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你，也许你的爱情曾丢了一路，但它一定不会迷路，祝你在圣诞节找回它。
（一）圣诞与杜洛兹的虚荣
又是一年圣诞节。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慢转动下僵硬的颈部，再抬头看看时钟，恍然发现已是晚上八点。我保存好公司业绩冲刺清单表，利索地关上电脑准备下班。公司里除了保安大叔，早已没有人了。临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光景时，大家已难耐激动，有炫耀男朋友今晚早已预定环球金融中心91层西餐厅，也有讨论着晚上和好友去哪家百货血拼花掉大半年工资的……
快下班时，我推掉了2个单身朋友的邀请。
无非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孤单在浓浓节日氛围显得尤为放大而攒的局，其目的就是不单纯的，与其一众人聊着莫名其妙的话题喝着酩酊大醉的酒，不如我就迎着这份孤独，看看它到底会怎么战胜我？我已经明确了今晚要去的地方，绝非餐厅或购物中心，热热闹闹的一年快过去了，我需要有个安静的地方，让我放放这颗永远热血却无处安放的心。
抱着这份不服输，我再一次裹紧围巾，来到大街上。情侣们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手挽着手说说笑笑。一众朋友们，或吵或闹地仰天大笑。
商场里永远人声鼎沸，节日永远冒着热腾腾的热闹气，路边的树永远张灯结彩。这些事情永远都是政治正确，不容忧伤对其的亵渎。
“到了”我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上海徐家汇街头的独立书店，店面很小，品类也不多，但某次下班我路过时，却发现《杜洛兹的虚荣》这本书被放在了一进书店门最显眼的地方，作为“当季推荐”隆重地介绍给读者们。在它的下方用钢笔清晰地写着一行字，“我想去南方看看，从当一名书店主人开始我的职业生涯。”这让我很好奇，但询问店员时却被告知店主这几日出差回老家了，得圣诞节才能回来。
所以，我一定要在这天见见店主的庐山真面目，至少他对这本书的推崇让我觉得诧异。我身边知道杰克凯鲁亚克的人不少，但喜爱这本书的人寥寥无几。所以，这一次能遇见知音，自是好奇店主的故事。
（二）我就是这样特立独行的人
“当然了，我的确胆小，而是因为我无法忍受那种干预，日复一日有人规范我的行为”
——《杜洛兹的虚荣》
我拿起书架上的这本书，翻到第九章节的第八部分，反复读着这一段，这是我高中时最喜爱的一个片段，“当世界都把你当成疯子，我也苦苦执着于我成为作家的信仰，不想轻易放弃”。
高中时的我，外表文静，但内心却倔强到让人害怕。平日里我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拼命读书，不愿辜负爸妈的希望，亲戚朋友都夸我懂事听话。但谁看得见我内心的波涛汹涌呢？
那时，我拼命想逃离那座城市，父母的期望像是一块巨石压着我。每天我扛着巨石读书生活，他们已经为我规划好了一生，好好念书考上好大学成为一名公务员，从此就能拿稳定的工资在家相夫教子。
可我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我的人生啊！为什么让我在16岁就能见到自己五十年后的样子，这不公平！虽然我愤怒他们的强权，但我更生气自己的胆小，我还没有能力去养活自己，我无法立即离开。
那时压抑的生活却被一个人给狠狠撞开，水潮般的自由以不可挡的姿势开始攻占了我的生活……
（三）阳光的你和白色的高中
明媚的周一早晨，完全不似冬季的阴冷，我穿着新买的小白鞋，跳跃在阳光间隙里，背着我大大的书包。每周一是我唯一快乐的时光，因为周一全校的升旗仪式，站在后数第五排的我，可以清楚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找到右手边两个班级倒数第二排的白鲲，那是每周唯一能半个小时尽情在缝隙里欣赏他的愉悦时光。
