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冗长的梦。
梦中的场景是在一个灯火亮得睁不开眼睛的圆桌上。那是一场年前的盛会,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一天的到来翘首以盼,年会的结束就意味这就可以作鸟兽散般离开,这个城市也将变成一座空城。台上的主持人姓甚名谁似乎此刻已经显得不大重要,沅溪只记得每次大会的主持都是那个能量爆棚的小个子,今年的风格依然不例外,隔着三十米长的红地毯之外,沅溪都能看到他脸上似乎渗出了细细的汗,身上的礼服也早已浸透,声音也变得微微颤抖,感觉一停下来就会大口大口地喘气。可是到底是谁?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
边上坐着的姑娘又是谁?此刻所有人在脑海里居然已经化为一碗白色的面汤,牵扯不开的粘稠,剪不断理还乱。红酒,啤酒汩汩地流进了高脚杯,唯一的选择就是一饮而尽,对着来人说一句:来年再见!便目送着他们回到座位。
脑袋一阵眩晕,沅溪知道此刻肯定又喝多了。酒气一再涌上咽喉,恶心感阵阵,终究还是忍不住拨开人群冲到了卫生间一阵狂呕,酸臭发酵的食物吐出来的时候连着眼泪一起,装满了整个洗手池。旁边的一个女职员见了,下意识地捂了下嘴飞似逃开,最难缠的莫过于醉鬼。吐出最后一股酸酸的胃液,沅溪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红红的眼眶像是哭过了一般,眼球也因为激烈的呕吐暴突,脸色也并没有因为酒精而变得桃红,反而是白得毫无血色。放满一捧水拍到脸上,冰冷的自来水有股刺疼。
内心有个想法在执拗地拨动着他的神经,要的就是这种状态!便决定经过四十二号桌,经过的时候一定要迈着大步子,目不斜视,擦干脸上的水,以免被人误认为是眼泪。眼泪在去年正月冰冷的大街上就已经掉光了,沅溪以此为耻。
几乎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沅溪所经历的孤独和荒凉。居无安身之所,拉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天气似乎也很配合一般下起毛毛细雨,正月十五的雨真是冰冷,冷得只叫人打颤。好在棉袄防水,可是脚下的鞋子似乎没那么幸运了,被雨水穿个透,脚趾头在污浊的雨水中瑟瑟发抖甚至麻木。走了一段路靠着墙蹲下来想给家里打电话,却又不知如何启齿。告诉家里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堪?还是急需救助?号码本翻出来又退出去,始终下定不了决心。就在他出神地思考的时候,一个开车的女人尖叫着说,你聋啦?没见我倒车呢吗!女人似乎气得额头上的卷发都要飞起来了,正月十五在大街上碰上这么一个拖着行李箱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着实是让人无奈。
好在后面被一个大学同学知晓,打电话过来问他在哪,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还是接受了同学的好意,毕竟是大学最知心的朋友,有什么话还不能说呢!喝了顿酒之后酩酊大醉,一个瘦小的女生拖着一个将近一百五的汉子回宾馆住下。最后在他同学的麻将声中,沅溪和着被子睡着了,一边睡一边哭。说起来真的是丢脸了。
想到这里,沅溪内心显得很气愤,但气愤之中却又显得底气不足。路过四十二号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她似乎漫不经心地夹着菜,旁边的男人脸色微醺,抓着酒杯不肯放下,独自兴致盎然却丝毫不理她。
马上走过去的时候,沅溪甚至希望她能够回头看自己一眼——哪怕眼神中带着离开时的那种冰冷。趁着脑袋微微眩晕,靠近座位时故意以倒下的姿态坐下来,差点后仰倒在别人身上。
一旁的林绘婉看着一身酒气的这个人,眼睛里的酒红色的瞳孔眨巴着,一边问,你这是什么情况?参加个年会喝着酒还喝出抑郁来了?又故意抿着嘴看着他,像是在告诉这个酒鬼,看,我的美瞳。
扭头过去一看,沅溪只是想起了大学的一个好朋友,她也带美瞳,她喜欢深邃的绿色。仅仅是撇了撇嘴,打完嗝吐出几个字,吐了,我胃疼。
又是一阵叮叮咣咣碰杯的声音。啤酒红酒交叉着来,最后一次喊服务员送酒的时候几乎是抢过来似得,此刻感觉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力气了。夺过酒瓶的时候,服务员小姑娘撂下一个无奈表情就走了。闹到这么晚,把酒店服务员也累得够呛。
舞台上的主持终于消停下来,一晚上的嘶吼终于是没了力气。灯光渐渐定格不动,人群渐渐散去,林绘婉看着躺在椅子上如同摊尸的沅溪发了愁,咋送回家?姑娘家家的既扛不动,日后流言蜚语也会叫她脸红。可这家伙平日素来喜欢独来独往,似乎又没有多少亲密的朋友。
