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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醇夏-------黑黑的山谷》

《蒲公英醇夏-------黑黑的山谷》

作者: 我是个小迷妹 | 来源:发表于2019-08-03 10:04 被阅读8次

    文/小迷妹

    《蒲公英醇夏-------黑黑的山谷》

    爷爷把道格拉斯和汤姆送回家。半路上,查理·伍德曼、约翰·赫夫和小伙伴们像是流星一样闪过。他们的吸引力太大了,直接将道格拉斯从爷爷和汤姆身边吸引开了,朝着峡谷的方向跑去。

    “别跑丢了,小伙子。”

    “不会的……不会的……”

    男孩子们消失在黑暗之中。

    回家的路上,汤姆和爷爷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马上要进家门了,汤姆才说,“天哪,幸福制造机—一太酷了!”

    “别当真。”爷爷答道。

    市政大楼上的大钟敲响了,现在是晚上八点整。

    市政大楼上的大钟敲了九下,天色已晚。夜色笼罩着这个星球,笼罩着这个星球上的这片大陆,笼罩着这片大陆里的这个国家,笼罩着这个国家里这条窄窄的街道。这个地球正在被一点点地抛向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但是汤姆却能感受到这种漫长的坠落。坐在纱窗门边,黑暗疾驰而至,看上去是那么的无辜而寂静。当你闭上眼睛,躺下身子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床底下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在这片黑色的大海上,你清空耳朵,倾听海水冲击着不知其在何处的悬崖发出的巨响。

    空气中能嗅出雨的味道。汤姆的身后,妈妈正在熨烫衣服。她手里拿着一个塑料瓶子,这瓶子原本是用来装番茄酱的。她挤压瓶子,将水喷在晒干了的衣服上。

    个街区之外,有一家商店依然没有打烊—那就是辛格夫人商店。

    就在辛格夫人准备关上店门的时候,母亲温柔地对汤姆说:“快去买一品脱的冰激凌回来,记得让她给你装好。”

    他便问,能不能在上面再加一勺巧克力,香草味不合他的口味。妈妈点了点头。汤姆手里攥着钱,光着脚,跑在温暖的水泥铺就的街道上,街道的两边长满了苹果树和橡树。四下里如此的安静,耳边传来蟋蟀的鸣叫声。仰头看,墨绿色的树丛之上是漫天的繁星。

    他的光脚丫拍打着人行道,发出“啪啪”的声音。穿过街道,来到商店门口。店内,辛格夫人正在货架周围笨拙地挪动着身体,嘴里哼着犹太人才听得懂的歌。

    “来一品脱冰激凌?”她问,“外加一勺巧克力?肯定是这样!”

    她把盛放冰激凌的罐子打开,用勺子在里面一阵刮摩,然后把品脱的纸盒子装得满满的,还在上面“加一大勺巧克力”。付了钱,汤姆将凉悠悠、冰一样的盒子棒在手里,放在额头和脸颊上感受一番后,笑嘻嘻地光着脚朝家里跑去。在他的身后,这家唯一还开着门的商店里的灯眨了眨眼睛熄灭了,街道拐角处的那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整个镇子似乎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打开纱窗门,屋里面妈妈还在熨衣服。她看上去很热,也有些不高兴。但是看到汤姆进了门,便对着他笑了笑。

    “爸爸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他的聚会什么时候结束?”他问道。

    “大概要到十一点或者十一点半。”妈妈说。她把冰激凌拿到厨房里,打开盒子,分成几份,然后把上面有巧克力的那一份递给汤姆。她自己也吃了几口,剩下的便都放到了一边。“这些等道格拉斯和爸爸回来了,给他们吃。”

    两人静静地享用着冰激凌,沉浸在夏夜的静谧和祥和之中。母亲和汤姆,窄窄的街道,浓浓的夏夜。他仔细地舔着勺子里的冰激凌,直到勺子被舔得干干净净了,才会再去舀一勺。把熨衣板收起来,把滚烫的熨斗放到盒子里等它自然冷却,然后坐在留声机旁边的椅子里,吃着自己的甜点。“天啊,今天的气温真高啊。晚上地面上的温度都释放到空气中了,今天晚上睡觉不知道会出多少汗。”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深沉的夜色中,门和窗都敞开着,谁也没有说话,留声机需要换上一个新电池才更好。听完了《尼克博克四重奏》,接着播放《艾尔·乔逊和两只黑乌鸦》。汤姆就这样坐在木地板上,盯着外面漆黑的夜晚,他的鼻子顶着纱窗门,鼻头上留下了小小的黑色窗纱印痕。