是的，他是我学长，大我两届，是校草级学长，用一句流行的古风文体来说是“白衣似雪华，眉目如描画”，刚进学校，就听说了这位传奇人物，课桌椅上经常出现“白鲲，我好喜欢你”、“鲲哥，你好帅”之类的涂鸦，据说学校75%的女生（另外25%是公开场合表达喜欢）都会私下偷偷议论白鲲。
遗憾他并非十全十美，成绩中等偏下。因为上周五我在高三公布的成绩榜上倒着找了30秒，就发现了他的名字。他很偏科，语文和英语分数超出平均线以上很多，但数学成绩却是他最大软肋。虽然我们学校是省重点高中，以这个成绩预估，离高考还有180多天的他只能上本地最普通的大学。
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帅，而是他曾经给校长写过一封长信，希望批准任何学生都能进入学校的图书馆自由借阅。曾经不成文的规定是所有高三学生一律不准借阅与学业无关的书籍。洋洋洒洒一千来字，据说还是手写。我很佩服他的潇洒，和敢作为。
升旗仪式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我拉回自己飘扬的思绪，发现白鲲不见了。升旗仪式这种关键时刻，他会去哪里呢？我转身对悠悠说“待会老徐问我去哪里了，你就说我肚子难受上厕所去啦。”悠悠疑惑点点头，但也拍拍胸脯表示包在她身上。我躬身躲开主席台上滔滔不绝的校长视线，朝着校园操场后方的双杠处前进。那是我考试成绩未进全班前十名经常去的地方，默默地倒挂在双杠上一分钟，逼回去我快流出的眼泪。
爸妈对我的要求特别严格，一旦考试考不进前三，虽然他们不会骂我，但默默叹气和偶尔流泪的表情却次次像针扎一样在我的心坎。
转过操场，抬眼就看见白鲲一个人站在双杠边，我吓得转头想走，却又觉得太过于刻意，万般纠结中，我听到了爽朗的笑声，“你想干嘛呢？”涨红脸的我，小声说道“我，我找人。”“找我吗？”我惊讶抬眼，白鲲那张脸笑的格外耀眼，只得立刻又垂下眼脸，手足无措地揉搓着衣角。
“我认识你，李珏儿，尚城高中入学考试第一名，传说中的学霸，语文成绩全年级第一，最擅长写作，但最近两个月的月考你的成绩都在下滑。”以上这番话让我大脑空白呆滞了一分钟，肾上腺素的加速分泌让我有点儿晕。
“你怎么知道我的？”我惊讶地合不上嘴。
“高中开学不久后的一个周六，我去图书馆借书，馆里人很少，但径直走到我最爱的区域时，却发现一个穿着一身素白色长裙的女生，站在杰克凯鲁亚克的书前，捧着《杜洛兹的虚荣》，我很惊讶。我以为来这所高中的人没有人会读这类型的书，除了读书做题考试外，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更多，感受不到更多，所谓自由流动的能量。
但你，不一样。那天我偷看到了借书时你登记的名字，当时的高中第一名，全校都通报表扬过你，我本以为只是个死读书没意思的女生。后来我也在晚自习途中出来溜达时，在双杠这撞见你几次，你身上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倔强，虽然你看着很乖巧，但我能感受到你内心有一团火，对自由对未来的渴望。当然，这都是我的感觉。”白鲲说的很慢，但每个字节都猛烈撞击我的神经，让大脑嗡鸣很久。
是的，我欣赏的人，他居然看穿了我，看穿了我内心那团被压抑许久的火焰，生活的自由与未知感是我认为生活里最大的乐趣……
（四）与你分别的夏季
从那天起，我和白鲲会时常溜出升旗仪式，坐在双杠上聊着文学，那些我们喜欢的作家和小说台词，我们约好了大学要去南方，去上海，在那个闪闪发光的城市里开一家书店，里面摆满杰克凯鲁亚克的书，店名就叫“On the Road”。远离家乡，我们才能如两颗茂密生长的植物，沐浴在最和煦的阳光里，扎根在最自由的土壤，开出最繁盛的花。
偶尔我们也会逃掉晚自习在图书馆里看书，他的高三课业很沉重，有做不完的习题册和背不完的重点。白鲲的数学成绩比较差，我会帮助他划重点，教他答题时必须答出大题的前两问，因为那一般是送分题。我的高二生活仍充斥着父母沉重的期望和无法言喻的压抑。但当我们偶尔抬眼对望，我仿佛看到一个新的自由的世界在对我挥手，他是我继续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晚自习结束，我准时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等他，我们会一起坐公交车回家。