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进出都要经过小巷,是两户人家之间的一条一米左右的狭长过道。其中一家养了一条黑狗,用铁链拴着,十分机敏凶猛,一有响动,立刻“汪汪”大叫,待人走近,会低声沉身作出攻击状。时间长了就好些,你只要哼一声,它听到了熟悉的人声,就不叫了,但还是吓人,大人小孩都怕它。我们其他几户都没有喂养,因为家里都有孩子。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家前两年也有一条,大狼狗,黑背品种,也是用链子拴着。只是一日它用它的巨大力气挣断了铁链,出去游荡了大半日后,回来再也不愿意被拴上,我去拴它,它还准备攻击我。不仅如此,它还往孩子身上扒,长大嘴巴,虽不见咬人,但为了安全,我还是让人处理了。我还清楚的记得,它中了麻醉针后,躺在地上,两只眼睛直直看着我,看的我心下惶然。从那以后,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养狗了。
在这条黑背之前,我的已有的过往还拥有过另外几条狗,它们一一串联了我的生活。
我印象里家中最早的一条狗,已经不记得它的品种和样子了,只记得它身子很娇小,褐黄色的毛,还有它的大大的眼睛。我那时大概只有七八岁,它也是条幼崽,叫声都还有奶腔,整天在树丛、草垛边玩耍,经常弄得一身脏。但它是我和弟弟的玩伴,我们经常抱着浑身草灰的它四处玩耍。那时都很穷,家家户户都会养牲口、家禽,狗是看家护院的好帮手,当然也是基本家家都有,也不会拴着,孩子都不怕狗。狗是很平常的事物,也就没有什么好待遇,只能吃人的剩饭剩菜,如果没有剩饭剩菜,也不管它,它自己到外面去找,找到就吃,找不到就饿着。一日,我们全家都出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傍晚时分回来后,母亲趁着天色还亮,赶快赶鸡进笼,发现家中刚刚孵出来的鸡仔少了十多个,就前后院里一通找。这一找可不得了,正看到这小狗在后院角落里用爪子按着一只鸡仔,旁边还有几个已死的小鸡尸体,案件告破的结果是母亲一声斥责,拿起扫帚就砸过去,小狗连忙跑开,父亲听到后,也拿着洗衣服用的“忙捶”撵它,看它跑到了树丛边,就用“忙捶”砸向它,本是想教训它一顿就解气算了,谁知道这次砸的准,它又没动,正中头部——死了。留下的就是它那嘴边流血,眼睛盯着我的记忆。
这件事受到影响的不是我一个,家里也有两年多没有再养狗,直到我快四五年级时才又重新从别人家领了一只黄色的狗。这是条笨狗,我们一律称杂交的不知道品种的狗叫笨狗,或者那时根本没有人会关注它的品种。这条黄色的笨狗从吃奶到长大,都没有惹祸,比较平安,同样和我们很亲。我记得它稍大时总是会在院外等我和弟弟放学回家,看到我们身影,就连忙向我们跑来,凑到跟前,摇头摆尾,一会到左边,一会到右边,陪我们走完最后几步回家的路。它还会送我们上学,我和弟弟早上去上学,它会一直跟着我们,撵都撵不开,直到走了很远,不能不让它回去,我们用小土块扔它,它才丧气的走回去。后来我们骑车了,它就跟在我们后面跑,我们只好下车用同样的方法赶它回去。这样迎来送往的日子过了三年,突然的一天,它就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和弟弟庄前庄后的找,可就是找不到。有人说被别人带走了,有人说被毒死了,反正是没有了。我们没有任何的心里准备,没有任何的告别,甚至没有给它起个名字。
