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作者: 一解 | 来源:发表于2018-07-12 22:51 被阅读31次

(一)

春雨刚刚停止,山上的鸟就叫唤个不停。经过一夜的风雨,屋前的梧桐花全落了,散在泥泞的地上,几只燕子在远处啄着泥。

王麻子的两个孙子打着赤脚,在泥地里撒欢,看到湿润的泥巴“哧溜”一下从脚缝里钻出来,他们高兴地哈哈大笑。

在房子的右边,漆黑的棺材泛着让人眩晕的光泽。那个房间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阴暗的上午,棺材的颜色显得更加阴森可怕。

王麻子躺在床上,他早已停止了喊痛,一年多来的癌症基本已经让他习惯了疼痛。到现在,他连痛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知道,他离大去之期将不远了。

为什么儿子们还没回来?王麻子叹了一口气,想转下身体,将脸朝向阴暗的背面,却因为疼痛而没有成功。

这时狗突然叫了,王麻子一阵兴奋,转而又是失望。他知道,若是儿子回来,狗不会叫的,这应该是村里其他人来看他了。按照村里习俗:一旦谁病重即将去世,大家都会礼节性地去看看,不管是好友还是闹过别扭。

这几天已经来了好几拨人,虽然大家都提了礼品,但不断前来的人让王麻子觉得,他们似乎正在举行目送自己死去的仪式,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平时怎么没这么多人呢?这样扎堆来,不是明摆着都在明示自己要死吗?虽然这是事实,但王麻子还是很愤怒。

“咳咳,”一阵咳嗽声将进屋的邻居吓住了。村里人都怕有传染,不管病人得的是不是传染病,但只要是将死之人得的病都让他们感觉到恐怖。他们有意识地停在门槛上,然后喊了句:“王叔,我们来看你来了。”王麻子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句。

“你认得他是谁吗?”王麻子的老婆试探着问。

“这都不认得吗?我又不是死人。”粗声粗气地,他老婆听后,回头笑了,“还行,还认得人。”

(二)

午饭前,春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了。李大婶准时跪在地上,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拜了三拜,然后烧香焚纸,虔诚地祷告。

之前是他们夫妻二人一起跪拜。到如今,王麻子已经基本不能动弹了。算算时间,他们这样跪拜已经持续快3年了,可咋就没看到一点希望呢?

王麻子一共生了5个孩子,都是在饥荒年代出生,王麻子给5个孩子分别取名:王粮、王食、王大、王丰、王收,五个孩子的名字连起来就是“粮食大丰收”。只可惜事与愿违,老大王粮最终还是饿死在三年自然灾害中。剩下的四个拉拉扯扯终于长大,各自都成家立业,但几个儿子结婚几年后,却一直只生女,不生崽,这又让夫妻二老惆怅了许久。

尤其是老二王食,如今都快50岁的人了,不但连续生了5个全是女儿,而且还精神有点问题。村里有读书的人告诉他们是近亲结婚,但二老始终不信:人家癞子不也是近亲结婚吗?为什么两个儿子都个个身强力壮、一表人才呢?

后来经高人指点,说只要去深山老林里生活三年,就可以求得儿子。老二夫妻于是一头扎进村里的农场,那里没电、没水、没人,只有黑漆漆的树林和漏风又漏雨的一栋小屋。不过,好在夫妻俩都是勤劳踏实的人,将房子简单地修补了下,又养了两只狗,再将房子周围的土地全部翻了一遍,干地种水果,湿地种水稻,池塘养上鱼,一番功夫下来,深山老林彻底地被他们变成了一个农庄。

只可惜,5年过去,老二还是连续生女。只是让王麻子高兴的是,其他几个儿子渐渐都有了起色,连续生下了儿子。在农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十分严重,所以不管计划生育有多严,生儿子的愿望是任何人都阻挡不住的。更何况,现在谁家不是生两个或三个的?村里另外一个超生游击队家庭更是夸张,为了生一个儿子,两人四处躲藏,一直到最后,最大的女儿已经结婚怀孕了,而她还在生孩子,这就是教科书一般的“母女同孕”。有这样的榜样和舆论压力,谁还能不生?

