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也有悲伤

作者: 程衣 | 来源:发表于2019-08-17 21:22 被阅读21次

    “我喜欢你。”他说。他在酒店的大厅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她穿着长裙,头发很长的垂下来,身体曼妙得像条水蛇。

    他只是插了个罅隙瞟了她一眼,顾忌到一直盯着她看,会显得下流龌龊,有失尊严,然而他还是被眼前的这个女孩深深的吸引住了。

    她的气质,散发出海藻般的香味,使他联想到仿佛身体沉浸在海水里,渐渐下沉,直至淹没鼻腔和头发。空气里的对峙,气氛激烈。“你有令人窒息的美感。”他单手握着一枝鲜红的玫瑰,苞蕊娇羞。他凑近鼻子闻了闻,笑容暧昧,迈着故作轻松的步子,将花递给她。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怔了一下,不过看着男士递给她的红玫瑰,她觉得惊喜,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显然,她并不打算拒绝,只需要给她一个接受的理由。

    “我想和你交往,我为你的美丽折服,玫瑰代表您的高贵,我卑微的向您示好,希望争得你的青睐。”他觉得自己的表述完美无缺,于是站直身子,很有绅士风度的看着女孩的心动指南是否指向他。

    她看着他,形容娇羞,笑容宛转的接过玫瑰,捧在胸前,对他说:“花很漂亮。”

    他说:“加个微信吧!”

    她从兜里掏出一枚银白色的手机,跟她的身份很合拍。她利索的用一根手指点滑手机屏幕,打开微信。

    他说:“让我来扫你。”

    她点开二维码,对方发来验证消息。她点击同意,于是,他们成了朋友。在此之前,他们纯属陌路相逢。他在第一眼就对她心动,抓住机会向她示好,得到她的认同。加微信的那一刻,他们成了彼此并不熟悉的网络情人。他握着关于联系她的唯一线索,觉得这种体验如同断崖走钢索,甜甜的心悸。两千四百米的高空自由落体,他的心情还是甜腻的。

    晚上,他给她发短信:“我邂逅你之后,激动不停的重复下拉手机通讯录,视线焦点在两寸空间里流动,我总是能够一下找到你。”

    她说:“你可以来跟我一起睡觉啊。”

    她的这句话如此朴素自然,似乎他们以前就是好朋友,他醒悟到这是一个充满求欢欲望的红尘女子,她的魅力使他看着她的头像就能闻到她的气息,像一株落单的百合,生长在枯野,顽强韧性,芳香细腻。

    他说:“你真的像水一样滋润我心田——”他想接着说点什么,但他释怀了。他可以直接去她那里找她,他觉得振奋,一下从虚拟的网络情愫中跳出来,眼前明亮了许多。

    他来到她的手机店,为了避免尴尬,或者维护自己的自尊心,他竟在她的店面前徘徊了。他确定自己喜欢她,可是他担心贸然闯进去,会妨碍她上班。万一没有了话题,冷场怎么办。他顾忌太多,在一个心爱的人面前,他竟然自卑起来。

    透过玻璃窗,他看见顾客一个一个溜走了。他鼓起勇气,尽量淡定,他推开透明的玻璃门,她们的目光对上了。她首先说话:“要手机吗?”

    他说:“我看一下。”

    她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没有说话,从柜子里可以看见各种华美精致的手机。

    她说:“你喜欢这款吗?”她用专业的口吻向他介绍。他看着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她的顾客。也许这就是他在店外犹犹豫豫,不知道拟什么交谈的内容的担心吧。这样,他的顾虑就完全消失了。

    他说:“我喜欢这个。”他挑这款手机的时候,完全是围绕着她的,他希望自己的品味应能与她的形象相符。

    她说:“你现在想买吗?”

