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准确的说是个地地道道黄土高坡上出来的姑娘,那里的女人都擀的一条好面条,可我却是不会擀面的北方姑娘。
村里人见面肯定是:他叔,吃了么?他婶,吃的啥饭?总离不开一个吃食。出门在外与人打招呼大都是:大叔,哪儿人啊?大姐,你老家哪儿的呀?总离不开一个家。民以食为天,聊点各自家乡的吃食总是能很快拉近彼此的距离。
从遥远的西北到东南,我和我的家乡成为异乡人眼中的神秘地界,我家门口是不是滚滚沙漠?一年四季是不是没水?出门骑马吗?诸如此类问题总是让我哭笑不得,最后得知我来自兰州那旮旯,于是眼里迸射出奇异的光芒:“噢,兰州拉面,是吧。”
自此,拉面竟成为我认识朋友、拉近距离的重要一步。
拉面是我人生中不可忘怀的美味,但北方人的家常饭中并不是拉面,一来,拉面看似简单,材料搭配却极讲究,一口牛骨汤,一碗油泼辣子,料下多少,火候多大,不同的师傅做出来,味道绝不相同;二来拉面是一门绝活,和面、揉面、拉面,都是功夫。别看北方大男子主义强,女人下厨房,拉面的女师傅不曾见过。
家常饭菜的面不似拉面这般繁杂,却也是有讲究的,一顿地道的家常面,包括筛选面粉、和面、擀面,任何一个环节疏漏都会影响面条的口感。
为何要选面粉呢?以前的人都是自己种的麦子磨成面粉,这麦子晒的干透磨出的粉才白如雪,做的面才有嚼劲,若是麦子收割前下雨多或捂霉了,磨出的粉则发黄,做成的面则粘牙。选上等面粉就显得尤为重要。
和面,用冷水还是热水?水加多还是加少?少一分不够,多一分则浪费。小时候,村里有很多擀面高手,我曾祖母就是其中之一。大多数人和面是放在盆子里,加水的时候以防把面粉冲的四零八落。而我的曾祖,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却从不用盆,两碗雪白的面粉倒扣在硕大的案板上,堆成尖尖的小山状,筷子在山尖戳个火山洞,不烫手的温水缓缓倾入,筷子顺着水的方向,迅速将面粉裹入,面粉成破絮状,趁着余热,双手迅速将一条一条的絮状面揉搓在一起,不像做包子饺子的面团那样柔软轻松,这样的面是比较硬的,揉的劲越大,面则越筋道,揉的时间越长,面的韧性越强。揉好的面,用海碗盖起来,醒一会,擀出来的面更是锦上添花。
如果说和面是个力气活,擀面则是个技术活。古代婚礼中有一项仪式称为“舅姑试厨”,其实就是考验姑娘的厨艺,擀面则成为西北人试厨的手段之一。一把擀面的好手,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便知,擀面杖敲打在案板上,震的“山摇地动”,节奏从高音滑到低音,如急雨,如窃窃私语,时而急,时而缓,不消十分钟,一块边缘齐整的圆形便得意铺开在案板上,提起来光滑白亮,摸起来薄厚均匀,撒一把玉米面,横竖折叠,切细面、韭叶、大宽、菱形……随各人喜好。
做好的面条在案板上码的齐齐整整,荤的素的,炒的、凉拌的还是带汤的,甚至煮碗清汤的,撒几粒葱花,就一颗大蒜,那都是不挑的。
现在走街窜巷很少听到“山摇地动”的擀面声了,轧面机早已进入千家万户,我从小便学会在机器上轧面,现在,大多去鲜面铺子买点凑合吃。异乡人问起我怎样擀面条,我只能打个哈哈,把我曾经记忆中的大概陈述一遍。
北方人的面历久弥新,花样繁多,机器轧出的细的、宽的……而我再也学不会擀面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