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设全产共产主义成立的世界中,以一个“人”的角度拍摄的微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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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r
第五章 学校
白翼放下小包,在座号对应的位置坐下。他早到了半个小时,教室里还没有其他的人,柔和的灯光从天花板的方格间洒下,静静地投映桌椅淡淡的柠黄。
他的座位在向外的窗边,轻棕色的玻璃托在哑白的线条间,浮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白翼望着薄胶片似茶意的天空,找到刚才阅读的书目:海格给他的书他悉已看过,那一边的阅读大半仅是记录,没有细想,还要慢慢看。像一只仓鼠啊——另起一行,他在行顶标上时间,写下自己的想法。他喜欢记录,不光只是日志。因为不愿化为等同而埋没于时间的轨迹,需要有一个实体来承载笔墨精选的记忆。
门口响起一阵从容的脚步声,一个女生大步迈进教室,嗒嗒地在桌上码着精心包装的书本。又踏进一串簇拥着的身形,教室里有了交谈的声音,盖过紧随急切或缓散的步子。空旷的室里一会儿便充满了嘈杂,畅语、笑声、时不时间杂新鲜的议论——然后响起了铃声,电铃清音的振次拥挤地旋击铃碗,声的浪潮顿了顿,渐渐地落下去了。
关上的门突然弹开,墙壁砰然的碰撞仿佛让空气凝固。一个披着灰色外套的男生慌忙地穿行在桌椅间,黑色的背包带摇晃在衣侧。传来一声危耸询典的跌落,沉静中爆发出一阵整齐的笑。
好像他们之间相互早就熟悉了一样——白翼把新翻开的一页压平,写下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节短课,三十分钟的时间似乎专门给大家聊天所准备。铃声扑棱着响过两次,老师带着百褶裙飘逸的下摆坐在宽大的讲台前,理了理棕黑的发,像一座微笑的雕像。她是必修课室的班主任,按她的说法,她将会陪伴他们在中级学院标准五个学年中的前三年。第四年会有另一位老师接替她的位置,不过她依然会在她的课程中与大家见面。到了第四学年班上有些同学可能会收到高级学院先修课的信件,学校里有很多有趣的选修项,操场边的小溪里有银色的小鱼……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笔对着台下的嘈杂画了个小圆,“我的介绍先结束了,接下来是大家自我介绍的时间,期待每个人在这里的发言——”她走到讲台的一边,示意座号顺序的第一个同学,自己则拉过一只小椅,在米白的窗帘边坐下。
走上讲台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磁黑的镜框中映着灯光折射的绿色,一副严肃的样子。一位同学穿着蓝青的薄衫,台上踱过猩红的形影。有一位同学演唱了之前学校的校歌,声音亮亮的,很好听……
“E7,白翼同学?”隐约间听到老师温平的语声,白翼惊醒般站起,眨了眨眼,走到讲台边,努力正式的姿势有些不自然。
“大家好,我叫白翼,来自一二·二学区,很高兴与大家在这里相会——”讲台下木然十几双注视的目光,还有无休止的话语。他突然不知道应该把手摆放在何处,取项较优,紧紧地贴着微褶的裤子。
“大家也许想知道你更多呢?”老师放下笔,台下的目光里渐渐增起倦怠的躁动了。
“谢谢大家。”他迅速地鞠了一躬,跑回了座位,身后响过几片单调零落的掌声。
台上娓娓讲起过往的故事,曾经同校的同学轻声补充着细节;窗外摇曳白橡冠梢的叶,游晖上弋去几羽褪色的云。一个小时的长课也不是很长,铃声缀上时钟细长的针引。他合上小本,恍惚间教室里只剩下了几个收拾与布置的形迹。他想着近半个小时前自己的表现,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想给他们展现自己最美好的形象,可考虑的太多,反而把自己乱掉了。
……什么是最美好的自己呢?白翼背起小包,楼梯间白石的地面上铺着暖色的光斑,细腻而晶莹仿佛雪花石膏的质感。那是下午恬静的阳光,还没有因玻璃的黯扰失去它丰富而纯净的色彩。
几天前刚下过一场小雨,路边的卵石结语碧嫩的新苔。黑亮的条砖含布湿漉的水隙,踏着却难想散文里“只觉着滑腻可爱”。初春微绿的气息弥散在四处,冬的残色点染灌丛圆方的靛蓝。校园里人很多,有初见欢言的热情,也有徽织丝语的石台。似乎并没有地图上勾勒的那么大的,视野间推起重叠的远近,走得再慢都如为只是匆忙。
