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那一年

作者: 窗台上的千纸鹤 | 来源:发表于2020-02-15 13:31 被阅读0次

    我不记得距高考有多久,模糊地感觉至少还有好几个月,坐我后面的陈赞突然不来上学了。

    高三下学期,我们几乎没有一切娱乐活动,一点新闻都会成为极大的谈资。我们讨论着,猜测着,达成共识:他请假在家学习。

    临近高考回家自习,这很陈赞。当年中考,他总分全市第一,分班选拔考试,又是年级第一。第一次期中考试,语数外理化生史地政九门功课加在一起,比第二名高出九十多分。有些人刚开始十分辉煌,之后慢慢沉寂。但陈赞显然不是这种人。他水平一直很稳定,高考范围的题目没问题,竞赛题也没问题,文科没问题,理科也没问题。闲来无事,还会挑教科书上的漏洞,好好辩驳一番。

    那时候,他选文科还是选理科也曾成为话题。陈赞的爸爸是大学老师,让陈赞读大学文科教材;他随身携带的电子书,有什么古汉语还是文学理论。不过我们还是认为他会学理,他从不掩饰自己对物理的兴趣。而且,理强文弱是我们学校的一贯风气。我记得他写过一篇随笔,《阳台》,说自己小时候性格比较孤僻,不爱跟人交流,在阳台上用物理器材做实验,打开了自然科学的大门。“如果那时候我有一套化学器材,说不定我会对化学产生浓厚的兴趣。”

    高二之后,他不再总考第一,年级第一的宝座再也没有固定的人。陈赞之后,再无陈赞。但他依然是拔尖的,他的真实水平大家心里都有数。

    “是不是老师跟你说了,求你让让我们?”钟灵跟他开玩笑。

    “天哪!你怎么知道的!”他很大方地把玩笑开回去。

    我隐约记得有一次,秦晓雨跟我说,陈赞失手了,月考排年级几十名。“失手而已嘛。”我说。我是这么想的,陈赞是不是也这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晓雨严肃而郑重地点了点头:“唉,陈赞也是人啊,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她的神色非常真诚。事实上,没人会笑话陈赞失手,更没人会等着看他出洋相。我们不曾把他当做异类,但是一直尊敬他。理科实验班的孩子,那个不被老师家长寄予厚望呢?这种不必言说的理解,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我们更多的包容。

    如果不是何依依带来实质性消息,大家大概都会同意陈赞回家学习的推论。何依依说,李旸的妈妈和陈赞的妈妈很熟,她告诉李旸妈妈,陈赞得了一种“怪病”,极端嗜睡,有时候站着也能睡着。他现在接受中医治疗,太困了没法上课。

    这是我没经验过的事情,觉得十分稀奇。不过何依依讲故事向来夸大三分,我便也没全信。刚听说的时候,当成新鲜事讨论;后来课业一忙,早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后面的座位也没空着。我们拥有“座位自由”,老师很放心我们班学生不会做出影响学习的行为。陈赞坐第三排,想离老师近一点而座位远的同学,搬到了他的座位上。没有陈赞,生活照样过着。我们也不会给予他太多的担忧,高三下学期精神压力大是普遍现象。只是大家有点惋惜:陈赞绝不会考得太差,但要保证清北,可能就悬了。

    班里排名靠前的学生,谁心里不对清北抱有幻想呢?所以大家的惋惜亦是点到为止,我们当然更关心自己。陈赞的高一时的同桌叫吴孟泽,以做题无数著称。那阵子班里便流行写“孟泽刷题”系列故事。有同学用还文言文写,相当精彩。系列故事的大意是孟泽怎么抓紧时间刷题,刷了两年,提前考上清华,学校张灯结彩。还有恶趣味的,写没考上清北的陈赞为他送行,“陈赞哭”。吴孟泽的成绩在班里并不拔尖,没人认真地以为他能百分百考上清北。写这些故事,多半是情绪的宣泄和对自身欲望的狂想。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赞又回到学校。不过并不是全天,而是断断续续的,上午来了,下午可能又走了。

    我记得那会儿是冬春之交,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春天有没有真正露面,我还穿着那件厚重的紫色亮面羽绒服。正是那个时候,我们班在六校联考中惨败,挂着省理科实验班的名,却比不上其它城市的理科实验班。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我更关心自己和身边这群人比怎么样。就像面临高考的学生无暇应付春天的到来,只是做好残冬的保暖工作。

    不过班主任却格外重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句话是毛主席说的吧,什么意思啊?”课间,他走到我身边来。他是个物理老师,但是格外喜欢发表有哲理的演说。我记得高一那会儿,他给我们看清华学生写的文章,大概是抓紧时间努力刻苦之意,让我们写读后感交给他。

    我一愣,赶紧回答道:“雄伟的关隘和漫长的道路真是十分严峻,现在我们要……”

    “雄伟的关隘和漫长的道路?”

