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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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的女孩儿，李小菲，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十二月的天气已经特别冷啦，长长的红色羽绒服直抵她的脚踝，白里透红的脸上还有几分稚气和天真。

她是下午3:30从长春上的火车，这列火车始发站长春，终点站广州。她那颗渴望探寻外部世界的心，此刻如愿以偿。她要到外面看看，到广州看看，看看冬天不结冰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长长的绿皮火车，像一只幽灵一样，在灯火和黑暗的矿野中穿进穿出，不时有亮着灯光的一扇扇玻璃窗，从窗外像过电影一样擦身而过，玻璃窗后面的人也这样向外张望着。

李小菲坐的是三人一排的硬座，此刻这六人一桌的小厢里，就她一个人，她头一次出门，钱也紧缺，随身只有一个背包，外加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两盒方便面，一个面包，一瓶水，几个苹果，这是她旅行的全部吃食。

她把一本《三毛全集》从背包里掏出来，放在餐桌上，脱下大衣挂上，就开始读书，读书是她最大的快乐，也是她这次出行的原动力。

不知火车走出多远，“咣当"一声停下，她朝外看去，灯光绚烂，映出了北京站几个字，还没等她好好瞧瞧北京车站，就有两个人在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前面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等身材的外国人，皮肤雪白，眼睛深陷，黑魆魆的眼眸，深邃而闪闪发亮，他一手提着皮箱，一手端着车票查看座位号。

在他身后，是一个二十出头，身着驼色呢子大衣，短头发，身材苗条，文雅，学生气的女孩儿。他们很快确定，他们的座位号就在这里，外国人从皮箱里取出一个装满东西的白色塑料袋，放在李小飞对面座位上，然后拉好皮箱链，双手高举着箱子，稳稳地放在行李架上，转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她正望着行李架，欲把自己的蓝色皮箱放上去。

外国人说话了，“我帮你放上去。”女孩欣喜地说到，“谢谢"。“他会汉语，”李小菲心想，又多瞄了一眼外国人。他又双手举起皮箱，稳稳地把那蓝色的大箱子推了上去。他俩这才脱掉外套坐下来，女孩儿和李小菲一排，坐靠窗位置，外国人坐对面靠窗位置，他俩很快交谈起来。

原来他俩也不认识，外国人去武汉，他在武汉大学任教，女孩儿在北京邮电大学上大二，放寒假回郑州的家。

李小菲看两个人友好地望着她，也做了自我介绍，她的学历寒酸，但她不觉得，实话实说，她在一所三流私立大学学英语。

谈着，谈着，外国人不时冒出一句英语，这让李小菲格外惊喜，自己何不也试试口语，她本就不是一个怕羞的人。她就这样开启了人生第一次用英语同外国人交流的历史，可能是放松，无所顾忌，加外国人的热情，一并激发了她的语言天赋，效果出奇的好，连自己都惊讶，平时想不起来的单词被一一从记忆深处和底层翻拽出来，什么文学、艺术、电影，政治领袖都从谈话中闪过，虽不深刻，但已初显博学。

李小菲谈的兴致勃勃，神采飞扬，仿佛十三年的学问才派上用场，找到了舞台，那种感觉才叫闪闪发光，外国人的情绪也被她点燃了，两个人好象认识了很久，谈的分外默契，气氛轻松又愉快，竟在不经意间，把邮电女孩撂到了一边。

当李小菲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邮电女孩的黑色短发上时，让她惊讶的是，女孩儿已经头靠着窗，眼睛微闭，昏昏欲睡的样子。可李小菲睡意全无，好像今天才刚刚开始，她从谈话中得知外国人是西班牙人，信仰基督教，他还讲了基督教神奇的魅力。说自己的叔叔原来酗酒，对婶婶暴力，忽然有一天，叔叔听从了基督的召唤，迷途知返，再也不喝酒，也不对婶婶大打出手了，从此和美、幸福伴随着一家人的生活。