但是,千想万想,二老没有想到最近这两年,不知得罪了何方神灵,家里连番出事。首先是王麻子被诊断出了肺癌,然后是老三被诊断出喉癌,再是老二出去打工出了车祸,不但花了一大笔钱,还瘸了一条腿。接着老四在回家探亲时,因涉嫌10年前一桩刑事案件被逮捕,家里四处借钱花了10多万,再四方托关系才将他领出来。被领出来的老四已经是鼻青脸肿,哭得不成人形,一出监狱就跪在父母面前,感谢父母前来营救,说再不来,他就会被打死了。然而,厄运并没消停,被救出来后的老四在去广东打工时,又遭遇老二的厄运,也被车撞了,幸好无大碍。只有老五在家,老老实实种田,还没有出任何差错……

(三)

在外面读大学的侄外孙暑假回来,听知这些事,试着从科学的角度分析:肺癌是因为吸烟太多,喉癌可能是因为嚼槟榔太多,刑事案件那是以前留下来的,必须要弄清楚,至于那些车祸,那些车祸……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李大婶的眼神很复杂,她极力想知道这一系列莫名遭遇的原因,却又似信非信,最后发现大学生丢出这么一句话来,她眼神逐渐黯淡下去:“哎,这都是命!”

谁说不是呢?村里那么多人,为何偏偏专挑她一家人?一家人也就罢了,为何还接二连三?你说老四吧,多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身强力壮,从来不生事,却被警察抓进了监狱,而且早不抓迟不抓,偏偏是李大婶生病召唤他时被抓,由于当时急,本来是可以坐汽车回的,却偏偏鬼使神差地去坐了火车,坐火车没带身份证,一对号,发现有案在身,于是“哐当”就把他给拷了。

“这不是来送死吗?监狱早就张开大门在那等他了。”李大婶言之凿凿,“所以说都是命,是命啊!”

后来,知道这事的人越来越多,各种解释也多了起来。但谁都无法改变李大婶有关命的解说,直到她们找到了老仙。

老仙是隔壁村的一位老头,他能占阴阳,通神灵。一般谁家要出了什么事,都会去把他请来,烧上一些纸,点上香,就能直通神灵,神灵附身后,老仙就会立即换成另一种口音,把这家的恩恩怨怨全部讲出来。据说,村里曾经有一位干部得了一种怪病,送到医院,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抢救方法,都无效,最后医生两手一摊,告诉家属准备后事。拉回家后,把这位老仙请去,念了一段咒语,喝了一碗“神仙水”,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

于是,连忙前去请来老仙。烧纸,点香,坐定,老仙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神迷离,然后咿咿呀呀地道出了李大婶家的怪事来。口音并不清晰,必须老仙的儿子现场翻译。半小时后,大家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十几年前,王麻子乔迁新居,将本来摆在村里祠堂的土地公公给搬走了,最初两年一直供奉,到后来就慢慢淡忘了,如今还搁在一个角落里,满是灰尘。所以,这一切的祸事都是因为怠慢了土地公公而造成的。

李大婶听完后,大吃一惊:供奉土地公公的事他都能算出来?而且包括某年某月开始断供都被说准了!还有这几年,挖了谁家的沟渠,药死谁家一只鸭子,刨了谁家一棵桃树,都给算得一清二楚。李大婶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拜,额头都青了。

从那以后,李大婶和王麻子终于决定重新祭拜土地公公,将以前的初一和十五祭拜改为一天一祭拜,再由一天一祭拜改为如今的每一小时一祭拜。

(四)

夜里又是一场大雨,屋前的树叶都喝足了雨水,池塘的水都快溢出塘坝了。李大婶一早起来,突然发现门前的梧桐花开得格外地艳,周边的花全落了,唯独这一棵树,艳得有点刺眼。

煮了猪潲,拌了鸭食,给孙子孙女做好饭,送他们出村口上学。在回家时,李大婶无意间瞄到了房间黑得发亮的棺材,她脚底一软,差点摔倒。多年的劳累和操心,早已让李大婶疾病缠身。这一抹刺眼的漆黑差点将她彻底击倒。