    “啊不不不!”我连忙改口,“是‘不要说’!不要说雄伟的关隘怎么怎么样……”

    “是倒装,‘漫道雄关’,可是的?”

    班主任让我准备一下,他要开个鼓舞士气的班会,想让我就这句诗给大家讲两句。也许他的本意只是让我讲讲诗句的背景和意义,但我没有那么做。我给大家讲了这句诗让我想到的故事。当然,落脚点还是鼓舞士气。

    直到现在我也想象不到,班主任听到我不太符合要求的演讲是什么心情。但哪怕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会讲故事。因为当时我也被一次情绪“大萧条”搅得死去活来,有一个公开说话的机会,怎么可能不表达出来。

    “其实就在一个月以前,我经历了一次情绪‘大萧条’时期。我觉得我离自己的目标太远了……”我记得我讲了自己的绝望重生,讲了下放青年考上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故事,讲了奥巴马的告别演讲。可是我终究没敢明说,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我想艺考。这个目标,或者说夭折的愿望,放在我们班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是杀死自己的梦想对我来说太难了。我觉得自己的努力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义。高考考得再好有什么用呢?我永远成为不了想成为的人。

    但我做到了一件自以为了不起的事。我从崩溃中复原,决心“曲线救国”。当然,我把它在演讲中解释为,不怕走弯路,不怕倒退反复,只要努力就会离目标更近。

    非常符合主流价值观了。

    班会结束后,班主任和蔼地问我:“怎么了,觉得现在成绩不理想?钟灵上次也跟我说,觉得自己老是考不好。”

    “不是,我跟他不太一样。我是……我是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太远了。”

    “那不是还是考得不好吗?”班主任笑了。我没再解释,他接着说:“北大考不上,也可以考南大呀?”

    何依依抢过来说:“没事!万一北大不行,还可以上南大,南大不行可以东大,东大不行可以西大!”

    班主任嘿嘿笑起来:“何依依现在这个心理状态我就放心了。”

    那天陈赞正好在。班主任走后,我跟他聊了会儿。他近来显得正常了一些,前一阵子面色灰暗,用秦晓雨的话说,“像个落魄文人”。

    我羡慕陈赞,哪怕是此时的陈赞。并不是因为他脑子聪明成绩好,而是因为他喜欢的事情正是他擅长的,他可以得到大家的支持,从从容容地追求。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向他传达了这样的意思,只记得他冷不丁来了一句:“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我随时都想打开窗户跳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不改色,甚至带些冷淡的笑影。

    我大为惊骇,几乎慌了手脚。他不是在开玩笑,我很清楚。可我从没听他说过这种话,甚至从没听人说过这种话。不知道他有没有跟别人提过,万一没有,万一他透露消息之后真做了什么,那我岂不是唯一知道又袖手旁观的人?

    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手忙脚乱地安慰他。一切言辞都很苍白,我也不过说些什么你这么聪明,只是眼前不太顺利。他苦闷的深层原因,我没敢问,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我以为我知道。

    悲惨与幸运都是在比较中产生的,我试图让他相信我比他更惨。

    “你看,你学习这么好,哪怕失误也不会太差。你上个好大学,学你喜欢的专业,读研读博,一条路就走下去。而我呢?我的未来特别不确定,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情……”

    “照你这样说,我的人生都确定了,还有什么意思?”陈赞的态度依旧平和,语气甚至是轻描淡写的。

    这时候冯胜刚巧走过来,他和陈赞一向闹惯了的,上手晃了晃陈赞的肩。

    “陈赞!”他开心地叫道。他和陈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心宽、自在,走在路上会旁若无人地唱歌。他中考排名全市第二,高中后有所下滑,依然积极乐观。论智商和反应速度,他不输陈赞,只是脾性粗枝大叶,为人不拘小节,喜欢打篮球看动漫,和陈赞很不一样。

    陈赞换了一副面孔和他玩闹。“什么味道?香香的。”冯胜突然凑上去闻了一下。

    “胭脂香味……”陈赞先说了“胭脂”两个字,到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变虚。只见他摇头晃脑,手向上扬起,满脸陶醉“做唱歌状”。

    我问:“你在唱《卷珠帘》吗?”

