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字符数：3276   嘲讽性较强，玻璃心患者请谨慎阅读

1引

“今天的话题又不是房价和股票。”

一想到这里，周吴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刚进办公室，没人给他泡茶，也没人给他带加鸡蛋的煎饼果子，两三个小圈子正在嘁嘁喳喳。

左边的王姐和姚姨在讨论前两天网上拼团的秋裤质量太差，右边的三个刚来的实习生在说昨晚看的直播。

周吴清清嗓子，向实习生们走去。

“哎呀聊直播呢，真是时代变了，我们年轻的时候没这么多新东西。”

周吴边说，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到他们中间。

“要不怎么说呢，你们现在聊的话题我都听不懂啊！”

最后几个字特意拔高声调，然后停顿1.5秒，看到连稍远的王姐都朝自己看，周吴嘴角轻轻上扬。

“不过啊，我和你们讲，其实这些新东西啊太腐蚀年轻人，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买房！我问问你们，知道现在九环的房价多少钱吗？”

一切回到了正规，周吴很满意。

2小时候——父母

周吴从小就有天赋。

第一次发现是在小学三年级。

那天放学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罕见地一起来接他，脸上是周吴之前没见过的表情。

“老周，待会回去把协议签了吧。”母亲的声音今天格外沙哑。

“不可能，儿子给你我怎么有脸回老家。”父亲的声音没什么变化，但是拉着周吴的手却不自觉地加大力气。

周吴甩开父亲的手，跳到父母面前，露出灿烂的笑脸。

“爸爸妈妈，你们今天说的我都听不懂呢！我和你们讲，我今天拿了作文拿了优啊，快夸夸我！”

父亲无奈地看着他，然后拍拍他的头发，“你还小，不懂正常。”

周吴的笑容僵在原地，怎么父亲今天不夸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棒呢？

3小时候——篮球场

母亲还是选择离开，留下周吴和父亲一起。

周吴小学毕业那年，父亲带他回到了老家。

周吴父亲文笔不错，新工作待遇也好，很快就被亲戚天天拉着相亲。周吴放学之后总在和电视对望，偶尔打篮球。

那天是周五，几个男生约着一起打篮球，周吴想电视周末看也行，今天也跟着一起。

“哎呀好球，没少练吧！”

看着班里的体育委员的样子，周吴嘴朝右边撇了一下。

“周吴周吴，你投两个！”同学热情地把球抛给他。

“这动作还行啊，就是不太准，没事多练练。”虽然球离篮筐还有距离，不过同学还是忽视这一点安慰周吴。

“哎呀，看来还是不能模仿樱木花道，我还是适合学流川枫。我觉得他的动作吧，就是特别帅！”

周吴昨天刚看了《灌篮高手》，觉得要给大家和他聊天的机会。

不过机会不太巧，体育委员先和大家聊起来乔丹和马龙。

周吴没看过球赛，只能一言不发听着，可是这几个人好像没注意周吴的窘迫，不知不觉就是5分钟。

周吴终于想起了他的天赋，提高音量压过体育委员，“你们现在聊的话题我都听不懂啊！”

同学们扭头看他，周吴赶忙说出第二句：“我觉得吧，打篮球只是玩玩，真正重要的肯定是学习！上回要不是数学太难，我肯定是班里第一。”

篮球场上听不得课堂的枯燥，周吴的演讲还没过半，大家就散了。

回家的时候，父亲招呼他：“回来了啊，过来过来，这是你许阿姨。”

周吴愣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又湿润起来。

那天后，周吴再没摸过篮球。

不过听说体育委员长大去美国，靠打篮球赚了不少。

4大学——女朋友和基友

周吴按部就班地上大学，交朋友，谈恋爱。

和小时候区别是，再没有人把他当做万中无一的聪明孩子，素质教育的看不上应试教育的，应试压力大的看不上应试压力小的。兜兜转转，都在同一水平线。

幸好女朋友不在意，舍友也捧场。大家还是习惯周吴在人群中滔滔不绝，指点历史人物。

毕竟舍友每天只打游戏，周吴上午打游戏下午还要陪女朋友，足够上进。

就是偶尔去课堂上会受些刺激，讨论环节，周吴看不上书呆子饶舌的专业词汇，书呆子看不上周吴大白话解释一切的市井气。

恍恍惚惚已是大四，打了三年游戏的舍友被家里下死命令考研，也像模像样地去上自习、买资料。

周吴觉得自己够优秀不需要读研，倒是女朋友似乎对高学历很感兴趣，一起聚餐时候会和舍友探讨两句。

“你报了本校吗？我有个闺蜜报了985，但我感觉她水平和我差不多。”

“其实咱们专业上本校就行，老师总说排名我们比985还好。”

“你考研英语看的谁的啊？我打算买网课来着。”

“我在学校东门那个书店买的书，听网课进度有点慢。”