儿子们咋还不回来呢?电话都打3天了。再不回来,老头子怕是没人送终了。那样的话,儿子们的不孝将会受到全村人的唾弃。

正惆怅时,远处突然走来了一个人,走路速度还挺快,一边走一边用手擦着眼睛,莫不是四媳妇吧?平时几个媳妇中,数四媳妇最孝顺了。

然而,当走近时,才发现来人是邻居四婶子的儿媳妇,她一看见李大婶就哭开了:“婶啊,你让叔把我带走吧,我不想活了。这炮子打的今天又打我,还说要跟我离婚。离婚就离婚啊,他干嘛又打我啊,这次还用锄头把打我呀,那么粗的锄头把,也下得了手……”

李大婶皱了皱眉,心想我家麻子还没死呢,你让他把你带走,这不是咒我家麻子吗?不过想想这女子也够可怜的,长得一副标致样,却落了个间歇性神经病,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就开始发作,桃花落的时候就恢复正常,听年轻人说这叫“桃花劫”。本来像她这种身材和长相的人,完全可以找一个家庭条件更好的人,却因为这病,只能屈嫁给四婶的瘸腿儿子。

不过,李大婶也知道,四婶的儿子也是个勤劳憨厚的人,他可能有时会脾气暴躁,但不至于拿锄头把打人,那锄头把得多粗啊,一棍下去,人早就没了。看着此情此景,李大婶不由得好言相劝,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哎,姑娘,这都是命。命里注定的。”

这媳妇看到自己的哭诉终于有人管了,于是渐渐收敛了,又骂了一通,然后很大人不记小人过地说到:“这炮子打的就是个神经病,他要再这样,迟早会遭雷打的。他就是神经病……”

等她转过身后,李大婶不由得笑了:“自己是神经病,还骂别人是神经。”摇摇头,看见梧桐花依旧艳得扎眼。李大婶心里有点发慌:别的花都落了,就它开着,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

“咳咳……”听到屋内有声音,李大婶连忙走进屋内,王麻子在问:“后天就清明节了,扫祖的东西都买了吗?祖条、鞭炮、鱼、肉……”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到了。

(五)

一辆货车歪歪扭扭地驶进了山村。车上坐着老三和他的大女儿莉莉。村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家遭遇了很多事,大都给予了同情。但有些人也暗自叨咕:报应,都是报应!

老三今年已经40多岁了,年轻时学习成绩超拔尖,是村里为数不多读过高中的青年。高考落榜后,父母没有让他复读,一是没那么多钱,二是邻村一个高三学生复读了三届,没考上,最后疯了。所以父母坚决不让他继续读书。后来老三找了一个外地女子结了婚。为了要一个儿子,生了三个小孩,被村里计划生育的人追得鸡飞狗跳,后来见他长期不回家,村干部扫荡了他的家,将他房子里的东西全搬走了,还上房揭了瓦,临走时,把他和弟弟家共同拥有的一头老水牛也牵走了。

年轻气盛的老三火了:“日本鬼子进村也没这样啊!他娘的计划生育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干上了黑社会,虽然属于那种偷抢骗拐的黑社会,但在村里已经够令人闻风丧胆了。村干部也不敢抓他了,把搬走的东西又都送回来。那段时间,几乎没人敢欺负他家。然而,等落到今日,那些曾经受过他气的人都认为,这是他年轻时作恶太多,年纪大了,就遭报应了。

事实上,村里人大多对老三的印象不错。他虽然霸道,但从来不欺负老实人,相反在路见不平时,他常常会拔刀相助,所以那些暗地里说报应的人其实都是作过恶的。

不过不管怎样,老三最近确实过得够倒霉的。去年被诊断出喉癌,大女儿正在读高三,学习成绩非常好,二女儿也在读书,超生的儿子也快上初中了,家里现在就他妻子在打工,每个月仅有600元的收入,加上每个月的低保补贴,仅够过日子。以前坑蒙拐骗存的一点钱,在几次化疗后已经所剩无几。