唯一一条有名字的狗是我初一时一位阿姨送给我们的狼狗,叫“咪咪”。很温柔很娇气很普通的名字,因为它幼小时,我们“咪咪,咪咪”喂食奶奶的猫时,它就会凑到跟前,索性就喊它“咪咪”。它的身体成长一点都和它的名字不相称,它是一条血统比较纯的狼狗,它被送来时,我们家的条件也渐渐好了,以前养的狗都是家畜,轮到它的时候,有点养宠物的感觉了。一开始我们喂它牛奶,甚至听说喝过人奶的狗更听话,还向别人求取过人奶喂它,它也确实很通人性,深得所有人喜欢。后来不吃奶吃杂食时,我们还去买了猪心肺,煮成一大锅,专门供应它,长到四个月时,已经是个大个子了,邻居家的老狗都没它高大,力气也特别大,对我们家人之外的所有活物都比较凶。父亲怕它伤人,就给它戴了铁链,我和弟弟喜欢拉着它到处遛,人,鸡,狗,只要被它看到,它都会有冲上去的姿态,所以凡它经过处总是生人避匿,鸡飞狗跳,我们好不威风。到它一岁多,我和弟弟已经没有它的力气大了,出门后也不是人遛狗,而是狗遛人了。一次,路过塘边,它看到水中有鸭子,就兴冲冲跑过去,我被他猛地拖往水中,裤子全湿了,但上来后,我们都开心的要死。
“咪咪”还为家立过功。一夜,家中遭了贼惦记,我们都已睡下,半夜时分,只听到“咪咪”大声吼叫,吵醒了家人,连它平日里最怕的母亲的斥责声都不管用,一直吼叫不停,父亲只能起来看怎么回事,出门后就听到一个人影从院墙上往下跳去,发出“嘭”的一声。父亲连忙开灯检查家中,发现有一间房间的门已被撬开,只是那贼还不及翻找,“咪咪”就连续警示了。立功的“咪咪”从此待遇更好了,给它特地建了砖墙瓦顶的狗舍,甚至冬天时给了它一床不用的旧被子,可是它喜欢撕扯,后来换成了稻草。不管父母到哪里吃饭都会惦记它的生活,剩的大鱼大肉总要带给家里的“保安队长”。春去秋来,它从青年到壮年,再到老年,身上的毛发换了一层又一层,由黄褐色终至灰褐色,叫声也渐渐小了,后来甚至来了生人都不太理会,只能叫一声算是提醒。
我也随着学业的加重很少带它出门,只是每餐送食时抱抱它的头,跟它亲热一会。后来住校,更是难以见到,但只要一放假回家,就跑回到它跟前逗弄它,拉着它出门遛弯,或是趁天气晴朗时给它洗澡。它也不会十几天不见我就生疏,见到我时总是摇头摆尾,嘴上的叫声也变成细长短促的曲调,走到近处,它就突然立起来,两只前腿往我肩膀一扒,想用舌头舔我,我用手推开它的头,它就闭上嘴往我胸口蹭。后来,我上了大学,就更少见到它,不过我回来后它也总是不忘,继续围着我转。只是,这时的它已经十多岁了,进入了狗的老年。
那时的我根本对狗的一生有多长没有概念,也从未想过这些。直到我大二的冬天,从学校放假回来,那时我们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所,新住处不方便养狗,就让它呆在老家,让奶奶照顾,我放下东西后和母亲聊天,自然会说到它,就听到母亲说,“咪咪”死了!我顿了一下,连忙再次向母亲确定,母亲还是给了我“咪咪”死了的判断句。
它可以说是老死的。年龄大了,又逢突变的天气,年迈的奶奶忘了给它加稻草,一夜寒冷,它就在这寒夜无声息的死了,在它狗舍的角落,没有挣扎,闭目趴着!我也终是未能和它告别,也不知道父亲把它埋在哪里,其实父亲告诉我了,我最终不敢去寻。
后来我结束学业,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我一直都不同意家里再喂狗了。直到孩子渐渐大了,家里人没告诉我,再次喂了一只狼狗,是个黑背品种。我因工作,较少在家,即使在家,我也只是带孩子玩耍,这黑背来了,我也不想逗弄它,也不想给它起名字,孩子们各给它取了许多名字,你挣我抢,也没最终确定下来。接着我又搬家,虽然带着它,却依然不敢和它亲热。它对我倒是熟悉,可我多是斥责,很少给它喂食,它也少了训练,比较富有野性。再后来,我就只记得它那直直的眼睛看着我的样子。
它们每个都拿我当伙伴当亲人,我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定义它们于我的生活,只是能写点文字去怀念它们,真是个无情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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