小女孩了。

高中的学业更加繁忙，特别是在这个人才云集的重点中学。小月和阿义在不同的班集，基本见不到。

只是，高中后，阿义有时候会主动联系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或者是需不需要帮忙带资料。

小月不懂他，也没太在意，只当远离家乡，互相照顾。曾经的情愫，早就被年龄磨灭了。

只是，每年她生日后，总是会做个标记，说十天后是阿义的生日，也不送礼物，只是那天给他发一句祝福短信。

高二，小月转班了，有个新班级的男同学追她，班上起哄更厉害，但她没有太害羞，当然，也没有拒绝。

她不知道什么是感情，什么才是恋爱，只是大家都在起哄，同学们都在撮合，那她就答应吧。

她不想承认，她只是想融入这个集体。她自卑，却又骄傲。

她不喜欢那个男生，对他没有曾经对阿义的感情，只是现在，对阿义，也只是惺惺相惜吧。

事实证明，她再次错了。她是一个责任感很强的女生，虽然没有太多感情，但她依然扮好女朋友的角色。

但是那个当初那个对着全班说喜欢她的男生，在一个多月后就对她渐渐冷淡。

他对她说，你牙齿不白，你不要笑好不？很难看的。

他对她说，你不要哭，很丢脸的。

这一次，她输在太过自信，也无知。没有太多感情，却对恋爱彻底死心，没有了奢望。尽管只是两个月，断得干脆利落，却强烈引起了她内心的自卑。

她开始变了，和男生称兄道弟，却不交心做朋友。她学会了唱k和喝酒，却在拍照的时候永远笑不露齿。

高考结束后，她去打了两个月工，把门牙换成了陶瓷牙，看起来好了很多。

虽然很痛，门牙再也不能咬硬物，也不能啃骨头。但是这一次，她笑得很开心，无所顾忌。

(六)

高考结束了，小月和阿义都上了一本。阿义比她高了三十分，冲上了东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小月则去了江南，虽然不是重点，但专业和学校自己都挺满意的。

阿义的妹妹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问小月有没有了解的学校。小月给他推荐了很多，因为以前弟弟报名时自己了解过。

阿义的学校有支教团想去村里支教，想要校长联系方式，小月帮他问了。小月要求他送给她一个杯子，只是不久后就摔碎了。

渐渐，两人聊天也不再是正事，偶尔也会闲扯，就像老朋友一般。

小月谈了对象，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除了皮肤有点黑，不太会哄女生，其他都很好。

这次打球，阿义还不知道她有对象。她刚和男友在一起两个多月，没怎么声张。只是阿义知道，她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以前那种热烈了。

朋友开玩笑，说这么多年了，他们还联系，不容易啊，是不是有猫腻？

小月笑着说，我可不敢，毕竟我是有主的人了，然后跟着朋友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她没看到，阿义的眼睛里的光暗淡了很多。

大学忙碌却又闲暇，两个人联系并不是很多，只是有一次，阿义给小月发了一个视频，问她她的学校周围是不是有这个饼，回家能给他带一个吗。

小月笑他，带了两天怎么能吃了呢，傻不傻。

阿义说，我不管，看你的心意。小月只得说给他带其他特产。

小月很爱现在的男友，在空间和朋友圈也发了秀恩爱的照片，然后，对阿义的称呼，改为了兄弟，聊天日常也变成了

“兄弟啊，你都单了二十年了，姐为你着急啊。”

“大兄弟，你再单着，就嫁不出去了。”

阿义也回她，“兄得，不是我不想，人家看不上啊。”

“没出息，喜欢就追，去表白哇，怕啥呢，有我在呢。”

阿义只得无奈地笑了，似乎曾经的情愫没有存在过，两个人只是老朋老友，常常互怼又惺惺相惜。

只是，某一次照常催找女朋友后，小月问，“这都二十几年了，就没有过喜欢你的女生？曾经也行啊，姐给你出主意帮你追。”

阿义回到，“或许曾经有过吧，只是现在不可能了，回不去了。”

“你后悔吗？”

“还好，只是当初不懂事，伤害了她。”

小月笑了，年幼无知，她和他都一样吧，终究是错过了。

但曾经懵懂的情愫，纯真的欣赏和依恋，也是很美好的回忆啊。成长中，怎么会没有风雨呢。

时光如烟留不住，那年竹马终成尘。

她和他，做一对惺惺相惜的老友，也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