向他的主管招招手,看着林绘婉深红色的美瞳就像美剧里的吸血鬼,可爱又多了几分魅惑。主管走上前来刚要把胳膊往自己肩上搭,沅溪居然自己站了起来。嘴唇像眼皮一样开始打架,含糊不清地说,我可以自己走。
林绘婉表示怀疑,醉鬼说的话简直就是梦话一般。最后一瓶红酒他硬是和另一个嗜酒如命的家伙一人一杯两个回合就干掉了。西方的红酒居然被喝出了上梁山的气势。沅溪挣扎着就往大厅走,摇摇晃晃地像根草。
其实喝醉的自己沅溪很清楚,越醉越清醒,仿佛此刻元神脱了窍,清清楚楚地看着现在的自己,以前的自己,并且对未来的自己感到一丝丝悲凉——之前还对林绘婉说,前女友来参加年会,这种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只老鼠。
大学的时候喝醉了想笑,毫无原因就笑得自己直不起腰,笑得路人莫名其妙,朋友也看着这个大笑的醉鬼无可奈何,别人扶不得,想搭把手就被推开,转眼间又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喊着怎么没人拉他一把。那时的天气很温暖,晚上夜风吹过大马路,拍在酒后通红的脸上,真的是要让人恨不得倒头就睡。唯一感觉遗憾的是,最好的几个朋友竟然无一能喝酒,死胖子肝不好,医生嘱咐千万别喝多,于是这家伙每次酒桌上都谨遵医嘱。就算是大学毕业酒会都滴酒不沾,眼看着沅溪和一群别班并不相熟的人喝得酩酊大醉,最后烂成一滩泥。
坐在回去的车上,胖子就一直胆战心惊,大半夜沅溪给他打电话,于是驱车十多公里从城东赶往城西的酒店去接人,这家伙铁定又是喝多了。他真怕这个酒徒一不留神全吐车上了,车买来不过三个月,老妈付的首付,还是新车呢!
你这家伙,混的不错呀!喝多了还叫我来接干嘛?送你来的那个大眼睛美女我看挺关心你的,直接睡酒店不就好了?胖子揶揄道。
沅溪转过头,睁开眼睛,说,呸!龌龊!
我就不该来接你。胖子很不爽这家伙总是自命清高。而且天晓得自己送他回家这是多少回了?大学毕业这么久了,就这么个铁三角来到了同一个城市,要不是他们俩,沅溪估计已经死在这个城市的街头无人问津了。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没人知道他会在不能自控的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过谢天谢地,沅溪还算老实,酒后也不酒后撒泼,只是要么哭要么笑,唯一嫌弃的就是常常要出来接他。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沅溪以极其困顿的神情从阳光中醒来,冬天的阳光偶尔刺得人即使是闭上眼睛也是让人一阵眩目,看着窗外的太阳,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这里阳光真是不错,才五百块钱一个月,房间不大,容纳一个人的起居已经足够。自从和那个人分开以后他就搬离了原来的住所,总是觉得住在原来的地方太让人伤感了,哪怕是逛街的时候,路过一家酒店,也能回忆到那时候在周末,在那宽大的床上的流下的满身汗水。激情果然难留,转眼已经过去将近两年。再见她已是另一番光景。
刚洗漱完毕,踹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都不用看,肯定就是胖子来了。胖子这人,恶习难改,大学曾经一个月踹掉了两扇宿舍的大门,付出了吃泡面一个月的代价后下脚便轻了很多,以至于至今闻到泡面的味道就勾起了胖子一股强烈的呕吐的欲望,而沅溪,一看到胖子就想起了胖子当初因为吃面那张蜡黄的脸。那时候赔门的钱,沅溪还替他出了一点。好在两个人一点儿也不计较这些钱来钱去,你的就是我的,两兄弟好得像是亲兄弟,偶尔吵吵闹闹但总归是一条心,总能玩到一起。
打开门的时候依然是神志不清,胖子那一张满是痘痕的大脸却看得真切,胖子总是这样,粗暴的脾气配上油腻腻的大脸,这似乎是所有胖子的标配?当初沅溪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差点被胖子一脚把他揣进学校的天鹅湖里去。
“马上就回去了,不打算收拾东西滚蛋么?”胖子看着懒散得像滩稀泥一样的沅溪表示很生气,专门开车来接他,结果这家伙居然连牙都没刷,说话的时候嘴里飘出一股因为食物消化不良而造成的酸臭味儿。
“有你呀!你有车呀!”这句话倒是让胖子挺受用,刚买车的人总是巴不得让别人体会一下自驾游的轻松愉悦。就像沅溪的一个表亲,当年沅溪读高三时就辍学了,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现在已经娶妻生子,平日不着家,过年了总要开着车围着村子转一圈,拼命摁着喇叭才开进院子。胖子虽不至于如此这般爱炫耀,但是有车了真的是舒畅了很多。倒是沅溪,像个白眼狼一样,坐完了车还嫌弃空间太小,安全带太勒。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每年年底回家之前,都会去胖子家看看。胖子的爸爸妈妈很热情,沅溪一来做客便是喜笑颜开。胖子的奶奶,沅溪也是很亲昵地叫奶奶。奶奶一个人住在县城,从胖子家刚出来,胖子就被催着去看奶奶。奶奶一个人腿脚不便,双手也抖得厉害,做饭的时候手抖起来像是拿着筛子——医生说这是帕金森,奶奶在厨房,瓷碗总是叮叮当当,不少的瓷碗的边缘都被碰出了缺口,碎了的也不少。
