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和青春关系不大。青春是荒原,是丛林,是太阳下炙热的奔跑。
而蒋黎和佳爷烙在我脑海里的是一幅油画般的形象。他们生存在湖面下,被浮萍缠绕,水草纠结。
2009年春,蒋黎,佳爷,我,我们三个在车展上相识。我和佳爷是参展人员,蒋黎是主办方。
当时我正在宝马的展区参观他们的新车型。一个人一本正经的走到我身边说:“宝马今年的新车真丑,后备箱空间也不够大,二排空间还那么小,前景不看好。”
我看向他,大惊,他穿着一身休闲服装,表情认真,手里却捧着一碗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刚说完话就把一口面送进嘴里。
宝马的销售冲我们走来,笑着对我说:“先生,麻烦你告诉一下你的朋友,在车展的展厅内是不允许吃方便面的。”
我当时脑子里最先跳出来的念头是,那兰州拉面行不行?一想不对我和方便面先生压根就不认识,于是准备撇清关系。
方便面先生突然吼起来,说:“你们这有写告示吗?你不允许倒是贴出来啊。”
销售依旧保持微笑,淡淡地说:“孙子,老子弄死你。”于是叫来保安,保安措辞倒也诚恳,说:“快滚。”
我立刻就来了火气,莫名其妙和方便面先生站到了同一边,和保安推搡。
方便面先生把他的碗面直接扣到了保安的脑袋上,几个人厮打成一团。引起了围观。
几分钟后来了一个黑西装帅哥,他身后跟着的保安把我们拉开,我一看这个人气质不凡,心想:“不好,估计要倒霉。”
身边的方便面先生还在骂骂咧咧,嘴里没嚼干净的面条不时地喷出来。黑西装帅哥走到我们面前,拍了拍方便面先生满是灰尘的衣服说:“对不起,是我们的保安太鲁莽,我替他们向您二位道歉。晚上请你们吃饭赔罪。”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闪烁,我竟然感觉到一丝温柔。
话音刚落,我和方便面先生泪流满面,瘫坐在地上。他一边哭一边说:“吓死我了,还以为要坐牢了。”
方便面先生是佳爷,黑西装帅哥就是蒋黎。那天蒋黎带我们去了一家非常高级的中餐厅,吓的我们以为他要灭口,佳爷看了一下酒水单,说:“来一瓶洋河。”餐厅里没有,蒋黎就让服务员去附近超市买了两瓶。佳爷哈哈大笑,说蒋黎够爷们。就这样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蒋黎身世显贵,父母都是国家干部,自己也是年轻有为,听说是耶鲁大学硕士毕业。相比之下佳爷就显得亲民很多,父母都是普通职工,自己在一家不动产中介做销售。
蒋黎比我小两岁,比佳爷小三岁,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点没有架子,比如佳爷要吃夜排挡,他就和我们一起坐在破烂的夜排挡吃烤串喝小二,一直给我们倒酒夹菜。
我们三个人互相碰杯说:“认识彼此这辈子真是值了。”
我不知道蒋黎说的是不是真心话,至少我和佳爷都是真心话。
有一次我们三个在台球厅打球,佳爷在一旁摆弄手机,我瞄了一眼发现他在查保时捷911的参数,于是说:“估计你这辈子跟这车扯不上关系。”佳爷突然抬头,眼泪汪汪地说:“怎么没关系,老子昨天早上开车带客人看房,把人这车给刮了。”后来蒋黎托关系,摆平了这件事。佳爷感激万分,说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吃饭报答,于是去了海底捞。
我说:“蒋黎帮你这么大忙,你这报答是不是也太敷衍了。”然后涮一片肥牛放进嘴里。
蒋黎在一旁笑着说:“挺好的。”
那年夏天,蒋黎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游泳,我和佳爷说好。早上集合的时候佳爷穿着一件短袖衬衫,花边短裤,和一双夹脚拖鞋,拿个塑料袋,里面放着泳裤,泳镜,和被折的皱皱巴巴的泳圈。
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我们会心一笑,像是找到同类一般。
结果当蒋黎把我们带到游艇甲板上,看到上面的男人都穿着燕尾服或者名牌西装,女人都穿着晚礼服的时候,我的内心是绝望的,一看旁边的佳爷走路已经同手同脚。
我的手开始发抖,拽过蒋黎,问:“你不是说去游泳吗?”
他点点头。
我问:“游泳馆呢?泳池呢?被他妈游艇给吃啦?”
这小子一脸无辜,说:“我也没说去游泳馆游泳啊。”
我憋得一股内伤,拽过身边的佳爷,问:“现在怎么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来废品回收,捡塑料瓶的呢。”
佳爷说:“慌什么慌,没出息的玩意儿,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自若。”
我大喜过望,问:“有高招?”