    “不晓得道格跑到哪里去了?都快九点半了。”

    “他一会儿就会回来。”汤姆答道。他心里清楚,道格拉斯肯定会回来。

    他跟着妈妈一起到外边房间去洗碟子和匀子。热烘烘的夜晚,勺子和碟子碰撞发出的一点点声响都显得那么的震耳欲聋。洗完之后两个人又安安静静地返回客厅,将沙发上的靠垫移开,使劲儿将藏在下面的部分拉起来,沙发就变成了一张双人床。妈妈铺好了床,拍了拍枕头,两个枕头,一人一个。他开始解扣子,就听见妈妈说:“先别急着睡觉,汤姆。”

    “怎么了?”

    “我说不急就不急。”

    “你看上去怪怪的,妈妈。”

    妈妈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大声喊起来。他听到妈妈在一遍一遍地喊着道格拉斯的名字。“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哦,道格!道—格—拉—斯…!"”喊声飘荡在温暖的夏夜里,没有回应,也没有任何回声。

    道格拉斯,道格拉斯,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

    坐在地板上,一股凉意,一股不属于冰激凌的凉意,一股不属于郁热夏夜的凉意,向他袭来。他看见妈妈睁大眼睛紧张而犹豫地站在门口,她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地看着外边。他注视着这一切。

    妈妈打开纱门,走进屋外的黑夜里。走下台阶,沿着丁香花丛,走上院子前边的人行道。她的脚步声传到他的耳朵里。

    她又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两遍。汤姆坐在房子里。要是以往的话,道格拉斯的声音一定会从窄窄的街道的另一头响起,“听到了,妈妈!听到了!”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汤姆坐在那里,看看刚刚铺好的床,看看静默无声的收音机,看看静默无声的留声机,再看看头顶上树枝状的吊灯架上悬挂着的灯泡,像水晶一样静静地发出柔和的光。又看了一眼门口地毯上猩红和深紫相间的花纹,他用脚趾紧紧地蹭着床,想要看一看到底自己有没有疼痛的感觉。很痛很痛。

    纱窗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妈妈对他喊道:“快点,汤姆,我们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

    “顺着这个街区走,快点儿。”

    他拉着她的手,两个人沿着圣·詹姆斯大街往前走。脚下的水泥路面依然热腾腾,蟋蟀在夜色中尽情地歌唱。拐了一个弯,他们朝着西边峡谷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一辆汽车驶过,前车灯扫射着远方。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生机,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动静。在他们身后或远或近的地方,窗户上透出的昏黄色灯光显示着还有人依然没有睡下。绝大多数的窗户都已经没有了灯光,人们已经入眠。偶尔在几处无灯的门廊里,有人还在低声地聊着天。当你走过,能听到门廊里的秋千还在“咯吱略吱”作响。

    “要是你爸爸在家就好了。”妈妈说。她将他的小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一会儿就能找到他。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是会要人命的,谁也不像以前那样安全。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在哪里出现。你要帮我的忙,等道格拉斯回来之后,我要好好教训他下,让他长记性。”

    又走了一个街区,教堂街和峡谷巨石街的旁边就是影影绰绰的浸礼会教堂。教堂后面再往前一百多码就是那条长长的峡谷。他能闻到漆黑的下水管道和墨绿腐烂的植物散发出的气味。那是一条宽阔的峡谷,蜿蜒地环绕着这个城镇一白天里这里虽然是深密的丛林,但是夜晚时分最好离它远一点。妈妈过去总是这样告诫他们兄弟俩。