踏进奶奶门的时候胖子愣住了,整个人僵直地站在那里。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姑娘正坐在奶奶床边沙发上和奶奶笑着聊天。
走在身后的沅溪看了一眼发愣的胖子,一拳过去,发什么愣?都到家了。可是当她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他的眼珠子也差点掉出来,坐在床边沙发上的这个人,不就是他的大学同学么?那个同样喜欢戴着深邃美瞳的姑娘。
奶奶见到两人来了,热情得赶紧吩咐胖子去倒水。看着胖子一脸的惊愕,奶奶先开口了,这姑娘,我觉着挺好,家就在隔壁村老樟树下呢!说起来还不远!笑眯眯的眼神看着她,又看了看胖子,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媳妇儿。
胖子咂巴了下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着一脸诡异笑容的沅溪瞪了他一眼,凭空生出一股怨气,心里在想:你他妈不知道找个借口出去?
就在胖子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沅溪走上前,礼貌性地微笑,打招呼,苏同学,好久不见哦。毕竟是相识已久,俩人还有一段短到可以忽略的过去,不打招呼的话这么尴尬地坐着真的让人感觉很不好。沅溪口中的苏同学,就是苏敏,那个在大一的时候,口语角认识的一个女生,那时的苏敏,留着短发,干净利落,穿着格子衬衫,在那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里给沅溪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象。于是,当晚便约了她出来散步,表达了想进一步交往的想法,苏敏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就像现在沅溪主动给她打招呼,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尔后尴尬的是,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苏敏都没有给自己答复,就在沅溪沉迷于网络游戏里的打打杀杀的时候,苏敏居然弹了个窗口,说,我答应你。
这句话让沅溪摸了半天头脑才想起来大一的时候自己曾经表示过想追求人家的愿望。思忖半晌觉得虽然自己差不多忘了这个人存在了,但天上掉下个女朋友这种感觉还是让人喜滋滋的。于是就在那个桂花开满园的秋天,他们俩约会了,不巧的是,那天沅溪还感冒了,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沅溪生怕自己把感冒传染给她,况且突然怀中多了这么个人,还是有点让人脸红心跳,好在是晚上,苏敏只是对他说:“你心跳得好快。”沅溪听到这话,居然紧张得不行。
“唔……还好……”嘴里因为重感冒干涩无味,嗓子也似乎发不出声音来了。
校园里的桂花香恨不得钻进每一个毛孔里,郁郁的花香伴随着微微的风,仔细一闻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发香。正在自己心猿意马的时候,苏敏自己凑了上来,越来越近。
“我感冒了呀”,沅溪居然下意识地避开。一年前他的想法就是能够追上苏敏,可是一年后却对这种感觉分外陌生,一直有个疑问在他脑海里。具体是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说不上来。尔后,脖子就被苏敏的胳膊牢牢地勾住了。
后续的画面不可过多描述。毕竟,现在苏敏出现在胖子家,绝对是家里安排好的。而且这个女孩子依然不改当年的主动,居然主动来到了胖子家,这倒是让胖子为了难,他总是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可以奋斗几年。胖子心里还是对爱情心存着美好的期待,他不想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就这样在家里的逼迫下草草了事。但是他自己又不争气,毕业这么久也从没有找过女朋友,让妈妈急得晚上睡不着,他爸爸也一度对他的亲生儿子产生过怀疑:莫非这孩子那方面有问题?
