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信,阿辉居然对她钟情。更没有人信,不但钟情,还拼命。
阿辉的目光如这个闭塞的小城一样,一眼能望到尽头。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叱咤风云,在临中里,像个英雄。
阿辉撩起衣袖,胳膊上新伤旧伤叠在一起,他并不觉得蜿蜒的伤疤丑陋,反而,是他的谈资和自以为独特的纹身。
阿辉在人群中拖沓着脚步,吹着口哨。额前长长的头发随他,一步一颤。透着年少的不羁和狂放。在那个非主流盛行的年代,中学里,长头发成了叛逆的标配。
娟子是班上文静的女孩,高高的马尾,齐眉的刘海下,巴掌大的小脸,眉清目秀,尖尖的下巴,藏着几分独有的倔强。
她和阿辉这样的人,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吃完饭回来,她的桌子上堆着花花绿绿的情书。各色的字体,都传达着同样的意思——我喜欢你。在那个手机没有普及的年代,情书是青春独有的存在。
娟子一声不吭地抓起一个个精美的信封,通通塞进桌肚里。动作一气呵成,利落却也决绝。
这一切,都被吊儿郎当的阿辉看在眼里。他轻笑一声,在娟子桌边停住了。
收了这么多情书,想必很会写情书吧?阿辉痞痞地笑着。
娟子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在数学卷子上,写写算算。
阿辉斜靠在她的桌子上,看着对着数学题皱眉的娟子说,
这样吧,我们做一个交易。我帮你做题,你也帮我一个忙。
娟子还是一声不吭,但停住了笔下的计算,算是默许。
阿辉很快地算出答案,得意地扔到娟子面前。
娟子有点震惊,这个平时无所事事的社会愤青,算起数学题,还挺溜。
阿辉带着轻蔑和得意说,你这么笨,是一跤摔进我们班的吧?
说吧,让我帮你什么?娟子也带着骨子里的倔强。
——写一封情书。
给一班的林简儿,说我喜欢她。你认识她吧?也对,有谁不认识她呢?写完不用拿给我看,直接交给她。
阿辉说话的语气,完全是CEO高层,跟秘书的日常对话。说完便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走了。
对不起,这是两件事。我只答应了你一件。
——哦?我并不认为是两件!阿辉头也没回地回答。
最后一节自习课,娟子凭着自己殷实的语文功底,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地写好一篇,情真意切的情书,落款写了阿辉的名字。她不也知道,傲娇如她,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听话。或许,是他与她不一样的星河,或许,是他认真算题的侧脸。
课外活动时间,娟子路过一班门口,撞见一个人,她一把将情书塞给他,底底地说,麻烦转交给林简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大川不是头一次收到转给林简儿的情书了。他像往常一样,准备随手丢进垃圾桶,可一瞥封面上的字清新隽秀,他迟疑了一下,拆开了。
没有来得及看完内容,他匆匆看了落款——阿辉。不知为何,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有人,挑战到了他的存在。借着跟林简儿近水楼台,他怎么会将得手的月儿,供手送人?
阿辉的存在,在他敏感的心头,轻轻一震。
他将这封情书,偷偷贴在了黑板上,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他要让阿辉自觉退出,像他那样的小混混,不配搅扰到林简儿的生活。他才是跟林简儿登对的郎才女貌。
第二天清晨,林简儿一脚刚踏进校门,就有人诡异地看着她,神神秘秘地指指点点。林简儿不以为然,像往日一样,高傲得目不斜视。
她还没走到教室,看着人群将教室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还没有到上课时间,班主任已经早早来到教室,教室里一片沉寂,她打了个报告,刚准备抬脚进门,却被班主任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
林简儿——上来看看,这是什么!
林简儿莫名其妙地望向黑板,一下子镇住了。贴在黑板上的情书,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在这个情书随意飞的年代,早恋也格外敏感。而此刻,林简儿仿佛成了好学生堕落的现身说法。怪不得教室门口,围了那么多人,原来在看热闹。
班主任讽刺地说,贴在黑板上,是炫耀么?你知不知道,早恋很可耻。作为女生,还懂不懂一丝自爱……既然你那么想炫耀,下面我给大家念念,让大家好好听听。
亲爱的简儿
……
……
羞辱的话像一根根针,戳着林简儿的心。从小受着夸奖和宠溺长大的林简儿,想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紧眠着唇,没有一丝辩解。
台下一阵阵大笑,只有班主任感情饱满面带怒气地,不断羞辱。门外面的人群议论纷纷,还不是拍手大笑。
老师——这事与林简儿无关。都是我做的。要罚你罚我!
人群中冲进一个人,打断的班主任的朗读。是阿辉。他的眉宇间依然带着不羁。修长的背影,此刻真的像一个英雄。
班主任一把将信扯下,砸在阿辉的脸上。阿辉依然面不改色。班主任更加难听的话语,嘲讽着,他没有辩解,只是将拳头紧紧地握着。最后学校以扰乱校风为由,在大会上通报批评了阿辉。并警告在校生,像阿辉这样的错误,如有再犯,绝不姑息。
阿辉依然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阿辉,林简儿,却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林简儿。
她不再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活动中,带着那颗脆弱的玻璃心,在人群中沉默了。班主任的羞辱,仿佛在众人面前剥光了她的衣服,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她收起了本该所有的光芒,平凡得像一粒尘埃。
简儿—— 对不起。我没有贴在黑板上……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阿辉第一次这么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红着脸,低着头。
没关系,我都知道。林简儿似乎云淡风轻。
你放心,我会找到让你难堪的那个人。只是,我走以后,要照顾好自己。阿辉说完,迅速地跑开了。
阿辉——
林简儿还没有说完,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荡荡地回响。
临中任何风吹草动,都似乎比央视头条还要响亮。
……
听说,阿辉辍学了,还因为打架进了看守所。
听说,年级第一的大川,躺在了医院,还瘸了半条腿。
听说,林简儿,前不久搬了家,转学了。
听说,娟子,再也没有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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