    “天哪!你竟然发现了。”

    他依旧断断续续地来上学,没再说过那么吓人的话。我记得有次周考,考理综,他生物选择题一题没写,提前交卷走人。周一讲卷子,生物老师自然批评了他。他却神色自若,甚至透出些顽皮。

    我觉得他在逃避什么。他的嗜睡,他放弃所有选择题,诸如此类的种种,都是在逃避。我此前从没见过逃避的陈赞,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游刃有余。他参加辩论赛,跟班里男生踢足球,考试失误也没有明显的不快。我还记得他特别喜欢哈利·波特,逃避怎么会是他的作风。

    不过我没去追究,毕竟跟他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

    有天下午陈赞又露面了。第一节课是自习,我们班的自习向来都是班长管理,老师不负责。

    后面不知谁拿了一朵带别针的假花,一来二去传到他手里。他童心大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会儿别到耳后一会儿在指间旋转。最终,他把紫红色的花别在左胸前。那天他穿着一件火红的冲锋衣。

    他的同桌席乐嘎嘎笑起来。我循声回头,看见陈赞饶有兴致地摆弄着胸前的假花。“你这是……你要结婚吗?”我揶揄道。

    他一听,很高兴的样子:“来来来,帮我跟席乐拍张照。”

    席乐是个很逗的男生:“谁跟你照结婚照。”

    “来一张来一张,用你的手机,快点。”陈赞一脸灿烂催促着席乐。

    我心里觉得有点瘆得慌:“陈赞,你疯了?”

    他笑得更放肆了。

    过了一阵子,有些老师找陈赞谈心,可能都想帮助这个不知经历着什么的天才。 “汪老师说,一个男生,没有喜欢的女生……”我又闻声回头,原来是席乐问他老师说了什么,他在转述,模仿了老师的语气。

    “曾老师说,你想想,陈赞这辈子连恋爱都没谈过……”

    这话让我想起他之前关于结束生命的宣言。我觉得是我听岔了,要不就是我想多了。我还没深想,席乐就把他打断了:“怎么老师都找你说这方面的?”

    “我也不知道。”陈赞一摊手。

    “是哦!”我装作惊恐的样子,“该不会是老师发现了你和席乐有什么吧?”

    席乐嘎嘎笑起来:“算了!我可不要!”他一笑就失去了眼睛。陈赞也哈哈笑了,没说什么。

    也是毫无征兆的一天,陈赞又彻底不来上学了。他相当一段时间没来学校,大家早都习惯了没有他的班级——无论是谁,老是不来,大家都会习惯的,甚至可能忘记。

    那时候,高校开始自主招生,还有综合素质评价招生。我们学校推荐总排名前十的学生参加北大的博雅计划和清华的领军计划考试。我们九个坐在会议室里开小会,陈赞没来。

    “关于陈赞一直没来上课,很多同学可能都有猜测。葛唯,上次体检,我看你跟陈赞交流了两句?”班主任点到了我的名字,“你觉得他现在怎么样?”

    的确,时隔很久再见到他是高考体检,在教室里抽血,采血完毕以后大家拿出准备好的早餐。陈赞主动跟我说:“这东西,最近我抽了好几管。六七管有了吧。”

    “啊?你抽血干什么?”

    “做检查。住在医院里,天天抽血,检查……”他一脸开玩笑的神气,但我知道他没在开玩笑。他似乎还说了具体哪家医院,我记不真切了。我继续问,他就什么也不说了。

    倘若我当时留点心,回去查一下那家医院,就会立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他好像住院了。”我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说抽了好几管血?”

    班主任大概没料到陈赞会跟我说这些。他“哦”了一声:“大家不用担心,陈赞是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情,他父母之间出了点问题,让他情绪不太好,身体也受了点影响……”

    我不信。

    显然,班主任是想安抚大家,防止恐慌情绪蔓延。但是我不信。这固然是我的猜测,可他爸爸是很明理的大学教授,怎么会在孩子快要高考的时候,用家事让孩子分心呢?

