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设全产共产主义成立的世界中,以一个“人”的角度拍摄的微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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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Br
第四章 猫
空中飞过山雀的啁啾,熹微的晨光落在路缘隐灰的残雪上,探出几叶新草遥戴嫩黄的新芽。海格拉着白翼的手,两串脚印浅行于稍漉的地砖,湿尘筑起矮矮的垣。
白翼突然停下,蹲下身,手中透明的卡片映下斑斓的光,影向地上一团黑褐色的扁毡。是一片叶,卧在雪下度过了一个冬天,已被水渍浸成海绵似的理。他把它捡起,酥软的叶随即化为齑膏,飘散在渐暖的风中。不远处传来小轴的嗡鸣,一只湖绿色的圆柱体移近,在他身边停下,发出些不满的咕噜声。他站起来,为这位清洁工让路,红色的探灯翕转为绿,嗞着吸刷的气息缓缓远去;海格看着白翼,脸上带着一寻淡淡的微笑。
远远地望见了体育馆船栖似的额,黑亮的玻璃嵌在灰白的棱间,有如切削的墨玉。两人随在长长的队后,白翼惊异地看着莫然壮观的队列,平时他们散步时,街道上的人总是寥寥的。他抓紧了海格的手,海格正顿踮着脚;虽然路程不太长,相至于他也还是有些累了。
宽阔的围厅里立着一方方高大的展壁,米白的墙纸绘帷花岗石的质感。挪行在回转的人群里,白翼既兴奋又有些紧张。比列铜边雕琢的木框护卫着复杂或简洁的色线,缤纷或单调,匆匆地在周返的栏杆后掠过,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倾慕地望着柔和的灯光里一幅幅画作,眼前迎来一片辽长的黑色,虚微的波涛起伏在黛织的影里,明暗无致而漾意水的胞光;渐蜕成泛晕的青蓝,仍起伏着,扑撒上点点荧黄。几只平静的黄色抹成渐白的矩形,间立周临缈缈的黑川……色彩止于一道棕金的边界,转角处倚着几位畅谈的人,沉语间猛地溅出一声爽朗的笑,把他吓了一跳。
雨丝淅淅沥沥地连接了天与地,薄雾泛枝一圈圈涟漪,模糊了路人的影。伞下行来一缕威风,略有潮湿的空气要比围厅里清新许多。
云拉着带似的尾游逸在风里,两人坐在城郊曲缓的丘陵上,远方的天际画着城市高耸的影子,淡淡的,含着些天空的蓝色。
“以后,你想做些什么呢?”海格穿着一身荧橙色的运动装,看着白翼;淡金的发在初夏的阳光里,仿佛半透明的样子。
白翼伸直屈起的双腿,“不知道,——还没有想好,也许我会先去四处看看吧……”
“随他而去吗?”