周吴听到东门还有书店，有些惊愕：“哎呀东门还有书店哈哈哈，看来你复习真是下功夫了。”

周吴的抖机灵没收获舍友的腼腆，倒是女朋友轻轻叹气一声。

“哎呀你看看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啊！来来来水煮肉刚上的，吃菜吃菜。”

水煮肉的热气散到天花板，隐约能听见红油冷却、凝固。

那顿饭之后，女朋友有时候会建议三个人一起去教室复习。周吴陪了两天，觉得白白投入沉没成本，再没跟去。

女朋友和舍友考上本校的研究生，周吴毕业那天丢了手机，再没联系过他们。

5工作——买房

毕业后的生活似乎少有可陈，找的工作很稳定，但是离家远。

父亲和许阿姨在老家还算安稳，周吴隔几个星期会打个电话回家。

“周吴啊，我们几个老同事最近都在玩微信，你哪天也教教我，我和他们一起乐呵乐呵。”

“爸你没事学那些干嘛，太麻烦了咱不学哈。对了，最近我看好一套房子，您回头把首付钱打给我哈。”

电话旁的许阿姨听不下去，插话说：“周吴，你爸爸的积蓄都存定期呢，等到期再支持你买房子。倒是你回头教教你爸手机啊微信啥的，他们老头子常去的小公园搞美化，不让下棋不让练太极。”

“哎呀许阿姨您说这些我都听不懂啊！这样我工作挺忙的，先挂了。下星期您让我爸把钱打过来，我赶紧买房子哈。”

许阿姨还想说什么，可惜快不过周吴挂断的手速。

父亲接过电话，反复抚摸着，“没事没事，孩子从小就这样。明天早晨我去把钱取出来。”

6工作——新来的实习生

买房子，结婚，生孩子，一切按部就班。

虽然父亲对每个月的房贷无力相助，但是周吴还是很满意。老婆很文静，孩子很可爱，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会安静听周吴说话。

人生就该这样啊，周吴总觉得自己得教教办公室里的年轻人。

 “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买房！我问问你们，知道现在九环的房价多少钱吗？”

周吴看着实习生面面相觑，打算公布答案。

“周哥，这样您要是没看过直播就别勉强硬聊，对方聊您听不懂的话题就是不太想和您聊，您这么老资历应该明白。”实习生田栋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周吴感觉身体里被人塞进块石头，先是撞了心脏，又堵在嗓子眼。

“对了周哥，没事时候您查一查KY是什么意思，您这么博学肯定一点就通。”

周吴揉了揉嗓子，转身去拿今天的报纸。

7报复

两个月后，这批实习生实习期马上结束。

周吴端着茶杯去人事部找熟人老余，打算给没眼力的田栋一个下马威。

老余此刻正换上拖鞋在办公室看《百家讲坛》，见周吴来赶忙换一边的皮鞋。

“余哥这是学习呢，哎呀看历史呢，厉害厉害。”

老余有点不耐烦，换上鞋之后摆弄着桌上的菩提子，“随便看看，上级有要求，听说新领导最喜欢懂历史的。”

“对对对，肯定要跟着领导走，要相信历史、讲资历。现在年轻人就缺这个，你看那几个实习生，就一点不懂事，尤其那个田栋，真是。”

“那个田栋确实挺气人，有次让他给我儿子投个票都不干，说我什么缺少交往分寸。”老余听到田栋的名字也很提高了音调。

“是是是，余哥消消气，他们不是实习期马上结束吗？我捉摸着这不能让他留下来啊。”

“哎呦，你还没听说呢，田栋早就找到新地方了，实习一结束就去新单位。”

周吴好像被打了一棒子，但是马上反应过来：“那，那要不他实习工资和项目奖就别给了，让他长点记性！”

“哎呦你可别害我，领导特看好他，上午和我说不能欠他的，以后还要和他新单位谈谈合作。你说他新单位月薪比咱们年薪高，这不是瞎操心嘛。”

周吴脑门出了一层汗，可能是热的。

离开人事部，周吴低头回自己工位。

“小周你才回来啊，刚才领导找你来着，说有个新项目要和田栋新单位合作，让你负责和田栋对接呢！”王姐的声音还是自带穿透。

“对了，领导还说这个项目特别重要，要是没谈成全年奖金都扣下呢。你得努力啊。”

8结尾——回家

走到家门口，周吴才觉得精神回来一点。

沙发上，妻子和儿子正在有说有笑，两个人还不停比划着手势。

看到周吴回来，妻子赶忙让他坐到旁边，然后接着陪儿子做游戏。

“哎呀你俩玩的什么呀我都看不懂，我们单位那个实习生田栋真是太讨厌了，我跟你讲他……”

周吴忽然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

刚打算继续说，儿子先拉了一下妻子的手，“妈妈妈妈，爸爸说的我都听不懂，我们接着做游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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