    他说:“我还没有那么多钱,搁一阵子吧。”

    她说:“没关系,挑手机可以常来店里。”

    她的题外之音是:“终于可以放心的经常找她玩了。”

    他说:“我会为你选一部手机的。”他们的目光深情款款的对视。

    离开后,他想:“她真是一个容易相处的女孩子!我因该为她买一部手机,况且是自己在用。如果我在她身上最起码的消费都办不到的话,只能证明自己没有能力。”

    星期六,她来电话。

    她说:“放假了,好无聊。”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撒娇,说:“我们去五台山玩吧,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湖,站在湖边,眺望绿水掩映的青山,微风徐来,吹拂你及膝的长裙,一定很美。”

    她说:“哈哈,等我准备!”

    他骑着摩托车到她家里接她,然后步行走上了五台山。爬过一段坡度很长的路,她的呼吸渐渐急促,额角也有汗水,头发微微湿润。他在她后面看着她,单手叉腰,目光平视,与湖水相融。他迅速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记录下她的美好姿态。有关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有关美丽与真诚的故事,有关他对婚姻的憧憬,都在胶片定格的一瞬间被凝固和无限放大。在后来两地分居,关系紧张直至破裂的时候,这份痛都带着美好,令人心醉。

    “我要去广州。父母之命,也是我自己的意愿。学习深造,三年回来,如果你爱我如初,我们就结婚。”

    他坚信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那天送她去机场,她拖着一个巨大的浅绿色行李箱。机场大厅人声嘈杂,广播和提示音冰冷而标致。他注视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显露出匆忙的神色,看不出有任何被生活羁绊的情绪,或被路过的人物或建筑打动。那时他一如往常的习惯走在她的后面,她步履急促,高跟鞋碰到地上簌簌如六月江南的雷雨。他莫名其妙的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胸口被一股怪力挤压,心乱神慌。他似乎有预感,飞机载着她飞上八千米高空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下坠。他想对她说:“安,留下来吧。”可是这股洪流如决堤之势,汹涌澎湃的裹着滚滚红尘向海岸线逼近。

    远方就是告别,当一个人固守在原地踏步,而另一个人决命向前的时候,不是他不爱她,也不是她抛弃他,他们成了彼此行旅中的过客,心动发生在一瞬,安定才能有永恒。

    第二年冬天广州难得的下了一场雪,她给他发视频说:“年,你看见了吗?我们这里在下雪,雪花轻飘飘的,仿佛是悬浮在空气中而没有下坠。所有的建筑、植物和车辆都是静止的,人们坐在靠窗的阁楼里,透过橱窗看这座城市美得像白色泡沫。”

    经久不见,再睹芳容,手机影像中,她的脸色仍然水润与轻盈,她的眸子里还保留有对他的天真和喜悦。如果这是第一眼,他还会爱上她,并且递给她一枝红色玫瑰,说他喜欢她。可是天遥地远,他是地球,她是月亮,引力像一根线将他们联系。地球怎能迷恋冷月,他的世界需要自行运转,还要绕着太阳公转,“你在流动,我怎能静止。我们注定无缘。”他对着手机里的镜像,沉默无言,杂绪丛生,委实不快。

    告别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年都在本地的小镇做着本分的文案工作。那次在机场与安告别后,年对安的感情就急骤降温。不能说他不专情,他是一个没有浪漫幻想,而专注当下生活的人。他可以让生活的每一天都过得浪漫,却无法让身体与感情分离、两边平行延伸,像多数电视剧一样凭借执着的感情在最后使两人的生活交叉重叠,收获爱情。

    本以为这场大雪会随着冬天的逝去而终结,在平静了一段时间后,似乎这个凛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大地万物在春天聒不知耻的躁动中蠢蠢欲动,年再一次登上五台山,面对一面湖泊,他想起了安,他们曾一起来这里留影。初见她时的悸动再次席卷他的心头,他无比坚定地知道,他需要再次见到她,他想:“安,我想你的时候心头是多么甜蜜,然而你却远在他乡,一想到这里,这样感情的重复,我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的恋爱与失恋。”

    年孤苦伶仃地立在那里,他头顶上的天空始终阴沉,若是这样若无其事也觉得没有什么,谁知冷风灌进他的胸口,竟然落雪了。

    年下决心去广州看望她。列车上的长途颠簸使他不堪重负,车窗外面满是荒芜的野景。他掏出手机,看着自己在地图坐标上的位置变化,他觉得惊奇:“我在三天两夜里经过这么多地方,黑夜与白天在我身上流窜,所谓旅途,无非是空间与时间在同步扭曲,人仿佛置身事外,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吗?这样的享受,既劳累又奢侈。”

    他看着在玻璃窗外行走或静止不动的人,他们的存在被旅行者主观忽略,思维仿佛随着列车的行进而一往无前。

    列车到站的时候,他给她打电话:“你在哪里?”