    我在脑海里搜寻着有关他家庭的信息。他有个亲姐姐,上研究生,学校一般。他的父母便把关于学业的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从小培养他。前段时间她姐还带他去看《神奇动物在哪里》,他最爱的J.K.罗琳。

    被寄予厚望的陈赞,不会在这个时候受到家庭纷争的困扰。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很残酷。他辉煌了那么多年,却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

    没人去纠结陈赞到底怎么了,连好奇都省下了。我在高考前对陈赞的记忆也到此为止。后来他又回到学校,没再离开,没有任何异样,模糊在几十人的大教室里。其实整个过程中,我看到的只是极少部分。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偶尔发挥一下想象力,更多时候包容而冷漠。可是对陈赞来说,他每时每刻都要面对自己。

    高考后,成绩还没出,父母带我去北京参加博雅计划考试。北京大学很大,迷路的我们仨遇到了同样迷路的他和他妈。考试结束体育测试的时候,又遇见了一次。他妈妈说,他们打算坐飞机回去。我们城市没有民用机场,坐飞机需要再转车。但陈赞想坐一次飞机,他还没坐过。

    我有点奇怪,他这种人,以后坐飞机的机会还会少吗?

    我和父母坐了卧铺回去。回去之后没几天成绩公布了,陈赞没能发挥出最好水平,这也是我听别人说的。他高二参加高考,考中科大少年班的时候,尚且考了六百四十多分。沉寂许久的传言又开始了,有人说他爸爸跟武大招生的老师谈好了专业,要去武大;后来的“同学分布图”上,陈赞二字写在南开大学那栏;最后,听说他自己不满意,要复读重考。

    我同样没考上北大,但发挥还算正常,如愿去了北京。暑假在家无事,翻开班级随笔集——这是我们班的惯例,每学期结束要出一本文集,本班同学投稿,本班同学编辑排版。我翻到一篇文章,《住院见闻》,陈赞写的。

    他住的是精神病院青少年科。

    我惊呆了,我从没想过会这么严重。震惊之下也难免好奇。陈赞在文章里记录了他看见的病人:有个男生发作起来情绪激动、异常兴奋,会把啃过的苹果递到护士嘴边,如果不知道他生病了,看上去只是热情而已;有个大学生面临毕业后的压力,精神出了问题,但每天下午固定时间仍然打开电脑写论文。波澜不惊的表面下,谁也不知道他们经历着什么。

    陈赞也是。我们看他,好像很正常,有说有笑,还可以和之前一样做题,但是,仅仅是看起来而已。我忽然想起他那天说的话,“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我随时……”,好像明白了一点。

    当时我想写下这个故事,可是刚开头便放弃了。也许是冥冥之中感觉到还没结束吧。

    上大学之后,新事物太多,应付不过来。这些旧事,被搁置在记忆角落,几乎没想起过。大一寒假回高中开经验分享会,我看见了陈赞。他在本校复读,插入下一届理科实验班。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在跟我们以前的同学聊天,胖了一些,气色也好。听说他又是那个第一名的陈赞了。

    半年后,陈赞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北京大学。

    再见到陈赞是在北京。十月份,傍晚起风,凉飕飕的,我们一群在北京上大学的同学约了吃涮羊肉。赴约之前我带一个同学参观了我的学校,急匆匆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陈赞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面前是笔记本电脑,正写着调研报告,地球物理方面的。看见我来了,他点点头说:“葛唯,你好。”

    一点没变,他以前也总是这样跟我打招呼,郑重其事地,老干部一样,和他打招呼之外的说笑反差很大。我突然想起高一的时候,中午在食堂吃饭,人很多,我旁边刚好空了一个位子。陈赞端着餐盘在我旁边坐下,严肃地说:“葛唯,你好。”他那天吃的是牛肉汤葱油饼。中级班的朋友告诉我,他们班同学见了,第二天好多都去排队买牛肉汤。

    我坐在长桌的另一端,席间没跟陈赞有什么交流。但是跟好久不见的高中同学聚在一起,觉得热闹而温暖。火锅冒出来的热气把大家的眼镜片都弄花了,模模糊糊不知何年何月。

    散了回学校,我正好跟吴孟泽顺路,坐一趟公交车。吴孟泽和陈赞一样复读一年,考了个还不错的学校,但比起北大差得远。“如果我不是在中国,我一定会学文科,因为我特别喜欢历史地理那些东西,大学里一些文科专业也很感兴趣。”他对我说,“可是还是要考虑现实情况呀。”我企图从他眼睛里读出一丝落寞,至少是遗憾,羡慕也可以。然而全没有。我看到的只是他对自己说法的坚信。

    我先下了车。天已经黑透,地上潮潮的,吃火锅的时候外面落了雨。我看着路灯在地上的小水洼里反射的光,忽而觉得全世界都是光点,各种颜色明明灭灭闪烁着。还是有风,比起傍晚好像更冷了些。路口有不少人,面朝着红绿灯,他们的侧脸被黑夜里并不明亮的光线勾勒出轮廓。绿灯亮了,我拉上外套的拉链,向马路那边走去,小心地不把皮鞋弄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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