“随他而去吧。”他轻声躺下,碧绿的草尖刚好触上他的鼻。
山坡上丛生着低矮的桔梗,浅紫色的花苞充起五角的小球,如似挥散玓瓅的星。
家中的事务渐渐挪到了白翼身上,海格不得不承认,在这些方面,常在身边转悠的小家伙要比自己这个老手熟练很多。不过食物的操作他一直坚持保留着,即使某天晚上白翼莫名主动地做好了准备,只要对方还在迟疑地按着点火器扁圆的钮,他都一定要亲自掌勺,无论是汤,还是菜,亦或只是奶锅中翻滚的茶糖。
土豆泥还是依旧的咸,汤里仍然常常忘了放调味品……这些似乎已成为了海格改变不了的事实;好在白翼似乎不太在意这些,只要是他做的东西,他都欣然——只是白翼的胃口实在太小了,曾他一时兴起,半逼着白翼喝下一碗全份的杏茶,对方就真的被“灌满”,而他又舍不得把它们吐掉,只好仰着头站立了近一个小时,直到茶水不致直接从嘴里漫出来。
海格也因此拥有了更多闲暇的时间,去整理他写过的大小的诗。霜风初起时,配送员送来了印刷品的样件;他快意翻过,白翼的时间桌上便加移了小小的一角。席秋凉意的光透在窗间辉下,正金色的晞曙绕在一排排密密的行中,铅色墨蓝的字跳动着起伏的层次。他读着诗,白翼静静地听着,时光如流水一般欢悦地淌过。
虽然选取礼物这件事情,本来是不应该让同时也作为承受者的白翼也参与的,不过看他也十分愿意,就顺便把他给带来了……海格想着,侧身让一位先生走过。车厢里人很多,也不是太挤,方形的吊环拉手随着隐约车轮与轨的撞声摇晃,切絮阳光斜下的印迹。鼻下轻闻一点洗发水的清香,他尝试着把身前人有些飞意的侧发压下去,好像不论何时,都会有一撮发翘起,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一只尖尖的小芽。
车行得很快;要到城市的中心地去,轨道交通无乎是最好的选择。轨道架在高处,渐渐升起的线下驰去棋格似街区的块。忽然涨起一片高耸的影,窗外一幢幢楼厦披着玻璃的衫加入了裁剪阳光的行列。列车穿错在影间,光踪魔术般变幻着,时而掠过几只有形的声。车渐渐停下,憩在一围洁白的壁里,附着青石的柱支起拱形的廊顶,如瞬置身于地下。
当然,他们没有来到一座地铁站,走上楼梯,两人身处于一座建筑的中部。上下连通着一条条半管形的步道,海格有些茫然;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和夫人一起为麦尔斯想着出游的事情——唔,别想了……海格看向白翼,粲灿里的小人正努力地歪着颈,想要以一个正常的角度看清路标上圆成环形的文字。
颇费了一番周折,两人找到了一处似乎是的地方。推开门,淡茶色的光投下间断的弧弯,一段榆枝伸出墙角,扁形的牌上书着几云柔畅的线条;“猫市”,朴实得可爱。
接待的是一位甜美的少女,棕褐的发下披着轻粉的外套。她立在台边,怀中抱着一只方生微毛的小猫,舔着手中小管里的奶液,时不时发出一点细小的声音。
厅侧是一条走廊,曲折的廊侧林排一列小间;每一间亮着的间里居有一只安恬或信然的猫,有的蜷在帷围的窝里,有的卧在窗边,疲倦地注视走廊另一侧绘彩天空与芳圃的墙。
选择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虽然白翼并不认为自己存在直觉,当他在他们的陪伴下走过小间的一处,却突然做出了决定,便回过身以一个求助的表情望向海格,其他的小间也就没有再去看了。猫的价格都是一样的,一千,既不便宜也不太贵——他对这个没有单位的数没有一点概念,只是觉得几个数符闪烁在绿色的背景里,莫名有些沉甸甸的。
道过谢,两人走出店门,泛白的太阳不觉中已移至南斜。阳光漫进纸箱里,箱中的小猫探出绒灰的头;四目相视,让白翼有些分心,以至忽视了一杆路灯,疾身而过,差点让自己撞上。
他们花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拼凑起一座小小的猫屋,放在白翼的房间里,紧挨着那架立床。一弯弧线分界屋壁的轮廓,切痕处徘徊松木的清香,断断续续地有许粗糙。白翼半蹲在小柜前,枕手望着屋中的小猫;小猫蜷成一团淡灰色的绒球,在暖黄的毯肩轻轻地颤抖着。