前面聚集着站立的人群,那是行政楼侧厅高大的展板。他好奇地加入仰视的阵列,板上清畅的字体流动预备的课程。有趣的选修项吗,他看了一会儿,随意选择了一项课目,报名的人比较多,尝试一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开始的时间快到了,需要再走快些。
他快步走进讲室半开的大门,弧形阶梯的座位上几乎坐满了学生。前排的座位已经没有空余,他来到后区,在近尾墙的地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讲室里静静的,空气沉闷沙沙的笔声,轻缓或急促翻页的音响;压抑至柔的咳嗽,严肃的气氛护卫学科的静谧。许多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们好像都准备了许多的样子,自己什么也不曾准备,只身坐在这里会不会有些不合适……讲台上亮起淡黄的背光,几位助手匆匆拿着器皿在台前跑动。低矮的阶梯上走过一位老者,银白的发下露出精神的笑容。
他回首望了一眼挂钟,抓过台上的拾音器,轻咳了一下。讲室更静了,静得有些可怕。几百双眼盯着讲台,老者点头致意,目光扫过文案,写下一行飘逸的字,“颜色的物理与化学——概述”,结尾处信然一点,杉褐的浓厚落笔浸纸的深沉。
“过了一个寒假,大家好久不见。想毕某些人假是没有给自己放的,这样的学习要不得。”他画着线,笔尖触下戏谑的墨痕,“所以,今天这堂课我不讲什么内容,看点轻松有趣的东西,权且当做这一系列的开篇。无论如何,这三个小时的假必须得放——”
白翼抬起头,这是三、四年级先修课的预备课程,简介中并没有提到丝毫。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件物品所吸引,讲台上放着一只怪样子的容器,中间略大的池里盛漾淡紫的轻澜。介绍过自己的教授按下一旁机箱上的钮,两边的小池里随即腾起翻涌云雾般的气泡。
“我把它叫做‘虹幕’,这是以前的学生送的名号。当然也没有专门命名过,你们想叫它什么也随意。”中间池的极片也有了气体的痕迹,散了一阵又平失在液中,“我可以告诉大家现在里面是强酸的环境,大家可以先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
室里又沉着下来,草稿纸翻动的轻音,小板拉动的咔嗒。池里的气体安然升腾,淡紫的颜色渐渐深了,极边散开碧蓝清冽的光影——再是绿色,明亮的金黄。极上涌去一围气幕,橙光渐红,暗在一片棕黑的油润里。浓厚的色彩忽褪于明净,细密的气泡如珠浮舞于无色的液中。
“……当二氧钒一正离子进入了不再强酸的环境,如这个池里因电所创造的,它们多聚成为了这样较大的离子……”教授洪亮的声音在墙壁间回响,屏上绘着结构的模拟,八面体互相嵌格,有如精致切削的宝石。
下课了,教授畅快地挥了挥手,台下一片急促的掌声。白翼被包裹在匆匆的人流中,窗外已袭上黑夜墨蓝的气息。几丝轻云睡在夜幕里,远城不灭的灯火形成明黯的光体,随着晚风缓缓流转柔形。
生活区在校外,离教学区有一段路程。他离开柱形高大的门楼,之前没有向海格索要很多生活的费用,虽然海格一定要在他的账户里增添些数目;所以晚餐这样没有太多必要的事情也可以少些。生活区里少有路灯,一簇簇灯缘点亮发光的道路。宿舍是四人一间,或许别人很早就到了;比较晚了,最好不要打扰到他们。白翼望着风中簌声沉色的树影,压下略显凌乱的发,他很期待宿舍和那里的同学,自己的样子最好不要太糟糕啊。
“你好,我叫白翼,暂居在这里的上铺,不意以后还要麻烦到你。”他站在组合床的梯侧,微笑着说道。
“诶?呃嗯,你好啊?”对方忽然正坐,抬起头,疲倦疑惑的目光中升起几分失落。“有什么事吗?——请问。”
“没有什么事,对不起啊,谢谢。”他踮身把小包放到床前的置物台边,下铺的同学拉开急忙藏起的小板,侧躺在床垫边半开的行李箱上。
夜深了,窗间游过几缕散漫的风;他所需要休息的时间不是很多,如往常一样,休息的时刻被计划得很晚。墙上映着两晕跃动的光,如絮激烈的低语仿佛无复睡意。听课中资料的搜寻真是麻烦,他有些累了,检查过颈后维系生存的线缆,桦色的书签轻轻置在书页间,橙黄的微光如息闪烁。
细谨的色彩勾勒世界的轮廓,精致解释的描绘也许亦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天空中垂下晶莹的繁星,翼底流淌无垠洁白的云,引擎颤动沉闷的轰鸣,寂静的风托起钢与木孤独的航迹。他说不清自己是谁或在某处特定的地方,月为一切抹上皎白的素净,飞行员留下暗夜沉重的背影,明媚的阳光洒入花丛轻吟的钟声。
他不能理解里维埃先生对夜间航线的执著,黑夜与白天早已成为峰时划分的界线。为什么要以剥夺他人幸福的方式来成就团队的梦想呢,可书中壮阔的景象,冷静的热烈……也许自己还需要多读几遍,他合上书,手中的笔顿了顿,嘴角扬起一线淡淡的微笑。
“白翼同学——”突然听到对自己的称谓,他眨了眨眼,循声望向讲台上踱步的身影,“请到台上来画一下这道题源反应的机理好吗?”
