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4月24日 星期二 天气雨
对于一个人来说，谁经常欢笑，谁就是幸福的；谁经常哭，谁就是不幸的。
对于一个家庭，亦是如此：一个经常有欢笑的家庭，定然是幸福的；一个经常静谧沉默的连小孩也笑不出来的家庭，定然是不幸的。
刘禹贡和姐姐刘禹桐躲在被烟火熏得黑魆魆的厨房的角落里，火炉中的明火已经没有了，只剩木炭在灰烬的飘散中时明时暗。
姐弟俩都没有说话，低着头，手里各拿一根小柴棍，在火炉旁的柴灰里来来回回拨弄。各自身前的一片抹平的灰烬，写满了文字，被擦掉；再写满，又会被擦掉；隐约可以辨认出歪歪斜斜都写满了“吵架”。
有时候，手中的细柴火会突然加速，毫无章序的乱划，一条条没有条理的细线，贴切表达了他们姐弟俩的小小的心胸中无穷无尽的心烦意乱。
隔壁的青砖房间里，年青力壮的父亲杵在正中间，一双小小的眼睛血红满布，一张拉长的脸，比外方的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黑。
母亲则斜坐在床边，神情呆滞，蜡黄消瘦的脸，两行没有风干的泪痕，乱糟糟的干枯的头发。那神情姿态，活脱脱是“哀莫大于心死”的现实艺术展示。
“既然你不愿意去，那么我去。”刘禹贡的母亲缓慢而坚定地声音，透露出无奈和悲哀。神情姿态毫无变化，仅仅是嘴唇微微张合，给人诡异的感觉，似乎这话从她身上凭空飘出。
是的，她已经连愤怒的心思都没有了。不如省点力气，自己另想办法。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即使这个家支离破碎了，也不能让孩子没了前途，重蹈这悲剧不幸的覆辙。
她已经无数次低声下气跟眼前这位男子说好话，哄着他，当然也跟他吵过，目的是希望他能为这个家，稍微攒点心，每月能挣点钱回来。家里孩子要读书呢，多多少少还有另外一些开支，仅靠她一个女流，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堂，忙里又忙外，难以抽开身。
但是，这个平庸的男人，胸无大志不提，连维持一个最简单的家庭的志气都没有。每年春节过后，都会从家里带出一部分车费和生活费，每年过年前回来，总是两手空空。甚至于，还要从家里再拿钱补贴在外欠下的债。
家里没钱，可是家里样样需要花钱，买种子、化肥，孩子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平时的人情来往，尤其是过年这段时间，几乎是一年中开销最大的时候，可是，这个男人，啊，眼前的这个男人，又一次在外花天酒地一年，回家身无分文。
她已经没有脸再回娘家了，她甚至连车费也不能掏出来。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二孩子今年上初一，成绩还不错，有望考上县城里最好的高中，成为族里第一个能读书的人。不能让孩子的学费没有着落。
跟着这样的男人，她苦苦挣扎了很多年。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自己留出的眼泪所淹没，只要一想起跟着的男人，她就有窒息的感觉，呼吸似乎难以为继。
“很累很累了，独自撑起这个家，真的很累。”她时常在疲惫地夜晚这样想，“哎，其实辛苦也不算什么，若是还有个盼头。但是…跟着他似乎毫无盼头。”叹息的声音，沉重沧桑，在夜晚的寂静的黑色中格外听得分明。
哪怕自己的男人愚笨了一些，但只要能与她同心同力，日子还是能过的，家也不至于沦落到此般，不至于连过年都这么无奈。然而，毕竟是如果，现实总与假设相反，这个男人，啊，他总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有自己的幼稚的没法嘲讽的小小心思。
啊，她觉得，用自己的话来形容她，就像她猪圈里圈养的猪，只要有得吃，只要能填饱肚子，便可以不吵不闹，安心睡觉。当然，这个男人要高级一点，毕竟是人啊，吃的方面比猪追求高很多，但心思，啊，跟猪真的没有两样，都图的是安于现状的舒适。
“但至少，猪不会让我如此操心，不会让我失望”，她每每想到这里，就会痛恨得咬牙切齿：
“我怎么会对一只猪抱有改善生活的希望呢？可他毕竟是个人啊，啊，一个一顿能吃三碗饭喝掉三瓶啤酒再吃掉若干碟肉菜的男人啊！”
眼泪就会在这个时候溜出来，是抱怨，是委屈，是难过，是绝望。
一般来说，不幸的现实，总是由两方面构成的：主观上不幸的自己，客观上不幸的环境。
刘禹贡的不幸，便是这两方面的合力。
才大年初二，中国人最最看重的春节才刚刚开始，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中回荡的热烈喜悦、小孩手里仍然捂着父母给的带着深深期望和祝福的压岁小钱，奔跑于通往小商店的小路上。
无论如何，这几日，即使贫穷的家庭，也总会传出几声欢歌笑语。
平日再怎么繁忙沉重的父母，这几日，也会暂时卸掉生活的负担，纵情过几天舒坦的日子。
这天，嫁出去的女儿会带着自己的夫君以及小孩，回到娘家，这是很多年很多年都不变的风俗。
小小的乡村，五六十户人家，坐落在四面环山的低谷中，一条发源于群山之巅的小溪，一条仅供单向行驶的村间公路，以及唯一的一条把乡村与外界联系起来的沥青国道。
大年初二，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一见方的天空乌云密布。群山隐约在白雾升腾中，一起飘渺疏离。
今天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按照往常，应该是一家人整装待发，上午九点准时出发，一起去刘禹贡的外婆家。
然而，今天的刘禹贡家中已经被浓浓的沉重氛围笼罩。
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你此时在刘禹贡家面前五十米的乡村小道上路过，那么，你一定会感受得到他家中散发出来的大大悲哀。
有两个正处于童真年代的小孩的家庭，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居然没有半点嬉笑打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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