    既然是在教堂的附近,他本应该更安心一些才好。但是教堂矗立在峡谷边,一点灯光也没有,看上去和一堆废墟没有什么两样。

    他只有十岁,对于死亡、恐惧和害怕没什么概念。六岁那年太爷爷去世。在他的印象里,死亡就是棺材中那一具苍白如雕的躯体,看上去像是一只陨落的秃鹫,落到了盒子里。静静地,消逝了,再也不能告诉他怎么做一个好孩子,再也无法简洁明了地评论政治了。死亡就是七岁那年,早上醒来,看见婴儿床里的妹妹那双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无神,晦暗,一眨也不眨,像是被冻住了一样的凝视。直到有人过来将她装进一个小小的棺材中搬走。四个星期后的某天,他站在她的婴儿椅旁边,突然意识到她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哭闹,再也不会欢笑,再也不会因为她的降生而惹得他妒忌满怀。原来那就是死亡。死亡就是那些孤魂野鬼。人看不见,就躲藏在树丛的后边,每年等时机一到,就又能到镇子里去游荡一两回。要么是在这条街道,要么是在那个村庄。它们四下里游荡,到那些有着微弱灯光的地方,过去的三年里夺走两三个女人的性命。这就是死亡……

    死亡何止于此!在这样的星空之下,你能亲自感受,能够亲眼所见,能够亲耳所听的一切,可能会在一瞬间将你彻底淹没。

    走下人行道,他们沿着一条行人踩踏出来的小路往前走,这路上满是砾石,杂草丛生。蟋蟀在齐声合唱,声音大得像是击鼓的合奏曲。勇敢、柔弱、高大的母亲一这个世界的守护神,走在前面,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走几步,停下来,他们越来越抵近文明的边缘。

    那个峡谷。

    此时此刻,面前就是那片黑黝黝的丛林,他突然明白了以前从来未曾理解的很多事情,那些隐身于浓密树影背后,隐身于腐烂气息之下的事情。

    突然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和母亲,他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颤抖…为什么?她比他更高大、更强壮、更聪明,不是吗?她是否也感觉到了那种无以言表的威胁?她是否也感受到了来自那条峡谷的恶意?是不是从此便失去了成长的气力?是不是再也没有信心能够长大成人?是不是会永远失去生命的避难所?午夜时分,当恐惧袭来,是不是再也没有了御敌的城堡?各种疑惑潮水般袭来,冰激凌的凉意又一次涌上他的嗓子、脊背和手脚。他只觉得顿时浑身冰凉,像是十二月的寒风刚刚刮过。

    所有的男人也都是这样吧,他心里想,每个人其实都是孤零零的一人而已。每个人,孤单单,虽然都是这个社会的一部分,却总是充满了恐惧。就像是现在,站在这里。要不要大声喊出来,是不是应该喊“救命”,这样喊了有没有用呢?

    黑暗敏捷地吞噬一切。它可以通过一次冰冻将整个世界占为己有。可能在黎明到来之前,在闪动的警车顶灯照亮夜空之前,在人们喧嚣着跑过卵石铺就的小路赶来救援之前,一切已经结束。即便他们离他也就区区五百码的距离,又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呢?黑色的巨浪只需要三秒钟就能将一个成长了十年的孩子永远地带走。

    生命的孤独感有了效果,他本来已经颤颤巍巍的身体彻底瘫软。妈妈也是那么的孤独。此时此刻,婚姻和家庭的神圣指望不上了,《美国宪法》或者本市的警察也指望不上了。她哪里也不看,在她的内心深处除了无法抑制的厌恶和恐惧,什么也没有了。当下的问题是这个人自己的问题,需要这个人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他必须接受孤独的现实,并勇敢地走下去。

    他深深地咽了咽口水,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哦,上帝啊,不要让他死,求你了,他心里默默地念着,只求什么也不要发生在我们身上。一个小时之后,爸爸就会回家,如果他看到家里空无一人……

    妈妈继续往前走,一直朝着那片原始的丛林走去。他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妈妈,道格会没事儿的。道格会没事儿的。他会没事儿的。道格会没事儿的。”

    妈妈大声地说着话,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他总是往这里跑。我给他说了让他不要来。那些混账孩子,他们总是往这里跑。总有哪天晚上会跑进去出不来的……”

