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8日,周四,《赫芬顿邮报》宣布终止其开放的博客自媒体撰稿平台(投稿平台,contributor platform)的运行,推出两个由编辑主导的封闭的内容产品取而代之。
无论《赫芬顿邮报》如何向世人解释这次自废武功的转型、转轨的意义,其最终的真相只有一个:《赫芬顿邮报》死了,虽然它仍然可能以《赫芬顿邮报》的名义活着。
13年前(2005年),《赫芬顿邮报》是一个著名的博客自媒体新闻平台,标准的UGC模式,任何人都可以在这个博客平台上写作,无偿的;写作者的仅有的报酬是莫须有的读者,如果写作者的作品得到编辑们推荐的话,写作者的确可以拥有无数的受众。无偿的博客撰稿人的聚集,成了《赫芬顿邮报》的成功基石。
在社交媒体还在襁褓之中,现在意义上的Facebook、Twitter还根本不存在的时空中,《赫芬顿邮报》作为一个公共空间、市民广场,人们可以在其中自由地发表意见,讲述自己的故事。虽然绝大部分人的故事,根本无人喝彩,无人阅读,但是有一小部分人获得了满堂彩。凭借创始人阿里安娜赫芬顿的巨大个人魅力和她的各界高知名度朋友的支持,《赫芬顿邮报》迅速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形成了盆地效应。
《赫芬顿邮报》的成功,首先是作为博客自媒体平台取得的平台级成功,这是新潮博客汇聚的地方。它与当年中国陈彤的相当成功的新浪博客十分相似。
与新浪博客不同的是,《赫芬顿邮报》的成功,还是内容导向媒体的成功,或者说是内容提供商(ICP)的成功。阿里安娜赫芬顿很快把目光与注意力聚焦于内容提供。事实上,从一开始,赫芬顿夫人就是内容为王论者。她从传统主流媒体大肆招兵买马,建立了哪怕跟传统主流媒体相比也堪称“梦之队”的编辑、记者团队,并夺得了原生数字媒体的第一个普利策新闻奖,从而将自己建设成了一个让《纽约时报》也闻风丧胆的新媒体颠覆者,内容导向的新媒体颠覆者。从纽约时报著名的2014年创新报告中可以看到,《赫芬顿邮报》让纽约时报的记者编辑们寝食难安。
作为内容导向的数字媒体,《赫芬顿邮报》一直做得不错,而且可以说越做越强;但是,作为平台导向的数字媒体,《赫芬顿邮报》每况愈下,这与微博崛起导致新浪博客的影响力同步下降的情形相似。博客们仍在写作,但是,他们已经不再留恋《赫芬顿邮报》了,他们在没有真金白银回报的《赫芬顿邮报》之外可以找到更大、更高效的内容分发平台,参与到拥有更多人参与的更大的内容游戏中去。
在社交媒体走向成熟,并最终建成史无前例的巨大内容分发平台的过程中,《赫芬顿邮报》也借助Facebook、Twitter的影响力走向了自己的辉煌的顶点;然后,一路下滑。最终,《赫芬顿邮报》成了社交媒体的寄生物,它的主要流量来源也完成了蜕变,从主要来自受众的直接来访与搜索平台,转向了主要来自于社交媒体与搜索平台。
《赫芬顿邮报》曾经无数次声称自己已经取得赢利,但是,主要以广告为商业模式的这家原生数字媒体机构,从来没有交出过一份货真价实的赢利报告,口惠而实不至。共同创始人肯莱勒、乔纳佩雷帝在其如日中天,以3.15亿美元卖给美国在线公司(AOL)时义无反顾地选择“净身”出户胜利大逃亡,稍后创始人阿里安娜赫芬顿因经营困难而黯然离职,都主动或者被动地呈现了他们对于《赫芬顿邮报》面对的挑战以及对于自身商业模式缺陷的认知。
《赫芬顿邮报》网络广告经营在谷歌、Facebook双巨头的合力挤压下,日趋困难,在许多人眼中,数字媒体的广告模式已经破产。(详见杰罗姆《美国的原生数字媒体正在集体崩盘?》)
开始的时候,《赫芬顿邮报》是一个数以十万计的博客进行内容生产与分发的平台;2018年,在《赫芬顿邮报》关停其博客平台之前,《赫芬顿邮报》已经主要以内容导向媒体、内容提供商的形式存在了;在关停博客平台之后,根据其发布的转型声明看,《赫芬顿邮报》就仅仅只是一个封闭的内容提供商了,其内容生产能力来源于自有的编辑记者以及有偿的编外作者,这与传统媒体或者以传统媒体为蓝本的数字媒体在商业模式上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说,从2018年1月18日开始,《赫芬顿邮报》已经与阿里安娜赫芬顿、肯莱勒、乔纳佩雷帝、安德鲁布莱特巴特四个人共同创办的原来的那个《赫芬顿邮报》完全没有关系了。(安德鲁布莱特巴特较早离开了《赫芬顿邮报》,独自创办了后来大红大紫的《布莱特巴特新闻网》)今天的《赫芬顿邮报》,只不过是一份基于互联网的封闭的报纸,不再是数以十万计的博客们的开放网络家园。曾经向数以十万计的博客敞开的大门,突然关上了。
为什么?
因为哪怕不关上门,也不再有数以十万计的博客作者蜂拥而入的盛况。
顺便说一下,《赫芬顿邮报》不仅关闭了博客平台,事实上,《赫芬顿邮报》还在遣散她的身价高昂的新闻记者“梦之队”,在2017年夏天,赫芬顿邮报已经裁员40人,其中包括曾经为《赫芬顿邮报》,也是为原生数字媒体夺得过唯一一个普利策新闻奖的记者大卫伍德(David Wood),以及举足轻重的《赫芬顿邮报》华盛顿分社社长瑞安格雷姆( Ryan Grim ) 。
从这个意义上讲,《赫芬顿邮报》的确已经死亡了。原生数字媒体崩盘潮,又多了一个经典的案例。
接替阿里安娜赫芬顿出任《赫芬顿邮报》的第二任总编辑的莉迪娅·博格林(Lydia Polgreen)来自纽约时报。她是纽约时报专门派来搞垮《赫芬顿邮报》的双面谍吗?开个玩笑。但是,纽约时报从此的确不用再害怕《赫芬顿邮报》了。一个卓越的纽约时报记者,领着一个“梦之队”成员正在不断离去的团队,要与一堆同样卓越的纽约时报记者对抗,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从莉迪娅·博格林这位来自纽约时报的空降兵对于《赫芬顿邮报》最宝贵的资产 —— 其博客自媒体平台的斩立决来看,她可能并不懂得《赫芬顿邮报》作为“平台型媒体”的意义,并不懂得《赫芬顿邮报》安身立命之本在哪里。
告别十多万博客作者力挺的UGC模式,《赫芬顿邮报》走上了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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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阅读:
杰罗姆:2015年1月15日,《老博客,新传奇:八卦阿里安娜·赫芬顿及其他》
杰罗姆:2016年8月13日,《新媒体女王谢幕:再见,阿里安娜·赫芬顿》
杰罗姆:2017年1月15日,《从内容生产、内容平台再到算法,一文看清新媒体“食物链”》
杰罗姆:2017年12月1日,《美国的原生数字媒体正在集体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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