他冷笑,说:“看我的。”
说完,他从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东张西望准备找个人打招呼。刚走几步,这家伙放了一个屁,声音洪亮,整个甲板刹那静止了。他估计自己也没想到,立马停住脚步,站在那一动不动。我咽了烟口水,隐约有点兴奋,他回头看我,眼神里满是求助,我憋着笑,向后退了几步,假装没看见。
一阵尴尬的沉默。
一旁的蒋黎突然举手说:“抱歉抱歉,早上喝了杯冰牛奶,可能有点拉肚子。”
佳爷的眼神就像是一只狗终于找到自己的主人一样,他凑到蒋黎身边,眼泪汪汪地说:“蒋黎,我爱你。”
我看到蒋黎的脸涨的通红。
游艇开到预定区域后,蒋黎带头换上泳裤招呼大家一起跳到海里游泳。
佳爷颤颤巍巍从塑料袋里掏出救生圈,我一看,震惊万分,竟然是小黄鸭。我冲他竖起大拇指,佳爷嘀咕着说谁知道会他妈在这里用。 他双眼一闭像是战士赴死一样,抱着救生圈,跳海。
2010年我们的友谊依旧持续着,那一年佳爷恋爱,蒋黎似乎也忙的飞起,每次我找这小子出来喝酒他都推脱有工作,于是一直没有机会碰头,三个人重聚是2011年初。
2011年,刚过完年,佳爷来电话说:“我失恋了。在某某KTV,你过来陪我。”
到了KTV后,蒋黎已经坐在里面,身边是拿着麦克风疯狂乱吼的佳爷。我们三个人叫了4瓶威士忌和两瓶绿茶,掺着互灌。之前还情绪激动的佳爷靠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我也喝多,去上了个厕所,等我回到包间门口的时候,我醉眼惺忪地看到蒋黎把嘴贴在了佳爷的嘴上。莫非佳爷酒精中毒,蒋黎在给他做人工呼吸?于是猛地冲了进去,开始摇晃佳爷,结果佳爷闭着眼睛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帮我推开又睡死过去。
不是酒精中毒,不是人工呼吸,我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蒋黎,他的眼神闪烁,眼眶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泛红,他揉了揉眼睛,说:“其实我是同性恋,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上佳爷了。”
昏暗的灯光打亮男孩帅气的脸庞,打亮他用力的微笑。在我迷蒙的醉眼里,这一幕永远无法忘记。
第二天蒋黎和佳爷单独聊了一阵,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佳爷渐渐疏远了蒋黎,而蒋黎也从我的生活里渐渐淡出。
再次见到蒋黎是2012年佳爷的生日上,蒋黎开着一辆敞篷跑车参加佳爷的生日,我和佳爷的朋友看的目瞪口呆,佳爷得意地说:“就和你们说吧,老子的朋友是个富二代”。
我好奇蒋黎为什么会参加佳爷的生日,但是我看到他看佳爷的眼神依旧温柔。
那天佳爷喝了一瓶半洋河,趴在桌子上,动不动就要从凳子上滑下去。我和蒋黎扶着踉踉跄跄的他送到蒋黎的跑车上,这家伙这时候来了劲儿打个酒嗝吵着要开一下蒋黎的跑车。
我说:“喝那么多酒开跑车,不要命了。”
佳爷哭天喊地说:“就要开。”
蒋黎拍拍我肩膀,说:“我坐他旁边看着,一小段,没事。”
把佳爷固定在驾驶位,蒋黎小跑准备坐上副驾驶,一只脚刚跨进去,佳爷一脚油门往前直冲,车速飞快,不到十秒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我大惊,冲过去,佳爷的头被安全气囊顶着,喊:“操他妈的,疼死老子了。”
蒋黎不在副驾驶,车子的高速行驶和撞击,把还没完全坐上去的他甩出十几米开外,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酒劲上头,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吐了一地。
一个月后,佳爷拖着绑了石膏的右腿,拄着拐杖和我一起去中央医院探望蒋黎。蒋黎身上插了各种管子,套着呼吸器,昏迷的样子像是在安睡,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佳爷一拐一拐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握着蒋黎的手说:“对不起,因为这件事也因为一年前对你说的那些话。”
他说:“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真他妈没遇到过这种事,真的不是故意骂你。只是心里很乱。”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说:“这一年多里,我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他妈脑子里一直想着你。起初我感觉自己有病,有点儿恶心自己,可渐渐的我发现原来我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你。所以生日那天,我鼓起很大的勇气,给你打了电话。”
他笑起来,说:“其实没想到你会来,毕竟我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你说好的时候,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能是因为那天太高兴,所以我喝多了,其实原来是想在那天和你说,对不起,我爱你。”
他说:“我已经把事故经过全部交代了,该咋办咋办吧,只求你快点醒过来,你他妈快点给我醒过来。”
我听的目瞪口呆,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蒋黎的父母回到病房,他妈冲上去就甩了佳爷一个耳光,哭着说:“是你害了我儿子。”
佳爷泣不成声,说:“对不起。”蒋黎父亲拽着他的衣领往外拖。佳爷疼的龇牙咧嘴,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就在我们走出病房十米左右,病房传来蒋母的惊呼,说:“老蒋快过来,儿子手动了。”
佳爷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释放出所有的压抑,抱头痛哭。
佳爷最终因为酒驾导致事故发生,坐了半年牢。
后来我也因为工作的原因,离开了这座城市,忙碌的工作让我和佳爷还有蒋黎联系的越来越少,只知道蒋黎恢复顺利,佳爷出来的时候还是蒋黎去接的。
再次见面已是三年后,2016年在英国的约克郡塞尔比教堂,我一身正装坐在教堂的长椅上,教堂外草地柔软,白云在蓝天中流淌,两个英俊的男人,穿着黑色燕尾服,阳光倒映出他们彼此依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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