    “再也出不来”,这句话的意思太丰富了。沉重的脚步声、罪犯、黑暗、事故,还有死亡!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镇子,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几百万个。每一个都在黑暗之中,孤独而遥远,满是惊悚和神奇。鸣咽的小调一一小提琴声从镇子里传来,没有灯光,一切走在阴影之中。哦,蠢蠢欲动的孤独吞没了一切。神秘的峡谷吞没了一切。夜色之下,生命是如此的可怖。理智、婚姻、孩童、幸福,一切都被那个叫作“死亡”的食人狂魔所控制。

    妈妈提高嗓门对着黑暗喊道:“道格!道格!”

    突然,他们两个人都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儿。蟋蟀都停止了鸣唱,四下里一片寂静。

    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如此安静的时刻。太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为什么蟋蟀也不鸣唱了?为什么?是什么原因?它们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鸣唱啊。从来没有过。

    除非,除非…

    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似乎整个峡谷都在收紧,所有的黑色元素都被紧紧地捆扎在一起。从四周绵延不断沉睡着的村野荒山中它们获得了力量。露水浸湿了树林、山谷和群山,柴犬歪着脑袋斜望着天上的月亮。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同一个中心吞噬,这就是一切的本核。十秒钟之内,准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准会发生点什么事情。蟋蟀们依然默不作声。星星那么低,似乎伸手就能给这些亮晶晶却华而不实的东西掸一掸灰。那么多的星星,一窝蜂似的,热烈而犀利。

    寂静还在延续,越来越静;紧张还在增长,越发的紧张。哦,天空真的好黑啊,它和一切都那么的遥远。噢,上帝啊!

    过了一会儿,从峡谷的深处传来一个声音。

    “好啦,妈妈!我这就来了,妈妈!”

    接着又是:“喂,妈妈,我这就来了!”

    山谷中的小路上传来网球鞋踩踏地面发出的脚步声。三个孩子嘻嘻哈哈地跑了出来。他的哥哥道格拉斯、查理·伍德曼,另一个是约翰·赫夫,他们一边跑一边笑……

    星星猛地抬起了头,像是几百万只蜗牛一起扬起了低垂的触角。

    蟋蟀又开始放声地歌唱!

    黑暗被吓住了,生气了,它连连后退。本来已经准备好了进餐,这突如其来的袭扰让它顿时没有了食欲。黑暗像是抵达了海岸的浪涌,在三个孩子的嬉笑声中消退了。

    “嗨,妈妈!嗨,汤姆!”

    一闻就是道格拉斯的味道,绝对没有错。汗臭味、青草味、树汁味,掺和着他们身边小河里散发出来的味道。

    “孩子们,你们一个个都该打。”妈妈严肃地说。她内心的恐惧一下子荡然无存。汤姆知道,妈妈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曾经涌上她内心的那些恐惧。但是这种恐惧将永远伴随着她,就如这种恐俱将永远伴随他自己一样。

    走回家,半夜了才睡下。道格拉斯安然无恙地活着,他真是太高兴了,太开心了。曾经有一刻他想到在一个月色晦暗的远方,在高架铁轨下面的一处峡谷之中,火车鸣着汽笛飞驰而过,像是一块高速行驶中的大铁块,不知道它的名字,反正就是一路狂奔。汤姆颤抖着躺在床上,哥哥就在身边,一起听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心里想着远方的表兄妹们。火车要去的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很多年以前,那里的一位表亲得了肺结核,死了…

    道格身上的汗味,飘进了他的鼻孔。犹如奇迹一般,汤姆不再颤抖。

    “只有两件事情我深信不疑,道格。”汤姆小声说。

    “什么?”

    “夜晚真的很黑,这是第一件。”

    “另一件是什么?”

    “如果奥夫曼先生真能发明一台‘幸福制造机’的话,黑夜笼罩下的那条峡谷肯定不属于所谓的‘幸福’。”

    道格拉斯想了一会儿。“你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忽然,街道的那一头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走过街道边的那些树,走到了大门口,走上了院子里的小径。

    “你们的爸爸回来了。”妈妈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对他们说。

    是的,是爸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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