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所有人都像我们贵州人一样,生下来就爱吃辣椒,大学出门读书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不能不爱不会吃辣椒的人。
所以我后来见到四川人就分外亲热,我们的体内都有狂热嗜辣的基因,那也算是亲人了。
我身边大到70岁的外婆,小到3岁的侄女,吃起辣来都是一流的。小侄女是个奇人,吃饭非要下辣椒,一边就水一边喊辣得香。小孩子吃辣椒,在外省人是要被禁止的,可吃辣是贵州人的天性,你管不住一匹野马要去草原奔跑啊!除非你想让它不快乐。
贵州种植的辣椒种类也多,遵义出虾子辣椒就比较辣,一般做成柴火辣椒,吃羊肉粉时用。
我老家是长皱椒最好的产地,这种辣椒不算辣,肉厚,辣椒籽薄,香味非常足,所以我们都更偏爱长皱椒。
青椒上市的季节,价格便宜,又极嫩,不管什么菜都要放上一把青椒。
但最适合青椒的做法是凉拌,青椒洗干净,放到炉子上满满烤熟。烤辣椒是个考验耐心的活,一次不能贪多,不然会烤焦。
整个夏天,一到傍晚,家家户户都会传出烤青椒的香味。烤的的时候会发出滋滋的声响,有时候辣椒受热还会爆开,烤熟的辣椒软塌塌,身上有均匀的斑点,斑点中间略焦,外圈棕红,最外一圈泛白。烤完趁热撕成条,从顶部开始死,一个辣椒撕成四条,最后放点酱油、醋、盐、蒜末和味精拌匀,焦香四溢,下饭一级棒!
有时候也会和烤茄子一起拌,我不爱茄子那种水水的口感,向来只挑青椒。后来还吃过烤番茄拌青椒,烤番茄酸甜,和烤辣椒融为一体,卖相很差,却好吃得要人命。
时间在往后一点,地里的青椒开始变红,外膜也开始老化,就不适合做凉拌青椒了。家家都准备着要做剁椒了,我妈出街会特别留意街上的辣椒,遇到成色好的,要买上几十斤来做剁椒。
家里有个大木盆,就是专门为剁椒准备的。砧板放到大盆中间,辣椒放上去,两把菜刀交替开剁,剁飞的辣椒弹到木盘里,不会浪费。做剁椒需要大量的姜蒜,也要一起剁碎,剥蒜真是个体力活,因为剁椒我小时候剥了不少蒜。剁完了下大量的盐拌匀,转移到陶土做的坛子里,倒点白酒,密封就好。
等上一两个月,就能开坛吃了,不过一般都是到了市面上没有本地辣椒卖了,才会开坛来吃。
因为剁椒那会做剁椒,只是保存辣椒的一种方法,到了隆冬腊月,市面上新鲜辣椒贵的时候,也能吃上新鲜辣椒。
做完剁椒,就要开始晒干辣椒了,农家收了辣椒,门口是红彤彤的一片火海,院子里不够晒,就给编成一串串的来晒。挂在门边,煞是好看。
干辣椒在贵州人的餐桌上,出现的形式一般是三种,一是蘸水,二是炒菜作为调味,三是作为小菜。
贵州人吃饭,最讲究蘸水,荤菜要配素蘸水,素菜要配荤蘸水。家里吃素豆角,要配一碗丰盛的肉末蘸水;要是吃炖五花肉,那就得调一碗清爽的素蘸水。
无论荤素,蘸水的主角都是干辣椒面。制作干辣椒面其实是件苦差事,干辣椒切成小段,放进铁锅里,用小火慢慢翻炒,炒到酥脆,再放到臼里舂成末。听起来不苦,实际上炒辣椒的时候要挨不少呛。
我妈做的辣椒面颜色鲜艳,香气十足,秘诀是炒到即将要脆的时候,滴上几滴菜籽油一起翻炒。
每次舂辣椒,还会顺手舂五香辣椒面,在辣椒里加炒香的花椒、盐、味精、胡椒、茴香,一起舂成细末,最后加上香香的花生碎。五香辣椒面扑鼻香,但是千万别去闻,用来烧烤最佳,到了重阳节的时候,还可以用来蘸糍粑。
原味的辣椒面的战场就比较广,可以做成各种或荤或素的蘸水,荤蘸水里最出名的是油辣椒,也就是远销海内外的老干妈那种。在贵州,家家都有自家口味的老干妈。我妈做的油辣椒,肉多过辣椒,读书的时候每年都给我寄一罐,缺油水或者吃不下饭的时候捞两勺,也能当一个菜了。炒菜的时候也可以放油辣椒里的红油进去,香味和色泽都会提升一个档次。
干辣椒面炒菜的时候还也可以放进去调味,或者做成糍粑辣椒。糍粑辣椒就是把辣椒面和葱姜蒜一起舂在一起,因为过程和成品的形态都很像糍粑而得名,糍粑辣椒最常用来做辣子鸡,其次是宫爆肉丁,我们那的宫爆肉丁做法和别处不同,香辣诱人,是拌饭的佳品,下次可以展开讲讲。
作为调味的干辣椒,大多是以段的方式出现,油锅里放姜蒜炝锅,下干辣椒段,小火炒到酥脆取出。菜下锅炒熟调完味,再下辣椒,最后出锅时,辣椒还香香脆脆。和肉一起炒的干辣椒,奇香无比,总比肉先被吃完。
辣椒作为小菜多是用油炸酥,一种是切成细细的斜刀,下油炸到焦香,捞出拌盐、花椒粉,一般是吃米粉的时候佐着吃。另一种是切成段,放进面糊里裹一圈,进油锅里炸。面糊里放一些调味,成品跟零食一样香酥,可以空口吃。
整个的干辣椒还可以拿来炖肉,放到炉子上烤焦,放几颗和肉一起炖,会有一种非常美妙的焦香。
我大学毕业一直在外上班,喜欢自己煮饭,每年总要从家里带一些辣椒面,用来做蘸水、油泼面,偶尔还会做个辣子鸡。
能吃到家里辣椒的地方,那也就算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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