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删去的青春

        找到了许久不曾使用的人人账号，急切地回想起密码，键盘“啪嗒啪嗒”，好不容易试了几次终于登录进去，点开熟悉的朋友，却仿佛走进了陌生的世界。

      一个已经做到副科公务员的同学，大概自己已经不记得当年通宵“狼人杀”的世界。我在最近的一次聚会中遇到他，举起酒杯碰过去的一瞬，我发现，他已不是当年，他手中的杯沿总是刻意高过我的杯沿，清脆的玻璃碰撞声中，也再也没有了放肆的笑语。当我稍稍有点微醺，无意间喊出他的小名和绰号的时候，坐我身旁的同学便悄悄拉住我的衣角，凑过来在我的耳间说道：“要和领导保持距离。”哦，我似乎已经忘了，人家现今成了领导，这话语却如冬日的风，响在耳边，吹醒额头，我哑然一笑，轻轻放下酒杯，找着机会在人群中自损，只为赶紧弥补刚才的冒失。回想起那尴尬的一幕，我便特意点开他的糗照，对着屏幕傻傻地笑。

      一个从我们学校考进了重点985高校读研的同学，曾经是我的偶像。在一次同学的婚礼后和我抱头痛哭，我俩走在三线小县城的街上，怀念起本科宿舍卧谈的舒畅，找个没人的台阶，坐在那里一直聊到了启明星微微露出的清晨，想象着那就是属于我们的大学操场。我点开他的相册，看他在一场场讲座里的手舞足蹈，看他在一堂堂公开课上的唾沫飞扬，看他在毕业留念时的神采奕奕……很长的时间里，学院都拿他来作为宣讲，鼓励后来的学弟学妹们向他学习。他不知道读研的时候我对他有多崇拜，他更不知道他的离开伤了我们班多少女生的胸怀。如今他就蹲在一个还不如我所在的东北小城，过着天天朝九晚五，除去工作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平凡生活。

      一个做国际导游的同学，我除了看她每天在微信朋友圈晒游轮和跳伞，几乎不曾和她有过深入的交流。我印象里甚至不知道她和我做过同窗，还曾经纳闷过我和她怎么认识。点开她的相册，原来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平常。她的空间里每天记录着家教的日常，告诉同学们她要用兼职赚来的钱贴补同在读书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吐槽过继母对她的挑剔，埋怨过父亲对她的不管不问，控诉过爷爷奶奶对她的冷落……我甚至发现了我在她状态下的留言，还表达过同情，可是我居然如此健忘，完全没有把微信上的她和曾经的她串联成一个人，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眼睛从来就戴着有色的眼镜打量着周遭的世界。

      我久久才敢点开自己的相册，沿着时间轴一张张往后面浏览过去。哈，这些杀马特的造型，看着就想要删去，这还是我吗？我的表情怎么会那么傻？不知为何，充满了对自己过去的否定，于是选中照片，点了几次，鼠标移动到删除的选项，却又没有忍心，我懂，我是不愿删去那些已然逝去的青春。

      其实我也有很多的美好，我熬夜在自习室读书，夜归时遇上姑苏的风雪，于是拍上一张照片留念，那晚还写过一首七言的旧体诗；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为她写过一首蹩脚的情诗，悄悄跟着她走过操场，在她离别的时候，拍下一张她的背影，放在空间里设置了“仅主人可见”；还有我的好兄弟，如今工作在很远的地方，我们联系已经很少，相册中还放着一起庆祝毕业时的欢闹；还有我们班公认的才女，能歌善舞，我记录着她元旦晚会时穿着盛装翩然起舞，可后来却听说她因为抑郁选择了极端离场，同学间有自发去她墓前哀悼的，看到她的旧照便黯然神伤……

      青春，原来如此残酷，转瞬间就已经消逝。

      我匆匆浏览了众多以前的世界，别人的、自己的、朋友的、亲人的……看到别人的可笑，看到自己的泪目，犹豫了再三却终究不忍删去。我想，我们总在悲喜异常的时候回想过去，也总在憧憬未来的时候转过身来，如果不去和自己的曾经对比，便永远不知道自己行走了多远。人来到这个世界，与其说是一场修行，不如说是一场旅行，如此，最好不要辜负了那些静静等待着你的风景，所以我总是在耳边听到一句话：“你不去试过，又如何知道自己不行。”内心给自己鼓舞，我还未老，此刻亦是青春。

                                                                                    2019年冬至前夕于姜堰提督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