胖子无可奈何地把他爸爸对他这个无名的担心转述给沅溪的时候,沅溪还差点笑岔了气,这才是亲爹!
胖子其实也听说过这件事情,因为沅溪当初经历的那一场仅仅持续了半个月的爱情结束的时候,沅溪还乐不可支地拉他一起喝酒了,虽然又是滴酒不沾,沅溪自己喝得倒是开心得不得了。现在自己好兄弟当初的女朋友居然来到了自己家跟自己相亲,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小得像个足球场,球传来传去,最终不是进这个门就是那个门嘛。
苏敏同学现在就在离胖子奶奶家不远的一所学校上班,刚刚进公办学校,成为了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师。听人介绍了胖子之后又偶然听说胖子的奶奶就住在附近,闲暇的时候偶尔也来陪奶奶聊聊天。老人对这个能够陪伴自己的未来孙媳妇儿表示很满意,留着三人吃了顿饭,就放这三个年轻人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年底了,大街上热闹得不停地堵车,奶奶摆摆手,吩咐胖子:去去去,送人家回家。
苏敏很礼貌地告别奶奶,似乎她也很意外居然会在这里碰到沅溪。总感觉因为沅溪的存在让这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诡异。沅溪很自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找了个借口就要去网吧玩两把游戏,胖子一把拉住他,表示自己也想去。
苏敏走了之后,沅溪摊摊手,解释说,你看,这可跟我没关系。胖子白了他一眼,不用解释,这个世界太小了,要不是你跟她打招呼,我都不知道她跟你还有那么档子事儿呢。说完摇了摇头,这下可尴尬了。
尴尬个屁!当年我可跟她啥事都没发生,你这家伙想哪去了?沅溪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胖子哭丧着个大脸说,可是我总感觉怪异得不得了,你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么?看着胖子此刻的表情,沅溪心里还是忍不住笑了,但嘴上还是安慰着说,没事没事,人家还是个好姑娘,慢慢习惯就好了。听着他漫不经心的回答,胖子心里举棋不定,母命难违,自己又心存芥蒂,这感觉就像是被卡在了路中间,动弹不得。
又在胖子家里蹭吃蹭喝地玩了两天,家里也催着,过年了还不回家是要给别人当儿子呢?只得收拾好行李胖子又开了半天车把他送回家。自从买了车,真的是成了这家伙的专职司机了。
放年假期间,除夕的晚上沅溪又喝得大醉,家人也只当是辞旧迎新也没加劝阻,一家人围着暖炉兴致勃勃地看着春晚的时候自己只好摸着楼梯上了楼。喝多了之后才发现家里一直抱怨着楼梯的设计太奇葩这个说法真有道理,喝多了之后几次踩空,磕伤了膝盖。好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掩盖住了自己的窘态,搓了搓膝盖就倒床上了,拨通了一个早就删掉了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您核对后再拨。客服小姐甜美的嗓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自从去年元宵后,她对沅溪的电话骚扰不胜其烦,为了避免分手后还被人缠着,她果断换掉了号码,至于她的新号码,应该以亲爱的为名,存在了年会上那个男人的手机里了。
挂掉手机,沅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又为何打这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始终都是这句熟悉的话语,莫非自己是又想她了?顿时觉得自己矫情得像一个十六七岁碧玉年华的孩子。喝醉了后脑海中一只反反复复在腻歪着一个问题:我对你不够好还是别人太优秀?
