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爱情

文/渐渐成邱叔

     人的阶级性质其实从上学时就开始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比较纯粹——身强力壮的霸占着统治阶级的王座，瘦弱无力的只能屈服于被剥削阶级的底层。

    不幸的是，我上学那会儿就是被剥削阶级的荣誉会员；更不幸的是，大牛就是站在统治阶级顶端的王者。

    说道这个大牛，那时我可是恨的牙痒痒。他就如同胖虎一样横行霸道，而我就是那个被欺负最惨的大雄。

    然而，我并没有机器猫撑腰。

    每天上学、放学我都极力避开这个恶煞。可总有倒血霉被抓正着的时候，轻则当个半天跑腿小弟，帮大牛干这干那，重则遇上他心情不爽，被摁到地上来回摩擦……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最后一个离开学校，可刚出校门不久，就被大牛逮了个正着。

    我心里那个鈤狗般的难受啊，我可是忍痛错过了最爱的奥特曼，就为不遇到这个恶霸，没想到还是被堵上了。

    “靠，劳资等你好久了。你再不出来我都准备到你家门口堵你去了。”大牛气哄哄地说道。

     我心里一阵恶寒，嘴上毕恭毕敬：“大牛哥有事找我？敢问有何吩咐呢？”

     大牛二话不说把我拉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巷子里，我吓得都快哭了，这是要拆我胳膊卸我腿的节奏吗？

     万幸这样的剧情并没上演，大牛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塞给我，严肃地说：“明天把这封信去给你们班的小花，告诉她是我给的，她看完就会明白的。”

     我瞬间做了一个懂了的表情，并立誓保证完成任务，屁颠屁颠的撤了。

     第二天，我偷偷摸摸地把信交给小花，告诉她这是大牛给的。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偷偷观察小花的反应，发现她秀眉紧蹙，一脸嫌弃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这是要黄的架势啊……

     果不其然，下午放学时，大牛在班门口堵着了我，并把我又拖到了昨天那个四下无人的巷子里。

     “你个王八蛋怎么给我说好话的，为啥我一找人家直接就拒绝我了？”

     我心里暗自喊冤，你昨天光让我转交个信件，可没说让我帮你说媒啊。

     但这道理绝对是跟他讲不通的，眼看着大牛越来越气愤，我随时都有挨揍的风险，赶紧圆场：“大牛哥，别生气，别生气。我有个办法，可以再帮你试一试。”

     大牛一听还有希望，赶紧逼我继续往下讲。

     “我听说这个小花喜欢文静一点的男生，那种打打杀杀，江湖义气的形式她并不感冒。也许大牛哥从现在开始试着去改变下风格，并故意展现给她看，也许还能再赢得她的芳心。”

     说完这话我自己都觉得蠢哭了，这小花喜欢什么样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这完全是出于自保，瞎编糊弄的。

     可大牛那边却煞有介事的思考起来，看来身体健壮脑子瘦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半晌过后，大牛揽着我的肩膀，故作亲昵的说道：“木耗子你说的有点道理啊。我想了一下，为了让这个计划更完美，我还是要重新送一份情书。可是啊，我这个文字水平实在有限，这表白失败跟这个也有很大的关系。”

     大牛一脸淫笑地看着我，我紧张的抱紧臂膀。

     “听说你这小子文笔相当不错，那就拜托你来帮我写封有水平的情书吧。”

     我一哆嗦，心想这烫手山芋可接不得啊，成功了还好说，如果又失败了，这恶霸指不定会对我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但看到大牛威胁的表情，一副你敢拒绝我就打shi你的架势。我咽了口口水，不情愿的答应下来。

     当晚，我绞尽脑汁，耗尽毕生心血写了一封情书，第二天给大牛检查过后，就交给了小花。

     “这真的是他写的？”小花一脸狐疑。

     “是是是，当然是了。自从你拒绝他后，大牛日夜苦读，查遍古今中外的典籍，重新写了这一封信，字字真情，句句实意，只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花再次眉头紧蹙，我紧张的腿打哆嗦，好像是我在求爱一样。

     “行了，我知道了。”

     憋了半天，她只说了这么句模棱两可的话。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但又不敢过多追问，只好安慰自己，至少这次没把信给揉了。

