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的那些事

记得儿时家里穷，一个月也吃不上几次红烧肉。周末就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泥巴，玩玻璃球，到田野间打闹，好像再也没别的可以玩了。父亲不爱讲话，更不爱管我，无论我是打碎杯子，还是在外面割破了衣服。有时真想知道我是不是父亲亲生的。

那天姨夫开着小卡车要带我们一家去县城玩耍，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去到县城。县城的房子高高耸立，插入云霄，渺小的我看它跟看天空似的，傻傻站在门口不肯进去。等我缓过神来母亲她们早就不见踪影，只有父亲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陪我看着那宏伟大厦。我拉着父亲的指头往商场里拽，哇，好大啊，简直有100个我的家大。我盯着电梯旁边柜台里的玩具看，各式各样，五花八门，都是我从没见到过的。汽车，飞机，机器人，还有好多好多我根本叫不上名字的。父亲指着一个车头说拿出来看看，漂亮的服务员姐姐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柜台上讲到，这个火车头很高级，翻过来有个小开关，打开就可以往前走，要是前面是“悬崖绝壁”它就会停下车来。我惊讶的看着它，通红通红的车身，车头上有一个金色的防撞梁闪闪发亮，左右各有四个乌黑的车轮一个连着一个，链接杆也是金色的，又细又长。烟囱，车窗等等都做的很精致。爸爸看我喜欢的样子对服务员问道，这个多少钱。服务员笑笑说，不贵的，105。我看了看父亲，拉着父亲的手说，爸爸，我们去找妈妈吧。父亲也看了看我，对服务员说包起来吧。天啦，疯了吧，父亲在外面做工，一天才20块。我吓住了，根本不能理解父亲想要做什么。

慢慢长大的我，发现父亲的话是越来越少。甚至不知道我能跟他谈论些什么。反正父亲也不管我，我不要像别的小孩那样约束自己。我成天不学无术，打架斗殴，吸烟喝酒。英语考试从没超过20分，现在想想真是难以启齿。父亲好像也意识到了些什么，那天晚上他问了我一句，初中毕业还想接着上学吗？这个问题来的好突然，在我的世界里从没有出现过，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默默走到自己的房间去，静静地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睡，辗转反侧了一夜。早早的我跑到父亲面前，他盯着我说，想好了吗？他好像知道我为此一夜未眠，好像知道我会来找他。我看着父亲的眼睛因为我并不怕他，高速运转的小脑袋瓜这么跟父亲说的，现在的我根本不可能考上高中的，要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复读一年，我保证上一所你满意的高中。父亲看着我那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就走了。后来我知道父亲晚上到处打听，找各种关系，还花了很多冤枉钱，白天还依旧到工地做着工，没有人发现他在偷偷密谋着一场可能就此改变我命运的计划。我改掉了所有的坏毛病，立下誓言一定要考上那所高中。这好像成了一场赌博，父亲做到了，儿子不该落后，非做到不可。

父亲沉默寡言，却因此让我走上这条路，从此不再吊儿郎当。我好像尝到了甜头，这种赌博的快感，刺激，不时的告诉自己要勇往直前。可是高中的书又苦又难，胆怯，退缩，这些词充满了我的世界，我要堕落到曾经那丑陋不堪的状态。又是一个夜晚，想起那场并无胜算的赌博，我决定找父亲来场正义之博。父亲看着我，怎么拉，这么晚还不睡觉，有什么事要讲吗？我很自信很高傲的样子（毕竟上一场我并没有输）对父亲说道，来玩一场游戏，高考很艰难，戒烟很痛苦，现在对我们而言是时候了，我要考上理想大学，你就戒掉香烟如何？父亲笑笑不语，指了指房间示意我赶快去睡觉。回到房间的那一刻起，我拼命学习，再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会吸引到我。胜利就在眼前再努力一点点，我不停的给自己心理暗示。幼稚的心灵告诉我我错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落榜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我也不理，任他狂风暴雨，天崩地裂，我只想做一只懒惰的毛毛虫，做着蝴蝶梦，到那时我再傲游天空。父亲没有责备我，他好像比我还难过。可在我面前却一点也没有流露出来。只顾着自己难过了，忘记说父亲再也没有抽过一只烟。

从此以后我的内心总背负着不孝的骂名，我不敢去面对这一切，我再也不敢去看父亲的眼睛。我在他面前变的比他还少话，只有羞愧与内疚。父亲却和往常一样，他没有变，一直以他独有的方式爱着我。生活不易，男孩大了，总要安家立业。与母亲打电话除了问有没有女朋友，就是回家相亲。厌烦，反感，我还能说些什么。父亲却时常劝说母亲，孩子还小不急，你还怕他没本事讨个老婆啊。其实父亲只是嘴上不说，他跟母亲商量着给我在县城买套房，为我结婚做准备。那是在2013年，父亲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借了贷款。那年父亲47岁，皱纹已经上了脸，我于心不忍，何年马月才能还清贷款，我不同意购房。父亲却一再坚持，房价还在持续上涨，现在不买以后想买首付的钱也凑不上。我同意了但房子必须写父亲的名字。就这样购了房，14年底，整个县城的房子一套都卖不出去，开发商跑路了，很荣幸地期房变成了烂尾房。那年回家过年，父亲两鬓已白，皮肤黝黑，瘦弱的身体皮包骨头。我跑过去抱着父亲痛哭，为什么房子烂尾了还要还房贷。我恨自己无能为力，痛骂自己不能为家里分担。父亲摸了摸我的头说，孩子没事的，开发商跑了还有政府，政府是我们强大的后盾。我很佩服父亲的好心情，我再也忍不了这一切了。离开家以后，我拼命赚钱，我白天上班趁空闲时间开淘宝买手机壳，晚上再去摆地摊，不让自己休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父亲总是这样跟我很少交流，却把所有的爱给了我。我与父亲的那些事儿很少，却很深刻。我变的跟他一样，我不敢与他多言，却心里一直牵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