一个人在嗫嗫嚅嚅想说啥也没什么关系,并没有人去听,更没人会去在意这些事情。很多心里的伤口终究是要靠自己才能慢慢愈合,别人安慰不来,而且像他自己这般自尊心出奇强烈的人,他也拒绝接受这种安慰。
年后回去上班的时候自己坐上了大巴就又回到了那个城市。年初的时候人还很少,街道上的车也三三两两,随时可以横穿马路毫无顾忌。胖子还在家和家里做着不屈不挠的抗争,苏敏倒是表达了比较明确的意思,可以的,只要男方有上进心,我愿意交往。胖子虽没有明说,但反应一直很迟钝,装聋作哑的态度表示他还期待着一场不需要别人安排的轰轰烈烈如烈火般炙热爱情。
回到这个城市沅溪决定今年醉心于工作,这样才能让自己把不快乐的事情悉数忘掉。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居然还出乎领导意料之外地申请了一份额外的工作,当他一本正经地跟领导说他希望在老客户中开拓出另外一批市场来,主管半晌没说话,你确定你能够把你自己推销出去么?沅溪排着胸脯说没什么大问题。这个时候的自己像是着了魔,恨不得休息日也不要了。
连林绘婉也诧异于他的改变。从来都是混沌度日的沅溪居然开始孜孜不倦地工作起来。便又嘻嘻哈哈地开起了玩笑,比如“认真的男人最帅啦”“严肃的表情好可爱”之类。正当沅溪投去无奈的眼神的时候,林绘婉又主动收起了笑容,眼睛也不眨了。最近他好像不大愿意说话,以前的时候还能陪着喝喝小酒,现在工作起来简直就不是原来的他了。
林绘婉自己也是单身一枚。据说去年有一个男朋友,但是后来因为工作分开后就不了了之了。因为这个,胖子总是怂恿着沅溪上前去搞定她,别再沉迷于过去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让人真恶心。
胖子现在的生活真的很潇洒。自从去年从他原来的公司离职之后,便决定自立门户,开了家网店,卖一些茶叶,据说生意不错。忙得现在连周末都没空开着车带着自己去吹风了。因此休息日沅溪一般都窝在家里看看电视打打游戏,倒也是自得其乐,不过发现了自己一个很严重的改变,这个改变几乎是吓了自己一跳:最近品味变了很多。读中学和大学的时候,沉迷于周杰伦吐字不清的嘻哈风音乐,现在却对八十年代的老歌情有独钟,为此自己还学着哼唱了几首粤语,比如张学友的《相思风雨中》,黄家驹的那几首长盛不衰的老歌。虽然到高潮的时候自己的嗓子像是堵了块年糕唱不上去,但依然享受不已。依稀记得那年失恋的时候,就是听着张学友的歌过来的,哪知听着听着,眼泪如泄了洪的水,像个悲伤的妇人一般沾湿了袖子。
就在工作上小有进展的时候,又再一次迎来了辞职潮。在这个不大的公司里新老板管理得面面俱到,却让底下的人苦不堪言,仿佛是生活被剥削得没有一点空子,对于年轻人来讲这尤其可怕。即便是如此这般醉心于工作的沅溪也深深地意识到了一些弊端,小事情总是会被做得很繁琐。公司里几个平日里还算说的上话的朋友陆陆续续离职了,但是三两天过后空荡荡的工位就被几个面带羞涩低头不语的新人占据了——但是自己没办法,只能冷眼旁观。于是,在很多个夕阳西下的时候,沅溪只能一个人默默地下班,新人们虽然彼此不认识,但却也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拉长身影,踏碎夕阳,一天的生活又结束了。回到那个空荡荡的房间,真是安静得有时候让人害怕。
林绘婉也不例外。突然有一天她对沅溪说,我要离职了耶,你要不要送送我?说完还是眨巴了下她的美瞳。沅溪没好气地回她一句,走走走,全都走,有多远走多远。看着她撅着嘴的表情,还是帮她把整理出来的文件资料抱下楼,送她上了一辆车,看来人的样子,像是专门来接她的。那个男人殷勤地帮林绘婉把东西放在了后备箱,并对沅溪道了谢,才关上车门驱车而去。
长舒了一口气,办公室里居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连之前他的顶头上司都换了。公司在短短的小半年的时间里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板神秘收购了,变得愈加严苛。事情多了很多,五点钟下班点到了,依然还得在办公室耗费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对面不远的林绘婉,座位也空了。她的椅子上那个kitty的靠背还留在那里没有带走,也许过几天就被清理到垃圾桶去了。
两个多月后沅溪找胖子喝酒。胖子这家伙自从辞职后自己下海了就没再主动找过自己,沅溪在想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忘掉了。胖子在那头忙着打包发货,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说,你今晚过来吧!我现在事情太多了,可能没空过去。