晚上,海格为白翼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生日晚会。不大的厨房里,蜡烛闪烁的光呼地熄灭;灯亮起,海格夸张的表情使他脸上的奶油溅落在桌上。虽然名义上这个晚会也是他想送给白翼的礼物,可实际中大部分的事情还是白翼帮的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海格想着突然拒绝了礼物仪式而急忙赶回房间的白翼,盘中盛着塌成饼形的蛋糕,剩下的大半皱着脸般,看上去很是滑稽——白翼今晚未免吃的有些多了,平时他总是借自己吃不完为由留下几乎全部……他放下叉子,过度打发所带来的隐约的韧质,嚼在嘴里奇怪而不舒服。
窗帘静静地扑着雪白的墙,渐变的淡色合上了夜的暗幕。白翼伏在床首,轻轻地顺着小猫柔软的毛。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收回探出的手,熄上了灯。
身上压着些东西,有些重……他在一堆可能的猜测中惊醒,刚要坐起,眨了眨眼,又仰身躺下,只是半抬起头。已至半夜,小猫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衣里,脊背没在半开的拉链间微微起伏着。帘下袭进一缕清风,秋草的香气凉凉的,或许会有些冷——白翼小心地挪出枕下的小毯盖在身上,两手护住小猫,感受着它渐缓振动的心跳。
他有些不情愿地打开暖管的阀,现在房间里的温度他很喜欢,凉爽着,或者对于他而言是这样——可就像海格说的,这时穿夏装的话,无论在哪里都会显得很奇怪。窗外明亮着一片深邃的蔚蓝,浅白的积云稀疏地散在空中,布出鱼鳞的模样。“又是一个晴天。”白翼翻开小本,开启一天的时光,“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呢……”他看向桌角,不觉中这样的本子已经用完两个了。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咪呜”,小猫依在椅侧,曲身蹭着白翼的裤脚。“哦,还有你,对不起——”他抱起小猫,把它托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该给你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能给你一个答复。”白翼合上本子,目光从迷蒙的窗外移下,看着匍匐在书边的小猫。小猫很快便熟悉了新的环境,初时的胆怯与拘谨已放松了不少,正安然舒身打着盹。凝固的微笑顿了顿,一阵静默,嘴角又轻松地挂起。“就叫你灰吧,嗯!”他点点头,小猫不解地望着主人欣喜的神色,半眯起琥珀色的眼,吐了吐舌。
近冬的阳光黯淡了云与天的界限,模糊地交织在一起,窗边飘过几片萧瑟的叶。海格握着栏杆,渐降的气温逼着他重新披上那件深棕色的大袍。“出去走走吗?”他摸了摸颌下细密的短须,向客厅挥了挥手。
“当然,爸爸,如果您愿意,我也是。”白翼抬起头,一边的小猫信步踏上页间斜压的书签,连书带身随着一声尖叫翻了下去;猫没有什么事,只是褶皱了几页书,怎么压都压不平整。
行人越发地少了,几辆车拖沓着风声驶过,本就宽阔的街道仿佛扩大了一般,听不清脚步的声音。冬日的白昼离开得很快,匆匆忙忙地,待两人回往返程的路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唔,大树枯了——”可以望见教堂顶辉煌的灯饰,海格发现那棵地标式的枞树已经没有了一点绿意,光秃秃的树干嵌在玫瑰色的天空中,有如曲折交错的影纹。
“落叶是它的眼泪吗?”白翼望向枞树高耸的梢顶,身边掠过几围间漆红与白的栏杆。
“诶,不是那个‘哭’啊,你听错了吗?”海格回过视线,对方也正好仰首看着他,微笑着牵起他的手,把一簇淡青微凉的针叶轻放在他的手中。
渐渐地下起了小雪,能够自如散步的日子在日历的表格上愈显稀疏。灯光下雪花飘落的样子,海格不会再允许他因此而外出了;白翼想着昨晚海格似乎生气的语音,猛然的一声“不行”肯定而急切,像是要追赶上还未说完申请的话语——海格什么也没有说就离开了,留下他站立在客厅里,一脸诧异与疑惑。
