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简书-月下幽笔
妈妈去世后,我大病了一场。等我能下床走动时,已经是九月底的事了。在这段日子里,我一直躺在自己小小的床上,拉着窗帘,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那晚我昏厥过后,紧接着便发了高烧,躺在床上昏昏迷迷,仿佛置身在一段无比漫长的黑暗里,这样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突然有一天,我的房间迎进了一道明亮的光芒,我在床上侧过身子,透过迷梦般的视野,看见一个男孩立在我的床前。他披戴着孝服,神情消瘦,眼睛灰暗。一个青花瓷坛捧在他的手掌中。他一言不发,久久矗立在黑暗里,但我知道他是在凝视着我 ,后来我又昏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过来时,便已经得到了妈妈去世的恶耗。这让我时常会梦见那个可怕的夜晚,很多次夜里,我都从噩梦中挣扎着惊醒,脸上淌满了泪水。杜克偶尔会冲进我的房间,用毛巾替我揩去脸上的泪渍。但我知道,他对我的关心完全可能是遵循妈妈去世前的某种嘱托。虽然介于我大病的缘故,他没有对我过多地表达过激的言语。但我知道他是恨我的,在我身体状况稍稍稳定的某些时候,我从他嘴里断断续续地知道了那天的一些事。
那日我从家里跑出来后,妈妈没有立刻让杜克来追我。她原本以为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会好些,等气消了自然会回去。可是没想到我脾气这么刁蛮(这是杜克的原话。)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家,妈妈只好让杜克出来寻我——可是却没想到她一个人在家里遭遇那可怕的事——所以杜克一直认为妈妈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每次他这么一说,我都会禁不住放声痛哭,病情便又反反复复一直延宕到十月。
我在刚能下床走动时,就去祭拜妈妈,但这遭到了杜克的反对。
他怀抱着手臂,挡在灵位前面。冷冷地瞪着我,也不说话,只是每次我上前时,便会被他一把推开。
“求求你,让我看一眼妈妈吧……”
“看?还嫌没和妈妈吵够吗!”他说。
我没有力气和他争吵,瘫坐在地板上,一边用一只手去撕扯他的裤脚,一边哭喊着,我的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往地上掉。感觉随时都可能再次倒过去。
好在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走开了,我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灵位前,但是在准备明香时,我再次嚎啕大哭起来。因为我看了一眼妈妈的遗像,那黑白照片上人儿,那有着小麦色美丽卷发的人儿,正在冲着我笑!十月的和煦的阳光从窗台漏进来,打在我布满悔恨泪水的脸上,也映着妈妈的笑靥。我这才发现在妈妈生命的这袭华袍上,我是一个浪掷手艺的匠人,生前没有缝进一丝一线,死后连最后的华光也没有目睹——因为我连妈妈的殡礼都没有参加。
这时,我猛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一旁的男孩,“你报警了吗?”
可是杜克却奇怪地扫了我一眼,一副我像个傻瓜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报警?”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过了一会儿,他被我缠得不耐烦了,便对我说报警没用。
“报警怎么会没用?”
“怎么报?抓谁?一个影子?还是两个魔鬼?”他粗暴地说,眼睛对着一旁的墙壁,若不是我已经习惯了,还以为他是在跟什么物体讲话——这段日子他和跟我说话时总是这幅姿态。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我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有个绿影的事。”
他哼了一声,“你可没少说梦话!”
我们话到此为止了。
过来几天,大概是快到十月中旬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起来,我看见他在收拾东西。我就问了他一句——我发现经过那天晚上,我对杜克的之前的恐惧感消失不见了,并可以坦然和他交谈,我把这归于那个夜晚的后遗症——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见证亲人的死亡更让人恐惧的事呢。
他回答我说是要回学校了。我这才意识到,可能我也得离开格列佛公馆了,我准备回到爸爸那里去,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可是当我去和杜克告别时,他却阻止了我。并厉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回老家。”我嘟囔说。
“你不能回去。”他气哼哼地说。我看了他一眼,他仍然对着墙壁在说话。
“为什么?”我疑惑道。
他这下终于扭过头来,眉毛下迸射射出两道怒火,“为什么?因为妈妈去世的时候叮嘱过我,你只有呆在我身边才是安全的——当然我才懒得管你哩,不过我答应过妈妈!”
他的话简直让我感激涕零。
“可是我去到爸爸那儿,会有什么危险吗?”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果然杜克扬起那颗光闪闪的头,一副震惊的样子。
“危险?”他喝道,“你说呢?你不是说你之前见过两个怪物吗?你也说他们似乎是冲着你来的,你害死了妈妈,你还想连累你爸爸吗?”
我咬着嘴唇,眼睛里又犯起了泪花。
“不要哭!”杜克大手一辉,不耐烦地说。
我哽咽着把眼泪咽了回去,细声细气问哪两个人或者那两个怪物是什么东西。
可杜克烦躁地制止了我,然后答非所问地警告我说,“我现在最后告诉你一遍,不要问一些没意义的问题。以后我就是你的家长,我也会照顾你,因为这是我对妈妈的承诺,可你得听我的话,因为这也是你对妈妈的承诺。”
我本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想起妈妈去世前对我的叮嘱,便点了点头。
然后他便指着卧室吩咐说,“现在你可以去你的房间收拾东西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这个悲伤的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
我刚想又问问题,他那严厉的目光把我乖乖地逼回了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离开了格力佛公馆。而至于要去哪里,我却完全不知道。我们上了一趟开往大连的火车。傍晚的时候在中途一个站点下了车。然后又乘坐出租车来到了一家叫福隆旅馆的地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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