货车没有开进王麻子家里,在邻村停住了。因为刚下过雨,山里的路实在太烂,车子随时有可能陷进泥潭,无法出来。老三下了车,走进一个朋友家里。

“我操他娘的,去民政局报销,我去了三次,路费都花了我好几百,每次都说没有钱。上次老子发火了,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惹得我火起,跟他妈的同归于尽,我站在报销的窗口大喊:再不给我报销老子把这栋楼都炸了。那狗杂种看我比较蛮,连忙拿出了钱。但如今花去了10多万,我报销的就1万多。”

“读书?还想读书?吃饭都没钱了,莉莉,你要懂事,今年高考完,立马给我去打工,考上了也别去读,你是要读书还是要你父母的命啊?你看看咱村里有几个读高中的,你二哥算成绩很好的了,考上了大学,现在工作了一个月也就2000多元,还不如小娟初中没毕业,现在包吃包住1600元。你这么大了,该懂事了。”莉莉比较羞涩,虽然从小在这个村长大,但毕竟好多年没回来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叔伯,笑了笑,又点点头。

“你说我爸也真是,他迟不死早不死,偏偏这时候来死,他要是早死一年的话,我一个人出钱就可以把他给埋了。现在老二没钱,老四刚刚花去一笔钱,老五天天在土里刨,除了能贡献一头猪外,什么都没有,所以说,我爸就没这个福分,生的时候没有享福,死都没死个好时候……”

老三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周围几个眼窝子浅的妇女全都哭了。

(六)

老四也回来了。这天赶集,老四去镇上买了个西瓜,回来给王麻子吃了,王麻子吃得很开心。老四的一对儿女站在门槛上,眼睛死死盯着西瓜,一眨不眨。王麻子似乎觉察到了,吃了一块,然后说:给崽他们吃吧。然后就躺下了。

南方春天的雨水总是十分充足,老下不完。喝足了水的植物,就跟男子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山上的雨水多了,就会囤积起来,冲出一条条小沟,然后顺着小溪一直流到村里最大的水库。这时候,水库里的鱼儿、虾儿们就会逆水而上,在水草里嬉戏冲浪,每当有雪白的浪花翻起时,老四的儿子就会尖叫:有鱼,有鱼!这时候提着一个桶去沟里、渠里捡鱼,就像在山里捡石头一样。尤其是鲫鱼,一大早可以轻易捡上一桶。

老四的儿子坐在锅灶旁,贪婪地看着奶奶煎鱼,锅里清新且略带着腥味的气息不断地冲击着他的鼻子。他使劲地抽鼻子,一边贪婪地嗅着,一边防止鼻涕流进嘴里,当看到奶奶将煎好的鱼放到碗里时,他立即喊起来:“我要吃鱼,要吃鱼,要吃鱼……”

李大婶看了看孙子,又看了看儿子,嘻嘻地笑了:“这死崽子,平时没给你吃啊?”于是就将那一碗煎好的鱼都给了孙子。孙子端着一碗鱼,跟猫一样馋,也不管没撒盐,很快就将一条鱼啃得剩下一把骨头。

李大婶对这两个孙子是十分有感情的。老四夫妇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来,一对儿女就交给了父母照看。二老虽然常年劳累辛苦,但每次看到这两个小孙子,就十分欣慰。逢人就会炫耀:

“我常对我老四说,你就算赚一百万一千万,也抵不上你这一对儿女。对不对?”听的人看着这一对孩子,虽然并不觉得很聪明伶俐或者机灵漂亮,但每个人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李大婶看到大家都点头,就特别自豪,似乎老四真的就赚过一百万一千万似的。

(七)

山里不断地响起了鞭炮声,这是清明节扫墓,为祭奠祖辈燃放的鞭炮。王麻子躺在床上,开始猜想:人死了后,到底能不能听到子孙燃放的鞭炮呢?他们烧的纸钱是否都可以收到?还有那些鸡鸭鱼肉的,为什么就没人做个素菜?想到这点,王麻子突然觉得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平时自己去扫墓都没注意到这些,村里人都认为鸡鸭鱼肉是好东西,但是到了逢年过节,其实这些都是摆设,大家都吃不下。