他走到台前,题目不是很难,况且将作的是源反应。双烯与亲双烯体如楔凿合,电子在即环的键线中依随转动跳跃的舞步。新成的双键居隅环侧一角,轨道闭合,白屏上静悬六边形直挺的轮廓。
“……上课时你有在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吗?”老师关上办公室的门,手中的文案整齐地叠放在桌上。
“我在阅读。”白翼的语声柔和而平静。
“介意让我知道你在读些什么吗?”竹白的墙帷温厚地收纳她平静的声。
“《夜航》,圣·埃克絮佩里著。”他想了想,“在记忆中,我快读完了——”
“那是一册经典的文字,对吗?我相信那是一本好书。可......课上的内容你觉得你都掌握了吗?”
“......我不敢确定......”他轻摇着头,“所以我......”
“算了,你别这样——”老师抬起头,望着他清澈的瞳光,“我真的很想表扬你,你的笔记和作业的情况差不多一直是班里的模范;我更相信你有在课下认真地去学习你在课上整理的内容,而且习题你完成得也很仔细。只是——老师的课真的不值得你去听吗?”
“对不起我没有这样的意思——”话语休止在帷间,老师关上门,走廊里远去便鞋轻盈的脚步声。
天空中画着绚丽的云彩,夕阳金色的晖印隐在裂云的痕后,光芒放射金属的质色。白翼伏在阳台的窗边,灯暗着,每次回来这么早几乎都在期待着霞光。老师好像有些伤心,这大概是他的原因;可他并不希望这样,也不会有更好的方法。他把头埋进臂里,他修改不了自己的记忆,想要忘记的事情反而越来越清晰了。
糯米绵质翠色的衣皮,包被一方轻软的蛋糕,撒上些糖粉与椰丝如悠雪薄抹坪地。海格说他尝试了新的甜品,成果好像要比上次好些。他的信件依然简练而晦涩,如果有需要的话,自己可以在任何时候与他通话,他还是坚持要在软实的信纸上书写钢笔青绿的字迹。白翼把手中剩余的小块咬进嘴里,墨蓝的笔迹誊录叙述的回信;最近有在看的书,学校里发生的开心的事情。他推开了窗,暖风窸许追寻斜下的阳光,笔尖划下沙沙的节律,这种感觉真好。
他理所当然而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别人口中“静默的人”,这并没有被他在意很久。他不会打扰到别人,别人也不会打扰到他——只是静静地做好他要做的事情,他很快乐。
四月了,路边的草地绽生丛密的小花,随着车行远去,点染移速的绸紃。云的棱缘越发清晰,午后的眠辰在积云间闪耀金白的光纹。这一次回家要迟些,他已经给海格发送过消息。或者叫做换形吧,他的身体的成长大部分需要靠更换来进行。一年半,或十八个月?这是他知道关于第一次操作推荐的时间。他望着自己舒直的臂,手指流畅地弯曲而伸展,闸合隙间漏下的光彩。是不是非常的必要呢——他的手依窗垂下,他有一点想留在现在的状态,虽然这是母亲的建议,而且班上的同学大都已经比他高很多了。
剩下的路程果然还是靠步行比较好……他合上玻璃的小门,大理石的厅线界赭石的棕沉。这是他最初的家,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洗消,更衣,检视,再顺从地躺在微曲的支架上。白翼看着自己银色的身体,还是初次在真实中见到,有些惊讶。外壳分割的距隙反射室间明亮的灯光,他想抬起手仔细看一看臂部本来的曲线,肢体已经脱离了控制,把这个无意义的举动拦截在他的思维中。
“我回来了——”白翼轻快地关上门,在客厅里寻找海格的踪影,“抱歉,我迟到了很久,操作的时间长出了我的预计,我会注意——”
海格怔怔地望着他,眼前的人穿着一身蓝与白条纹单薄的配给装,几件稍小的衣服整齐地叠抱在胸前。当然是他,似有或无的微笑,奇怪的用词和温平的语气。变高了些,身形多了几分舒展的紧致,颌下的线条也增下丝许硬朗的感觉。突然的变化有些大——他看向写字台上稿纸随笔的涂画,这样成长的外表他还要一段时间去接受。
“……是每隔一阵就需要更换一次吗?”海格拿起切半的柠檬,在半熟的鱼排上点着柠檬汁。
“差不多吧,下一次操作被推荐的时间还有很久。”白翼卷开薄片的火腿,把它们贴在备料盘上。
“那——你原来的那具……身体呢?”
“我把它丢了,”他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小刀,“如果要保留的话,真的很昂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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