    她说:“真欣慰,你有心不辞辛苦,长途跋涉来我这里,离开你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艰难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他说:“我也是禁不住想念的折磨,希望我们的感情得以维续……”他没有再往下说,觉得所有的语言都苍白无力。他定定的立在原地,手握手机,对着听筒,怔了许久。

    她说:“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对他的呼唤,尽管语气强烈,他却觉得稀松平常,可能是因为他下决心来这里与她会面,在候车厅里的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才显得淡定。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走得远了。在广州短聚两天之后,年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她说:“要不,你来广州工作吧?”她嘟着嘴巴,询问中透着稚气。

    他环顾了一下四围,这座陌生而冰冷的城市,只有高楼大厦和密集的人潮是不变的基调。他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前面是一个红绿灯,他走在斑马线上,他仍然习惯性的走在她身后。

    今天她是一身粉红衣服搭配浅灰色保暖紧身裤的亮丽装束,从后面看上去,她似乎胖了,步伐匆匆,皮靴与地面碰撞,“嗒”“嗒”“嗒”,仿佛在他耳边低语,这耳语虽然振振有词,他听着却像石头撞在冰山上,即使碎裂,也感觉不到疼惜。

    北风刮过,她继续向前走着。他看着汹涌的人群,觉得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安,我无法承诺你。”

    安听到年的低语,没太理解她的意思,目光中有些诧异:“为什么?你不爱我?”

    年踟蹰不前,说:“你是像风一样的女子,我可能在某个烈日下的午后饥渴,而你恰巧像潺水一样轻柔触碰我的肌肤,我也确实被你打动。”

    安的目光迷离了,她对年这样的表述不置一词,也许这是他的赞美,也可能是他的妥协,安心想。

    空气沉默了。

    第第二天年破费订了凌晨的飞机,为何这么快,只有凌空飞行迅疾速度,才能让他待在广州这座冰冷城市感到的违和的焦虑稍稍得到安抚。他戴上耳机,柔和的音乐在耳边循环,他的情绪跟着心迹有规律的触动。

    到站后,他快速办理回小镇的车票,靠在候车厅的躺椅上,他想起安,为何这趟旅程这么不真实,是梦境吗,可在心里他确实是失去安了,心动的瞬间若能像顽强的植物一样在岩石的缝隙中生长,可见识到石头的坚硬与峭壁的一毛不拔,它们只是风景,与生活差距太多,偶尔有过,就挺好。他曾尽量的延迟快感缺失的界点,只在离开脚下土地后又回来的头重脚轻,他的感情是穿越一片迷雾深林了。

    “为何不辞而别,我忙于应付考试压力,一直抽不开身。”手机亮屏,带着振动,是安的短信。

    年输入手机四位数的密码,然后认真地在微信上打了一段话:“你是花开四季的美丽,我固守在落满槲叶的林间,跟不上你潺潺的身影。”

    安看着这段话,前面半句是见面时年对她说的,后面半句,是他没有说完的。“终究是我太迟钝了,以为飘在空中的泡沫,只要它不落地,就不会破灭。”安回复了他,至此意味着一段恋情结束,两个人的感情,各自冻结。尽管保留有对方的号码,微信也一直保留在通讯录,但他们决不可能再往前踏入一步,侵入对方的生活。物有变迁,时不待我。

    那次春雪以后,气温迅速回升,热夏有破空而来之势。几乎来不及欣赏玫瑰花的盛开,路人经过,折下一枝,凑近肌唇,送给心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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