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凌晨,在湿冷的被窝里看《我家那闺女》。“你相信婚姻吗?”耳机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相信婚姻吗?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从前写过一篇文章叫《你相信有如那颗恒星一般的爱情吗》,我说我相信,虽然直到现在依然保持着母胎solo的记录,但那毕竟是爱情啊,像专柜里熠熠发光的奢侈品,又像童话故事般令人着迷。我相信爱情,可能是因为看了太多文艺作品,感天动地的、一波三折的、回肠荡气的、柔情似水的……主人公走到一起,面对社会、家庭、伦理、现实生活的压力,不论结局如何,都让人深深感到——啊,是爱情啊。
爱情,是一件理想的事情。
可是婚姻不是。
春节回家时,听说中学的老师离婚了。刚听闻这个消息,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对那位老师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时我们在老师家补习,她的孩子还像一个小萝卜头,见到我们的时候会躲在妈妈身后怯怯地偷看。一次去补习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我没带伞,老师见我被淋湿了,赶紧招呼她丈夫帮我倒杯热水,又亲自帮我吹干头发。那时我心里开心极了,也羡慕极了。
之所以说羡慕,是因为我觉得我的家庭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从小时候开始,我的爸爸就经常打我,用衣架、拖鞋、皮带、园子里折下的树枝……在家里、楼梯上、大马路上……原因也多种多样,有因为我贪玩的,也有因为他觉得我踩了他一脚的。
曾经被用衣带绑住双手打,趁着他去抽烟,我带着挣脱不开的衣带跑出家门,连哭都不敢,生怕发出声音被逮回去。从小开始,我对爸爸的印象就是喜怒无常,他的口头禅是,要把我一巴掌打到北极。
爸爸妈妈两人时常争吵,大约在我上小学不久,家里爆发了一场可怕的争执,四位老人坐在我们的家里,轮番上阵劝说他们不要离婚。我作为一个小孩,似乎被他们认为是什么都不懂的,于是被忽悠出去,让我在外头玩。
我悄悄扒着门往里瞧,二人坐在床的两头,一个低头抽烟,一个低头抹泪,二人皆是一言不发;只有四位老人坐在他们对面,像是三堂会审似的,一会儿说“你就原谅他吧”,一会儿说“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听着听着,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我好像要没有爸爸妈妈了呢。那天我在草地上摘了很多粉色的喇叭花,偷偷放在门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在心中祈祷:请不要让他们离婚吧。
他们终究没有离婚。但是家里的纠纷没有停止,他们依然三不五时吵架,而每当这时候,我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面摔盘子的声音、争吵的声音、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爸爸醉醺醺的响彻整栋楼的叫骂。
我只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要让他们又像曾经那样抓住我,从两人的争吵,变成对我的混合双打。
但是那也不行,由于我的无作为,妈妈或许十分寒心吧,某天争吵过后,我正想出门上学,她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你对这个家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
啊,是啊,我对这个家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呢?一瞬间我无数次想起她说过在我前头本来有一个哥哥,后来却因为爸爸不精心照顾而失去了。
我想到如果是哥哥的话,他应该会很有作用吧,会很阳光很有担当吧;
我想到如果哥哥平安地来到了世上,我还会不会存在呢;
我想到比起这样的我,或许妈妈更希望有那位哥哥吧。啊,我真的一点作用也没有。
后来的一天晚上,我在沙发上看到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一张约定——等我高中毕业成年后,二人便离婚。
我忍不住想,要是在多年以前,在第一次离婚危机爆发时,他们分开就好了;在每一次莫名其妙的争吵爆发时,他们分开就好了。
是不是我拖了他们追求幸福的后退呢,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你们离婚吧,不用等我成年毕业。
但是我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妈妈有两个姐姐,我知道她们同样有过离婚的念头,只不过一个实施了,一个同我妈一样没有。
大学的心理课上,老师讲爱情的几种要素,讲完问同学:“你们觉得父母有这几种要素吗?有的话请举手。”
我把手放在桌面下,转头看班里的同学,几百人的大教室里,只有一个男生举起了手。
黑压压的一片发旋里,仰着脸的男生格外显眼。
为什么大家都没能感受到父母之间的爱情要素呢,如果这种要素确实存在的话。
是因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是因为要面对现实的折磨吗?或许爱情也要面对折磨,但在爱情里,折磨也被诗化为一种凄美;而同样的折磨对于婚姻来说,却只是每日每夜的磋磨了。
我相信婚姻吗?我多么想相信,又多么不敢相信。
索多勒斯。做心的记录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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