行,晚上见。一面思忖着晚上见到胖子之后,胖子估计瘦了。据他自己描述,这两个月他忙得差点崩溃,啥事儿都要自己操心,就像个陀螺,不停地转。
胖子在一个叫小镇印象的饭馆定了个座,信息上说这已经是这里最好吃的地方了。走进包厢,胖子已经等候多时了,眼前的苏敏也是笑盈盈地看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沅溪。
苏敏早已经换了一种装扮。那个格子控的女生现在留起了长发,左手时不时地挽住头发帮胖子夹菜。胖子一张油腻的大脸看上去真的清爽了很多,恋爱了的男人果然看上去和单身时期的并不一样。胖子讲着他的经历,如何发挥天时地利人和开始做起生意来。
两个月你知道我挣了多少?你猜猜?沅溪刚想说你就给我可劲儿吹,胖子却摇了摇头,你知道我多累呀?仓管、运货、发货都是我一个人,还好有苏敏抽空来帮我。
沅溪很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再这么说下去,自己就要吃不下去了。以前最嫌弃情侣之间腻歪的胖子恋爱起来丝毫不输那些恋人之间的缠绵劲儿。真的是纳闷儿了,胖子是咋过的这个坎儿的?年前去他家的时候还一副对苏敏爱搭不理的样子,难道是真的因为屈从了父母之命后发现相亲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想沅溪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这一批客户的后续服务做好了之后自己是不是也得计划一下了,毕竟自己真的没办法再搪塞父母的唠叨了。胖子能够接受的事情自己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像胖子,之前那么贞烈的想法,还不是被现实掰弯了么。
生活就像被强奸,没法反抗就试着去享受。这句话真是话糙理不糙,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可以肆意挥霍。就像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摆脱去年颓废的状态开始发奋图强,也慢慢意识到生活很多时候并不尽如人意,但是又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胖子破天荒地举起酒杯和沅溪碰了个杯。真是难得,就算是大学的时候沅溪一个人喝到瘫痪他也岿然不动。果然,这家伙一喝酒,脸就红得像个大屁股。
好了好了,别喝了别喝了。沅溪真怕苏敏会怪自己,不过看她又笑着帮他满上,心中的疑虑才消失。
眼前的两个人渐渐模糊起来。胖子似乎今天很过瘾,拿着杯子不肯撒手。眼见着又一杯酒下肚,一连串的打嗝让人怀疑胖子是不是要吐了。苏敏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敲着胖子肥硕的背,胖子这才缓过来继续讲他这两个月的奋斗史。
他们俩还是让沅溪忍不住想起了大学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浓郁的桂花香。但心里此刻更多是祝福,单身多年的胖子终于是有了自己的归宿,虽然长磕碜了点儿,但终归是个好男人,苏敏的出现也许并不是掰弯了他对梦想中爱情的追求,也许是一个更好的延续呢!想着想着鼻子忽然又酸了起来,酒醉之后一些平日里看似模糊的事情变得愈发清楚。
“经过了相遇和挣扎……还是无法放下,那是多久的事情了?我也难以记起”,像是眼泪糊住了双眼,春天的晚风吹在脸上像是抹上了一层薄荷糖,路上的人走路歪歪扭扭,不知道是自己醉了还是都醉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所有生命中出现的事物都会一闪而过,不必太过在意呀。眼前那模糊不清的世界里,一个女人朝他缓缓走来,婴儿肥的脸庞笑靥如花,沅溪张开双臂想拥抱她,谁知道这个女人却如影子一般穿过他的身体,走向背面昏暗的灯光处,消失不见。
醒来的时候正是上午九点半,睁开眼睛看着灰尘在阳光中漫天飞舞,楼下的小孩吵吵闹闹,沅溪却觉得此刻安详极了。透过墨绿色的玻璃看窗外,像是蔚蓝的湖面。白色的雪山和湖边灰色的泥泞地在蓝色的空气中闪着不一样的光芒,这样的景色,只适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愿望。
嘘,不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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