不过,那样的情形他早已经记录下了,如果他希望的话,他可以再次回到那个夜晚。周围的事物褪而黯下,一晕黎白的光斜斜地在视野中亮起,还有簌簌的风声……可能是愉悦吧,让他有些舒然的奇妙而没有缘由的感觉——这是在做梦吗?——他还不够熟练,一切都模糊着;白色的小片像蒲公英的伞羽纷然坠落。视界又暗了下去,房间里的灯光较模拟中更加明亮。窗外宁静着醇黑的夜,似一面镜子,浅黯的荧蓝边映着小猫的凝神。“窗台很浅的,小心掉下来。”白翼移开曲起的臂,小猫的尾自然地垂下。细短的灰毛上残着才打翻墨水蓝黑的颜色,缓缓挲着小本翻开的一页,摩上一片沙沙的印迹。
海格迷糊地揉着眼,墙上散着杂乱的光斑,斜映的色彩里泛晕微红的阳光。那座教堂落成之后,晴朗的早晨大抵都能在墙上见到来自彩窗缤纷的景象;开始时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成了自然,仿佛只是一支不会转动的万花筒。暮冬的阳光穿不透晴空的薄雾,色块的边缘好像消失了一般,形成斑斓的一团。
这时才告诉他,也许只是一点私愿罢了,不会有什么理由的……如果是下午,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或许他早就知道了吧——海格拿起桌边四折的信纸,纸质很好,不粗糙也不太细,软实的木色摸上去有些亲切……真实中才只是一年多而已,法定年龄——搞什么啊,又是些有的没的。他看了看刚整理好的床,浅灰色的被上翻起几印褶迹,便要把它顺平,另一角却粼纵起纹理,他只好移到一边去,再拍抚一番。
“早上好,爸爸!”海格拉开门,熟悉的小人微笑着站在门前,肩上松松地依着一只白色的小包。
“你……”手中的信纸叠出曲折的皱,又缓缓地舒开,“……东西都已经收好了吗……我还准备去通知你一声……”
“谢谢爸爸,已经收拾好了。我的东西不多,不需要很多时间去收拾。我已经订好了较为合理的车程,换乘偏少,应该比较安全。预备盈余下约两个小时的时间,大概可以缓冲掉一些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事情……爸爸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白翼止住话语,望着海格的额沿,眨了眨眼。
“没什么……你的安排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能放心——没有什么再要准备的话,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好的。如果条件允许,我争取一个星期回来一次,我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况。”客厅里飞下楼梯的点踏,“啊,对不起——那只猫……灰它先交给您了,再见!”
“我会……——再见。”
走廊里回转着门栓轻轻的咔嗒,海格拉开小板,翻看最近的申请记录;白翼订的是九点的车,时间有点紧,赶到最近的总站去,怕是还要跑一程。半开的门边唤起一声咪呜,小猫探出绒灰的身影,慢慢地迈着傲然的步子。
轨道架起一划纤细的弧线,从城市的一边连到另一边,优雅地弯着微微的弧度,与中心区擦身而过。城区如山般的影子加速着移近,又猛然收缩,渐远在玻璃的边缘,就像视频里太空中航器的飞掠——书上把环城唤作“卫星”,真是很形象的比喻——白翼靠在窗边,半闭着眼;路桥的护栏上起伏着特快列车鲜艳的红色,离家越来越远了,他得先适应一会儿。
列车如约在正点停下,客厢里循复着暖气,他还是更喜欢凉爽的风。预留的时间几乎没有被占用,离中午还有一个多小时,在街道上走走,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大件行李拖曳的自己应该不会被看作是很奇怪的样子。出站口拥挤着熙攘的人流,偌大的厅里交错着穿行的队列,一定要去想的话,他连海格家附近的环境都没有充分而清晰的印象。
街道是一样油黑的路面,灌木的小叶在浅射的云影下翕然颤抖着。路上的行人多了一些,隐约振响的铃声里传来初级学院追赶的欢笑。他猛然抬起头,一个青年夹着方正的包匆匆走过,身边骤起微风,他没能看清对方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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