     下午放学，大牛在校门口又堵着了我。但这次他的举动让我长抒一口气。

     他一把搂着我的肩，脸上笑的跟开花一样，大大咧咧的喊着：“行啊，木耗子。你的主意还真不赖。知道吗，我竟然把小花约出来了，这周末我们要一起去公园玩。”

     “哪里哪里，还是大牛哥个人魅力大，小弟我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我暗自感叹难道小花真的喜欢这一类型，还真让我撞上死耗子了……

     大牛拉着我去吃串串，他来请客，并且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有他来罩我，不会再有人敢欺负我。

     再后来发生的事我并没有知晓太多，只听说大牛跟小花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大牛常常来咨询我怎么变的有文化，我给他推荐了一大堆我自己都没看过的世界名著，并不忘初心的继续给他洗脑教育，灌输一些不能恃强凌弱、要以德服人等等这样的观念。

     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被大牛欺负过。

     后来高中、大学，我都没有和大牛在一所学校，彼此的关系也渐渐淡去，只是有时同学会时，偶尔还能听到他的消息。

     他还是跟小花在一起，并且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成绩优异，品行端正，在外人看来真的是极为相配的一对。

     我惊讶大牛对待这份感情的态度，本以为像他这种人，顶多就是一时冲动，戏玩而已，没想到他为此付出这么多。

     大学毕业一年后，大牛和小花结婚了，我虽然没能参加他们的婚礼，但据说两人都很幸福，我从心里祝福他们。

     岁月如梭，斗转星移，一晃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

     有一天下班后，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接通后竟然是大牛，他说他出差路过这里，想和我一起吃个饭。

     我立马就同意了，我们约在一家川菜馆里见面。几杯酒下肚，我们畅快地聊着这几年各自的经历。

     当我问到他和小花怎么样了，他沉默，猛地喝了一杯酒，低声说道：“木耗子，其实这次来我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我头点的跟拨浪鼓一样，以为他们小两口吵架拌嘴了，需要我调节一下。

     可大牛从包里取出一个薄本子，赫然写着“离婚协议书”。我的心瞬间仿佛被针扎了一样。

     “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她已经签过字了，我也签完了，听说这东西是要人手一本的。”

     大牛说话时没有一丝情感，或者说我的心麻痹了，根本感觉不出他的波动。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就离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大牛依然用那种平静的声调说着：“没什么，就是结婚之后，一切回归柴米油盐。原本漂亮的面具总要撕下来，而我再演不了她的王子……”

     “我曾想过，一个人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而一开始掩藏起这些，一段感情也必定是虚伪的。所以我们结婚后，她会因为我偶尔的大声喧哗而大发雷霆，或者因为我的一件衬衫没有洗干净而闷头生气……总之，越往后，她看见了越不像她所认知的我。她认为我欺骗了她，甚至说早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当初绝对不会瞎了眼嫁给我。

     “后来，我们都爆发了，忘了是因为哪件小事，我们吵得不可开交，我甚至还动手打了她……于是，我们离婚了。”

     我听得心里五味陈杂，不理解为什么会因为小事，这对模范夫妻就这样说散就散。

     但生活里每一对告别的夫妻，不都是因为那些不起眼的小事吗？

     生活不是电视剧，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才足够理由离婚，小事，就够了！

     “那……为什么要我去帮你送，你自己去不好吗？”我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大牛苦涩地笑了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而且，我记得这份感情的开始，是你帮我牵线搭桥的。那么，我也希望是由你来结束它。可以认为是有始有终吧。

     “求你了，帮我这个忙！”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时间仿佛倒回十年之前，那时我也没有拒绝他，只不过那时我惧怕的是暴力，现在我惧怕的是哀求。

     “好的，大牛哥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大牛放声大笑了起来，豪爽的干了一杯酒，准备告辞。

     他起身的一刹那，我忍不住叫住了他，无力的长大嘴巴，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大牛好像都明白，对我点了点头。

     “木耗子，记得有空多来找我玩，兄弟我请你吃串串！”

    一瞬间，我的眼泪再也不能控制，除了木锤一样的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敢去想，我在他们的这份感情里究竟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只是一个过客，但每当想到十多年前的那个上午，女孩接到那封伪制的情书时，一场漂亮的话剧便开演了。

     只不过，谁都没有猜到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