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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一个很长的故事
一个小时后，李志成回到了地下室。
“哼，你很聪明啊。”他说道：“这样都能活下来，你真的很不简单。”声音听上去很沉闷，像是隔着一堵墙，他应该带着防毒面罩。
“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灯关掉，这样做反而对你不利。”李志成迈开了步子：“在黑暗中，我的视力反而是最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说。地下室的门开着，上面的光能透进来一些，眯着眼睛能看清他大概的轮廓。为了掌握有利的形势，我率先发起了进攻。
我右手拿着长长的铁钩向他冲去，李志成冷哼一声，微微下压身形。我顾不得太多，铁钩自右向左用力横扫。他轻易地躲开，铁钩撞在左边的装置上发出铿锵的响声。我脚下不停，一头猛撞在他的身上。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拼命，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我把铁钩甩地霍霍生风，但就像他说的一样，我跟本打不到他。
这时，他动了，趁我挥出一记的空当向我冲刺。我感到一阵风扑面而来，右手赶紧回防，不过已经晚了。
一记膝顶打在我的肚子上，我疼得双膝跪地失去了反抗能力。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顶在墙上，他看着我：“手工活儿不错，怪不得能撑到现在。”
“那你再看看这个是什么。”我抬起左手，一个微型傻瓜相机出现在手中。这是我来时精心准备的，就藏在左手的袖口里。
我按动快门。
闪光灯在黑暗的房间里像闪电一样炸开，李志成几乎是嚎叫着向后退去。在黑暗中突然接受强光照射，会引起眼睛的刺激和暂时失明。普通人是这样，李志成现在肯定更加难受。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解剖刀，一切已经结束了。
回到卧室，我摘下套在嘴上的药瓶。头晕，呕吐，这是笑气中毒的反应。
倒在地上，我突然止不住地大笑起来，是我胜利了，是我活到了最后。我笑着，放肆地笑着，直至睡去。
我解开裤带可不是想在死前痛快一场，这样做的目的是撒尿和泥。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方为了扭转不利的战局，第一次将氯气当作化学武器投入战场。
为了找到应对方法，英法两国派出数十名科学家，到曾被德方用氯气熏袭过的地段，进行考察研究。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受袭地区的人、家畜和野生动物都大量死亡，唯独只有野猪还悠然地活着。因为野猪发现空气中有刺激性气味时，会把鼻子插进土里呼吸，而湿润的土壤正好有滤毒的功效。
由此，第一代防毒面罩就这样诞生了。
防毒面罩的发明有赖于野猪的馈赠，这也是人类善于学习的最好证明吧。想到这个，我决定仿制一下。
用尿和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没有其他可用的水源。可供呼吸的玻璃柜子有限，我必须做好万全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撒尿，这是我有生以来尿的最用心的一泡。为了不让泥土被冲成稀泥，我尽力控制着“弹道”，让它抛洒均匀。你也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一个大男人，站在地下室里提着裤子左甩右甩，我也是醉了。
时间过去了一分钟，我赶紧从手术台上拿走手术刀、铁钩、药瓶和口罩，钻进新的玻璃柜里。
我用刀子把瓶盖的顶去掉，再把药瓶下半部分用铁钩扎满小孔。这段时间正好供泥土稀释尿液，我端起铁钩出去和泥。到现在为止，我只剩下两个装有新鲜空气的柜子了。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取土又用掉一个柜子。现在，我拿着所有的装备钻进最后一个柜子里。
拿着装好泥的瓶子，我把口罩蒙在瓶口，再将去掉顶的瓶盖拧上去，简易的防毒面罩就做好了。口罩是绑绳式的，我戴在嘴上试一下呼吸，能行！剩下的，就是静等李志成的到来。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天亮了。阳光洒在我的脸上，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美妙。我没有报警。李志成死后，我简单地搜了身，然而除了忘忧水之外，我没有其他的发现。