路上，我们偶尔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听着Coldplay的Yellow，看着漫天繁星和他温柔的侧脸，就像走在希望的康庄大道上。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等他时我用来暖手的热奶茶，也换成了酸甜爽口的柠檬汁。六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白鲲考上了上海的一所重点师范类大学，他出发的那一天，我紧紧地抱着他疯狂流眼泪。他拍拍我的脑袋说“别哭，我在上海等你，每周给你写一封信，书店的选址我先行去给你勘探好，这样你来了就做老板娘好不好？”我哭的更凶了，不管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擦。我相信，还有一年，我和白鲲的理想生活就要开始了，终于不用过着一眼就能看到终点的生活了……
（五）错过的时间现在弥补回来好吗？
“嘿，珏儿，是你吗？”有个人轻轻拍了我的肩膀，我疑惑地抬眼，一张熟悉但又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白鲲？！你怎么在这里？！”我开始控制不住我的声音了，尖叫着且有些颤抖。和当年离开时一样，他拍了拍我的脑袋，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这里是我的…不对，我们的书店啊。”
白鲲整整花了二十分钟，拥抱了我无数次，给我喝了无数杯水，才让我找回了一丝丝理智，才让我不至于在店员们面前失态太久。这不能怪我，因为从那次火车站的分别到如今，已经整整五年。
我一遍又一遍地盯着他的眼睛，他脸的轮廓，还有他上扬的嘴角。白鲲，还是如当年白衣翩翩的少年，只是眼角多了丝成熟和稳重。“别看啦，再盯着我看我都害怕了。哈哈。但珏儿，你能认真地告诉我，这么些年你为什么消失了？”
刚上高三那年，我那对控制欲极强的爸妈突然听说如果想以后留在高校当老师的话，最好拥有国外本硕博留学经验。相较于公务员，他们似乎觉得做大学老师是个更理想的选择，起码还有寒暑假呢。
于是他们花了一大笔钱和一大堆的功夫，在高三的秋季把我送出了国。他们说，如果你想以后去上海，那就给我出去至少读完本硕再回来，否则就留在我们这儿读大学，哪儿也不准去。我害怕，我闪闪发光的未来就这么夭折，于是几乎是半绑着被他们塞上了飞机，来到了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美国乡村城市。我不敢和你说，就这么煎熬地读完了四年本科后我几乎威胁地对父母说“如果不想你们的女儿死在美国，就让我去上海。”
最终，当我来到了这里。没有任何你的联系方式，也不敢去你的学校打听。五年的时间，我发现自己失去面对你的勇气。我选择了一份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的工作，做了一年。我已全然没有当年的勇气了。
白鲲默默抱住了我，说“珏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内心有一团火的人，那么与众不同。我想再次陪你一点点点燃你的火，我们一起经营这家书店吧，我一直在等你，我相信你会回来的，你会看到这家为你而开的书店。我等了你这么久，错过的时间我们往后慢慢弥补回来好吗？我们可以自己写小说去描摹我们想要的将来，可以拉着手去你想去的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旅行，这次别再离开了，好吗？”
我用力地回抱住白鲲，抬头看着橱窗外的圣诞树，最高处是一颗最闪亮的星。
“我在曼哈顿和长岛的街头漫步，默默无声写完了我第一部小说的一千一百八十三页，卖了那部书，拿到了预付稿酬，激动得高声呼喊，哈利路亚！然后继续努力，做完一生中你应该做的一切事情。”
——《杜洛兹的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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