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伯娘

二十四伯娘死于心肌梗塞。她走时，我并未回乡参加她的丧礼。我和她并不太亲，那天上午听到她去世的消息，心头被轻轻地压了一下。

伯娘姓农名凤，娘家就在本村。我小时跟着七堂姐（伯娘的小女儿）去过一回。她娘家屋子陈设之类的已不记得，只记得屋前是一丛茂密的竹子，屋后的山头有一棵老松树。老松树的树干很粗，我张开双手也抱不住。

记忆中的伯娘是几年前的样子。她留着齐耳短发，稍高于眉毛的齐刘海，大眼睛，双眼皮，鹅蛋脸，忽略那一口稍稍有些外龅的牙齿，她的模样生得很是周正。伯娘的个子应该有一米六几，这样的个头在村子里算是较高的，但因为胖，没能显出她应有的高挑来。胖的人年纪不上脸，往前二十几年，伯娘的样貌变化很小。这几年我没回乡，不知道伯娘去世时的样貌如何，大概也和以前一样，变化不大吧。

伯娘和伯父的婚姻听说是自由恋爱的成果。他们的感情也确实比别家相亲的婚姻好很多。印象里，伯娘和伯父从未大声地吵过架。即便是偶有争执，只要伯娘一提高嗓门，伯父自然就败下阵来。伯父是很宠伯娘的。家里的重活从来都是伯父干的，伯娘便做些像种菜、采茶之类的轻省活计。伯父对伯娘的爱重，惹得村里那些红了眼的妇人们总爱在背后说些酸话，说“这么懒的女人，我要是个男人是肯定不会要的”。

伯娘只比我的母亲大几岁，具体是几岁我并不清楚。母亲今年六十二，伯娘顶天了不过七十。在我老家的村子里，八九十岁的老人一抓一大把，每天上山下地四处逛。伯娘七十不到就去了，委实惋惜。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这生命之前的事，人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可将来的事却是任谁也不能拍胸脯的。听说伯娘去世的前一天晚上还和人兴高采烈地聊了几箩筐的话。因为再过两天，比过年还热闹的冬至就到了。伯娘是喜欢热闹的，可她没能等到冬至的来临，连遗言也没来得及留下一句半句。

伯娘对于晚辈是和蔼的。那年离乡北上求学，一行人将我和妹妹两人送至村口，伯娘用她温厚的手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嘱咐我们好好学习，以后有出息了她也好沾点光。我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如今十几年过去，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技术员，算不得是有出息。伯娘也已驾鹤西去，沾光的事，且等来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