除了在历史书上了解基督教方面的知识外，在生活中李小菲还从未听人提起过这方面的见闻。她就像听小说一样，亦或听一个新鲜事物一样，只是好奇地听着。

夜里九点多了，西班牙人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塑料盒子，打开了盒盖，原来是一块儿蛋糕。他仔细的把蛋糕切成了均等的三块。然后伸手做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李小菲吃蛋糕，又请邮电女孩吃，也许是西班牙人的坦诚目光，让她俩欣然接受，道声谢就开吃，蛋糕香气浓郁，甜软温润，吃过了，那香气还是挥之不去，吃的三个人又来了精神。

李小菲从背包里翻出了三个苹果，分了，邮电女孩儿抓了糖块递过来，三个人都非常欣赏对方的谈吐，相谈甚欢，李小菲这次照顾到应该三个人一起聊，这样邮电女孩也不困了。

火车上的时间太快了，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凉气渐起，睡意来袭，该躺下休息啦！邻座没有人，外国人起身到了邻座躺下，这样邮电女孩儿和李小菲都能躺着睡了，她俩都盖上了大衣，西班牙人从皮箱里拉出了毛毯，裹住了身体。

深夜两点，李小菲对南方的暖意一点也领略不到，她小小的身体在大衣里缩的更小，西班牙不知怎么看到了，把自己的毯子给李小菲盖上，自己又回邻座躺下。

李小菲一下感觉暖和多啦，睡意向深外漫延，她睡得很香，待她醒来，邮电女孩儿已坐起来，正眺望着窗外，天光已大亮。她忙起身想把毯子给西班牙人盖上，西班牙人正双臂环抱，闭目正坐，她把毯子给他轻轻搭在身上，仔细端祥一下他的脸庞，他的面容多么温和明净啊，象一幅优美的画像，她轻轻回到了座位。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西班牙人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三个人又海阔天空聊起来，郑州眼看就要到了，西班牙人帮邮电女孩取下皮箱，她一一与李小菲，西班牙人握手言别，那女孩清泠泠的样子，多年后，李小菲回忆起来还那么清晰生动。

窗外的阳光热烘烘的扑打着玻璃，西班牙人又请李小菲吃三角形的三明治，喝咖啡，对于生长在农村的李小菲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吃三明治，喝咖啡，没想到她还挺喜欢这味道。

两个人又用英语交谈起来，仅仅过一晚上，李小菲感觉英语口语突飞猛进，说的越来越流利，她被自己的英语表达都感到深深的震惊，好像有一种魔力，冥冥之中的魔力助推，怎么英语说得这么好，她的脸蛋儿因兴奋涨得绯红，眼光明亮闪烁，她太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自己征服的感觉，可武汉车站近在眼前了。

西班牙人把皮箱从架上拽下来，并从里边取出一本书，用西班牙文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送给李小菲以示纪念。李小菲礼貌接过，原来是一本蓝色封面的中英双语的《新约全书》，翻开第一页，眉头是西班牙文的漂亮签名，下面字里行间还有用铅笔画的浪线和简洁的批注，显然是他正在读的书，他的名字汉语翻译为弗朗西斯柯。

李小菲把《三毛全集》送给了西班牙人，两人握手告别，象兄妹般亲切，温和的告别，好象过不了多久又要见面一样，然而两人自1991年后，再没见面。

李小菲同这个西班牙人的意外相遇，特别是他送的书，没想到却伴随了她后半生。李小菲对新约、旧约都没有什么概念，她只简单的翻了翻，读几页也没有读懂，虽没有遗弃，但束之高阁了。

可在她24岁结婚，踏进丈夫家门时，她又重新打开了这本书。原来她55岁的婆婆是个虔诚的基督信徒，且出生在一个信奉基督教的世家，婆婆有意引领她信奉基督教，她的心却无法真正理解。

后来她搬迁到一个新的城市，她的邻居，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妈妈又再一次召唤她信奉基督。

她是一个日本遗孤，在中国出生、长大、成家，有了儿子。在与李小飞相处的过程中特别投缘，把她认作干女儿，她也是一位基督信徒。

李小菲始终没有完全理解《新约全书》，没有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信徒，但她非常尊重有这种信仰的人，她时常在闲暇时思考着命运神奇的迹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