我把他塞进了装满福尔马林的装置里。猎物与被猎物，标本与被标本，他是这个地下室里最后的牺牲者。
“被做成标本，是种什么感觉呢？”我想他已经有答案了。
回到住处，简单地吃些外卖糊弄肚子，并考虑下一步的行动。李志成死了，这件事不会掩盖太久。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清楚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局面了。这里是乌华的天下，警察找到李志成的尸体，就等于乌华发现我的存在。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届时，我就是罪犯，受到通缉。然而，收手应经不可能了，我拿出忘忧水。
金黄色的液体，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还有什么能比欲望，更让人疯狂的呢？
有一件事，我觉得必须了结。
山村，一个长胡老者坐在村口，一杆烟枪不知陪伴了他多少岁月。他眯起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小伙子：“你是问老李啊。”
“对，李志成李局长，质检局的。”我回答。这里，是他的出生地，就在昆明不远的山村里。
我到时已近傍晚。
“你是药管局的吧？年轻人啊，想到跑这里套老头子的话哄局长开心，哈哈哈。”白胡老头笑哈哈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笑着，被当成溜须拍马的人也好，赶紧掏出一包中华递上去。我本来是想装作李志成的远亲的。
“我不抽这东西，没劲。”老者笑呵呵地拒绝了：“老李啊，有些日子不见了。来来来，坐下，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就给你讲讲。”他拿出一个小板凳给我，自己点着了烟枪深深地咗着。他讲的故事，跨越了半个世纪。
“1961年发生过大事，你知道吧？”
“三年自然灾害。”我说。
老者点点头：“那时候没有谁家日子好过，大伙儿都一样，为了一口吃的能打起来。”老者捋捋胡须：“没吃的，地都荒了，老鼠吃着都香。只要能塞进嘴里面的，都往嘴里面送。你们年轻人没经历过，饿慌了看什么都像吃的。”
“那年我十三，老李小我两岁。都是邻居，还一起偷过别人家红薯。我们这儿两个月才下一场雨，村里面年纪大的人都说没遇见过。唉，饿啊，死了好多人。”老者深吸一口烟卷。
“李家兄弟两个，他弟弟一天夜里出去找吃的，再没回来。他爸他妈把他疼得要紧啊，有吃的先给他吃，他爸他妈就看着，李家疼孩子。”
“年末的时候出大事了，老李家两口子都饿倒了。老李喊我一起去生产队偷粮食，可等回来，大人早没气了。”
“村长组织人埋的，大伙都没力气，埋的很浅，就在老李家地里。”
“晚上，听见地里有铲子声。我们偷偷跑去看，一伙人在那里挖李家坟，带头的就是村长。我们吓坏了，躲着不敢出声。人吃人，真的是人吃人，都饿疯了。”老者一脸怅惘：“都是熟人，大伙不说，心里面都明白。第二天好多人家里飘着肉香。”
“第二年老李进城，十多年没回来。村里的人都说，多亏那顿肉，要不然撑不过冬天。”老者揉着眼睛：“过去的事情，跟现在简直没法比啊。”
我抬头望着，宁静的村庄，绿油油的水稻。谁能想五十年前竟发生过这样骇人的事情。远眺山间，有多少坟头空着······
我谢过了老者，他说什么也不要钱。他说：“日子好了，不像从前。”
我多少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死人就是肉块，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在深夜，每一个折磨人的日子，少年的心里反复出现一个场景。人们举着火把，将早上亲手埋葬的乡亲挖出来，分开，填进肚子。
我是记者，好奇每一个人身上的故事。
刚出村子，我忽然想起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1961，十岁，现在是2013年。我赶紧跑回去找那老者。
“是啊，我说的是老李啊，现在的质监局局长李志成。”
“李局长已经六十多了？”
“孙子都抱上啦。哎，你别说城里医院还是好，三年前他回村，看上去像四十岁的人，我都认不出来了。”
忘忧水啊忘忧水，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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