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你亦清欢
油灯灭
油灯灭，撕长夜，坠冷霜
震耳欲聋的炮火席卷了又一个城镇，人们在刺耳的轰炸声里四处逃窜，点点火苗像是一个饥饿了许久的狼，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冲上了天。
这天的夜晚来的那么慢，在一轮凄冷的残月下是刺鼻的烟火味，破碎的玻璃，倒塌的房屋，横卧在地的人。
残余的灰烬里，遗忘了他们的过去，留下了他们的现在。
几个月前，叶城里。
“天明，你明天真的要走了吗？”
正在看着月亮的天明扭过来头看着小云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小云，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难时期，我们男人就应该顶在前面。”
“我知道，但我怕…”
“小云，我保证如果我能回来我一定会娶你过门。”
小云支持天明做的任何决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还没等她说那句我等你，就被天明搂在了怀里，一丝绯红在小云脸上晕染开。
几颗星子被洒在天空，微微红了脸，蟋蟀凄切的叫声，倒是与这般景致有些格格不入。
第二天小云目送他出了港口，和他同行的还有他们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小飞。
海水映着蓝天，浪花绽开白色的泡沫，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姑娘早已泪流满面。
小云收到天明的来信已经是一周后了，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封包着褐色牛皮纸的信。
“小云，我到了这边了，给你报个平安，不让你担心，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你写信了。”
小云的手紧紧地攥着信，窗外突然下起了雨，哗哗的响声里，雨色入了云，泪水开了花。
恨天长
叹秋水，思故人，恨天长
小云再次收到天明的信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小云，很抱歉这么久没给你写信，我们刚刚打了胜仗，虽然赢了，但是身边的好几个兄弟都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了。如果我很长时间都没有给你写过信，可能我已经战死了，你也别等我了，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嫁了。”
小云颤抖着双手拿着那封信，褐色信笺上落下的那滴滚烫的泪水，化作天上那轮暖黄色的月亮，然后寄去了她的思念。
此刻的天明也在望着月亮，夜晚的星星被黑夜抹去了，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这样的黑夜里无声的等待着。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没有一封信，期间小云写了很多信，可都像石沉了大海一样，虽溅起了浪花，但之后就再无回响了。
他们之间的那根细小的线似乎断开在了风里，断裂成的两根线在风里没有头绪的漂泊，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
一年过去了，没有一点音信传回，小云天天到港口那里等待着，期待能看见那个定格在照片里的容颜。可最后等来的不是天明，是小飞。
小飞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等伤养好了后，在领导的强烈要求下，他被送了回来，当小云问到天明时，小飞的眼睛顿时失了色彩。
“云姐，天明哥他…”
“他怎么了，难道他…是真的吗？”
小飞点了点头后，便别过头用手捂着脸。
厚密的空气里漂浮着的尘土裹满了小云的全身，支撑她这么长时间的希望就在这一瞬间破灭，泪水流进了月亮的喉咙里。柔软的蜘蛛网，在黑色的风里晃动着，脆弱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灭，然后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硝烟里的惨叫声埋藏在滚滚的炮火声里，仅仅过了两天叶城就被侵占了。
一时间昔日安宁的小镇上，硝烟四起，炮火连天，血肉飞溅，横尸遍野。
在一片炮火中小云跟着小飞逃到了木城，没有地方落脚的两人，在一个村里搭了一个小木屋，两人就靠着卖鱼相依为命。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平淡到连伤痛都模糊了，直到后来的一天，平静的日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天小云到城里的西城街买药，却看见了让她朝思暮想的天明，还没缓过神来的她，看见了天明身边站着一个女子。那名女子，身着纯色旗袍，眉眼间尽显气质，两手亲昵地挽着天明。在小云的眼里，她与身穿西装的天明站在一起甚是相配。
小云只与他们相隔几米远，但她不敢向前走去，而是转身离开了。她的心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冰封在了深海里。
终破晓
红烛尽，长夜长，终破晓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约莫三十年光景，天明在一个泛黄的房门前徘徊着。
如今他已经是一个头发花白，皮肤松弛的老人了，可身子骨还是硬朗的很。
三十年前，他在一场战争中被炸伤了，然后被秘密的送到一个医院养伤，等他伤养好后，就接到了一个秘密任务，那就是做一个代号名为蓝鹰的人进入敌人内部，他还有一个搭档，为了两人更好的合作，上级要求他们结婚。
国难当头，被迫之下，他与她完了婚，在他刚接收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意识到以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写信给小云了，于是便给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这个消息。
可没想到叶城被侵占了，那一点点滚烫的思念，一片片被炮火撕碎的信纸，永远地遗失在了风里。
他知道了叶城沦陷后，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有任务在身，时刻被人盯着，也不能传信。他只能好好的隐藏自己，然后秘密给上级传递消息，等待战争的胜利。
后来在西城街他看见了小云，那一瞬间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一方面为小云还安全的活着而高兴，一方面因自己有任务在身不能与她相认还让她误会而感到心痛。看着小云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也瞬间滑落在了地上，后来，他多次秘密的派人搜查过，可就是没有小云的任何消息。
多年后，战争胜利了，硝烟终于落了地，入了土。他一心想去找小云，可是找了好久都杳无音讯，最后他回到了叶城，他觉得小云一定会回来的。而他的搭档沈茵其实早就爱上了他，于是硬跟着他去了叶城。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过去了，小云没有再出现过，这些年来沈茵一直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他已经和她很明确的说清楚了他不会娶她的，可她就是不愿离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似乎多了一份推卸不掉的责任。
就在几年前他终于有了小云的消息，他的那颗被尘封的心突然就被点燃了，可他一直没有去，因为当时沈茵得了重病，一直卧在床上，需要人照顾，他不能就这样离去。
他就陪着沈茵走完了人生最后一程后，便来找小云了。
时光拉回到现在，他站在小云家的门口，一直不敢敲门，就在他抬起手时，门突然吱的一声被打开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似乎一切都无需多言。
三十年过去了，小云的头发也有了几缕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印象里的那双清澈的眸子，如今增添了几抹别样的东西，温柔的轮廓依旧是记忆里的样子。
两人一直看着彼此，时间定格在那一瞬间，然后变成了永恒。
烟囱里的月光，麦浪里的暖风，萤火里的夜色，同样的景致里，因为多了一个人，有了别样的色彩。
月亮微漾着那晚的梦，落入水中，在月亮走向月亮的路上，漫漫长夜也终将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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