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王一奔顺口就告诉了我一个他的秘密，说完他有点儿后悔：“算了，算了，都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电话那头儿他开始自言自语。
王一奔和顾小雅已经结婚六年了，六年里他们相敬如宾，他甚至告诉我是顾小雅给了他重生的感觉。
王一奔和顾小雅是通过婚介所认识的，认识她时他刚刚离婚8个月，他想尽快走出来，不想再陷在第一段婚姻的阴影中。
见面那天，顾小雅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单薄的身材让她看上去有些瘦骨嶙峋，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长着一张菱形脸。“这种脸倒是不太常见。”王一奔暗暗地想。顾小雅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他嘴上却对顾小雅说：“咱们去公园走走吧。”
顾小雅告诉他，自己也是离婚的，也没有孩子。关于自己的前夫顾小雅不愿意多说，只知道他也来自四川，他们是高中同学。高中一毕业就在一起了，后来就顺其自然地结了婚。分手时也很平静，没有大吵大闹，房子也留给了顾小雅。
王一奔第一眼就觉得顾小雅很老实，长相一点儿也不出众，这正是他想要的。四十四岁的他心早已累了，他就想要一段安稳的婚姻，可以一直白头到老的那种。
王一奔一想起自己的上一段婚姻就头疼，他甚至都不愿意多提起半句。说起他的前妻，他总是用“骚货”来称呼她。
那天，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完蛋了。只见她裸露着胸部在跟电脑屏幕里的一个男人聊着天。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慌乱中用手直接把电源拔掉了。她把滑落下的肩带迅速地往上提了提，胸部被藏了起来。他想也没想上去就扇了她一巴掌，她的脸上留下了他的五个手掌印。
王一奔怎么也想不到被自己宠爱的老婆会干这个。他质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她说:“没有谁。”他再问，她就一句话不说了。
前妻比王一奔小14岁，认识王一奔时她才22岁。他们是同事，他是部门经理，她是公司里的一个前台。他被她吸引完全因为她长得漂亮，一双杏核眼，苗条的身材，皮肤也是白里透红，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青春的朝气。
他说是自己把她带坏了。他经常带她去迪厅、下馆子，还给她买各种名牌包和高级化妆品，本来她什么也不懂，可跟他离婚时，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浓妆艳抹、一双8公分高的高跟鞋穿起来就像是走平地一样。
他提出要和她离婚，她说：“离婚可以，你的房子得分我一半儿。”
“你要不要脸，你做出这种事还要跟我要房子，房子是我的婚前财产，跟你没半点儿关系。我还没跟你要装修费呢！”提起房子王一奔就气得直哆嗦。
王一奔婚前有两套小房子，可婚后他们住的是前妻家因拆迁分下来的一套150平米的新房，王一奔花了六十多万给房子装修，可还没住一年，就发生了这种事情。
第二天王一奔再回家时，门就被换了锁。没办法，他只能回了自己的家。
离婚官司一直打了两年。王一奔跟前妻要装修费，前妻要一半他的房产，僵持了一年多，谁也不让步，直到筋疲力尽谁也没心思再要财产，只是一心盼着赶紧离婚。
二.