中午过后,雨又开始下起来了。两个孙子还在禾坪上踩泥巴,老三的大女儿莉莉带了一本高考冲刺的书,躲在房间里看。老二昨晚一晚都没睡,一直守在父亲床前。老二的老婆骂了一句自己那个很多事都不知但已经到了爱美年龄的大女儿,然后扛起一把锄头看水去了。老四的老婆还在回来的火车上。

一大家子人,四个儿子全到齐了,儿媳妇也就剩下四媳妇没到了。孙子辈也都陆续来了一些人。看到儿孙满堂差不多都到了,王麻子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王麻子还在等一个人,那是他的大哥,那个远在千里之外从小就读书考出去然后跟随邓小平一起打过仗的大哥。虽然他知道这个大哥是不会回来的,因为当年他伤透了大哥的心。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他还不能原谅自己吗?

回想自己当年的幼稚无知,他不由得好哭又好笑。都是自己造的孽,如果当初不那么贪小便宜,如今怎么说也不会窝在这个小山村里了。

最终还是王麻子的姐姐想到了这一点:都80多岁的人了,什么仇恨还能敌得过兄弟情深?她招呼侄儿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哥打了个电话,大哥今年也80多岁了,说话已经没有了乡音,互相沟通还必须要用普通话,这种疏远的亲情让老三很不习惯。

“大伯,我爸快要过去了,你能回来一趟吗?”

“你是哪个啊?”

“我是湖南的老二啊,你老弟王麻子的儿子。”

“哦,老二啊。我现在没有钱。”

“伯,我们不是问你要钱的,我爸快要死了,他想见你一面。”

“我没钱坐车啊!”

“……”

“你坐车要多少钱?我给你打一万过去够吗?”王麻子的老婆听着有点火,冲着电话喊了一声。

“可是我身体也不好,坐不了飞机,更坐不了火车。”

……

电话终于挂断了,老三气不过,拿出手机,重新拨了过去,大骂一通:“你不认你的老弟,也别怪我们后辈不认你,以后你死了也别叫我们,我姑姑死的时候,也不要你过来。”

大家都很沉默,王麻子在床上听得明白,这结果似乎在意料之中,但却在情理之外。

(八)

早上,王麻子喝了一点粥,大家都说他气色好多了。却没想到,中午的时候,病情突然加重,下午1点钟,四媳妇赶到。

14:25,一阵长哭划破了村里的宁静。然后一串长长的鞭炮声,久久回荡在乡间的山谷里——卧床多年的王麻子终于过去了。

老人说,熬过了清明节而死,是死得其所,说明他平生做的好事比较多。他虽然没有活到寿终,但毕竟正寝了,而且儿孙满堂为他送终,这算是他的福气和造化。

在村里长辈的主持下,四个儿子没有发生太大的冲突,老三虽然家境困窘,依然拿出了自己应当承担的份子。只有老二的妻子,出去置办酒席时,别人都问她去干吗,她咧口嘴巴,双手一拍,笑了:“老头子死呱哒!”旁观的老人直骂:“家里老人死了,居然这么高兴!”

远处,王麻子的小孙子跌在泥地里,哇哇直哭。几只鸭子正在满池的春水里悠闲地游着。几个年轻人则在瞬间凑满了好几桌,一边抽着烟,一边玩着牌;王麻子的二儿子搓了一根草绳,系在腰间,按照村里的规矩,他需要去“尽孝”(乡村礼仪,逢人就下跪,告诉对方自家的老人去世了)……

接到老二尽孝的消息后,前来奔丧的人越来越多,每个去的人都会奇怪门前那一树开得灿烂的梧桐花:“你说,这梧桐花咋就开得这么艳呢?”

听到的人都抬起头,看了看,同时惊叹:“是哦,咋就开得这么艳,还没落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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