跟顾小雅结婚后王一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他说是顾小雅拯救了他。
顾小雅不太喜欢说话，王一奔恰恰相反，他是个话痨儿。吃饭时，他一个人可以跟顾小雅啰啰嗦嗦地说上三个小时。顾小雅就那么听着，他跟她讲他小时候的事情，跟她讲他的父母，还跟她讲他的上一段婚姻。
顾小雅总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对他的过往好像不太感兴趣，不过她并不打断他。听到很晚实在撑不住了，她就说一句：“我有点儿累了，想睡了。”
顾小雅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王一奔转身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也把门关上了。
顾小雅做饭很好吃，她总喜欢给王一奔做鱼，一星期怎么也要做上一回。顾小雅对吃的方面很讲究，什么不能高盐不能多油，要多吃蔬菜水果，少吃肉。王一奔的饮食习惯也从喜欢吃酱黑色的红烧肉变成了清蒸鱼。他的体重也一天一天地变轻，五十岁的人了看起来像是四十岁出头儿。
他经常指着自己过去的照片给顾小雅看：“你看，我的脸那时怎么那么大，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我姐总叫我大苹果脸。”
王一奔每天早上吃完饭总要去离家不远的公园里走圈儿，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他的将军肚也是这么慢慢地走没了。他越来越意气风发，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年轻时代。
他对自己的健康有了一种特别执拗的坚持。每天吃饭时都要衡量吃进去的东西热量高不高，水果也是按克来称重，蔬菜也必须按照颜色来分类，他觉得一道菜的颜色一定要超过三种才算是美味佳肴。
王一奔说他所有的养生知识都是顾小雅教给他的。
最近王一奔对声音特别敏感，他能听到家门外任何嘈杂的声音。汽车轱辘压着马路的声音，楼上装修的声音、楼下小孩儿的哭闹声，甚至老人们聚在一起的说话声他在8楼都能听得见。
他怀疑自己进入了更年期。他去医院给脑部做了核磁，医生看了看片子对他说：“没事儿，什么毛病也没有，可能是心理问题吧。”医生给他开了点儿治疗神经官能症的药，让他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他说什么也不想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他跟顾小雅说:“我想搬到一个清静的地方住。要不咱们把这个房子租出去，你跟我去八里庄吧。”
顾小雅看了看他说：“不行啊，最近我要考个消防证，有很多书要看，要不你一人去那边清静清静。”
三.
王一奔没想到顾小雅让他一个人出来，其实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跟我通电话时我问他：“你真能待得住，一个人在那边闷不闷呀？”
“不闷，挺好的，这边挺清静。“
”你平时在家里都干嘛呀？“
”看看电视，睡睡觉，晚上吃完饭我就去找小四儿聊会儿天。”
“想不想小雅呀？”我问他。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可想的。她年底要考试，每天在家听课。她一听课，我就得躲出去，怕影响她。这边房子正好租期到了，我就过来住住。”王一奔离婚后就没再上班，靠那两套房子的租金生活。
“上周我回家了，我和顾小雅吵架了。”
“吵架了？为什么呀？”我问他。
“还不是为了钱。她说我每次给她仨瓜俩枣地打发她。”和顾小雅结婚后他们就住在顾小雅的房子里，顾小雅的房子有100多平米，他自己的那两套50平米小房子出租。
“你知道吗？我连卫生巾都给她买。她一分钱不花，她的工资都攒起来。除了日常开销，我每周还给她800块的零花钱。这不是疫情了嘛，她们公司散伙了，她失业了。她就嫌我给她的钱少了。”他告诉我这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吵得这么厉害。
“我跟她说我想跟她离婚!”
“离婚？不至于吧。”
“其实为了点儿钱是不至于离婚，但她说了刺激我的话，她说我现在这样对她就像对我前妻一个样。你知道，我最烦别人提这件事了，她偏哪壶不提提哪壶。我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收拾了，准备搬回八里庄住。”
“别呀，这么点儿事儿不值当的。”
“我已经跟她掰赤清楚了，我跟她算了笔账，把我这一年的房租收入写下来，然后算了算每个月都花了多少钱，最后一算这一年下来根本没剩多少，她还以为我攒了不少钱呢。我银行里有多少钱我也让她看了。我跟她说，现在我是住着你的房子，可全部花销都是我来呀。如果你觉得我住你的房子心理不平衡，那我可以回我自己的家。”
“唉，二婚就是这样，心很难过到一块儿去。”
“回来住也挺好，正好我跟小倩见面也方便。”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小倩？小倩是谁呀？”
我终于明白王一奔为什么结婚没几年就和顾小雅分房睡，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呆在八里庄的小屋里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你别问了，我已经告诉你够多的了。我和小倩也不会怎么样，她有家，我也有家，只不过我觉得小倩特别懂我，可以说是我的灵魂伴侣。你放心，我不会和顾小雅离婚的，跟她结婚就是想跟她过到老。小倩月底就回老家了，她跟我说她不会再回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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