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以五十步笑百步

【短篇】以五十步笑百步

—1—

我是一条五花肉，不长不短，不方不正。

在那些新鲜的日子里，我还是神采奕奕仿若少年的。

经过了盐粒的浸染，花椒的侵犯，现在的我是中年油腻大叔。

被一根绳子牢牢拴住，挂在屋檐，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

饱经风霜，我知道我是要成为一块老腊肉的男人。

可我不甘心啊，都要被风干了，我他妈还没谈过恋爱。

我喜欢墙头和我一样被挂着的玉米棒小姐。

和我一样，我们又不一样。

玉米棒小姐是被倒挂着的，看得我眩晕，不知道她感觉怎么样。

我还是很喜欢她，温柔优雅。

每天醒来第一眼，和她打招呼，她只甜甜笑着，不言语。

我想，玉米棒小姐啥时候能理我呢？哪怕回以招呼。

—2—

在我日思夜想的时候，迎来了另一串伙伴。

他们是刚被下了盐的小鲫鱼，在线绳上，头朝天，尾巴冲地。

咸湿的往下啪嗒滴盐水，初来乍到的和当初的我一样。

不过，他们挺盲目开心的，听瞎哔哔声就知道。

真是天真，一群未来的咸鱼。

我轻蔑的嘲笑他们，还以为来到了个新世界。

咸鱼气鼓鼓的，不甘示弱，他们狡辩，是鱼干。

不是咸鱼，不需要翻身。

咸鱼和鱼干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和我一样要被风干的。

瞎得瑟，有什么可起劲儿的。

还鼓鱼眼睛，当谁不会似的。

—3—

大概是我每天火热的目光让咸鱼们看出了门道，他们主动和我攀谈起来。

咸鱼们：“诶大叔，你瞅啥呢？”

我：“谁是你大叔了，我这么显老？”

咸鱼齐声应答：“显。特别显。”

我白白眼：“艹，捶死你们信不？”

咸鱼们嘿嘿笑：“哥哥哥，别闹～错了错了，你是在看那几束玉米棒？”

我：“哥很专一的，就看那一个。”

咸鱼们：“哥，你喜欢她？”

我特别害羞：“嗯嗯，你们看，没觉得玉米棒小姐特别美好吗？”

咸鱼们齐摇头：“有有有。”

好嘛，敷衍我，他们是不会懂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眼里出眼屎。

我只看到了西施，大概他们才看到的是眼屎。

—4—

咸鱼们：“哥，你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我望着天，假做沉思状，其实是真记不清了。

我：“大概有好几个月了吧，我也没仔细算过。”

咸鱼们：“和现在的我们一样吗？”

谁和他们一样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家伙。

我：“是的……当时也不知道现在会这么的生无可恋。”

咸鱼们提醒：“不，哥，你还有你的玉米棒小姐。”

我黯然神伤：“没见我每天尬聊吗？只有尬，都不算两个人聊天。”

咸鱼们：“可能是人玉米棒小姐见多识广，瞧不上你这个日渐干瘪的大叔。”

我怒目：“艹？你们是想做鱼饼还是鱼渣？”

咸鱼们：“别别别，我们跟你瞎玩笑呢，别当真啊哥。”

我不想说话了，太累心。

沉默着，慢慢想着我的玉米棒小姐，挺好。

—5—

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我感觉我已经没有活力了。

咸鱼们也是，都懒得开口讲话。

偶尔闲得无聊，也会唠嗑，有一搭没一搭的。

他们还有彼此，而我，谁都没有。

我心心念念的玉米棒小姐，还是金灿灿的闪着光。

偷偷喜欢她仿佛用尽了我毕生的勇气，爱字是万万不敢说给她的。

咸鱼们心知肚明，时常正面打击我。

咸鱼们：“你个大老爷们，是不是怂？”

我点头：“嗯。我是。賊怂。”

咸鱼们摇头：“你活了大半辈子，难道要走的有遗憾吗？”

他们又开始怂恿我：“要不试试嘛，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嗯对，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一只好青蛙。

我在讲什么？还没准备表白心意就已经在胡言乱语了吗？

—6—

我还是决定要死的明明白白，不然白活了青春。

看着已然老腊肉的自己，知道时日无多。

咸鱼们说得对，不试试怎么知道是失败还是成功。

不确定到玉米棒小姐的心意，我死不瞑目。

就在这两天吧，我的玉米棒小姐。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一天，我要行动了。

我眉眼含笑望着她，忐忑不安：“亲爱的玉米棒小姐，你好。”

她没应答，望着我笑。

是在鼓励我继续吗？

我继续：“我关注你很久了，我钟意你。”

她依然不说话，一模一样的笑。

我再接再厉：“我爱侬。擦浪嘿儿。”

玉米棒小姐无动于衷。是听不懂吗？

我鼓足勇气，想再说明白点。

没等我开口，我感觉我被一双手从屋檐下取了下来。

一路拎走了。

咸鱼们急切的大喊：“哥，哥，哥……”

我知道，等待我的结局终究是来了，只是这么的仓促。

让大家来不及告别。

—7—

我绝望的闭上双眼，再见了，我的玉米棒小姐。

我被搁在了厨房，一块砧板上。

砧板热烈的和我打招呼：“腊肉先生你好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们很熟吗？干吗跟我自来熟，切。

不想理他，懒得说话。

砧板没觉得冷场，他一脸八卦：“这次你和玉米棒小姐示爱成功了吗？她怎么说？”

嗯？他怎么知道？我们不是老相识。

我开口了，有点疑惑：“我们见过吗？”

砧板说：“哈哈哈你还是老样子，每次见我都是不变的开头。”

我更懵了：“怎么讲？”

砧板娓娓道来：“在你之前，有无数块腊肉经过我，他们无一例外，都爱上了他身边的玉米棒。”

然后呢？

没等我发问，就被菜刀切成了腊肉片。

接着被丢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和青椒小姐融为一体。

贞操没了，我死心了。

青椒小姐倒看起来心情不错，在哼曲儿。

眼睛有点辣。

这大概是我的宿命，命里搭青椒。

—8—

我被端上了桌，热气腾腾的。

等待着轮回前的最后一步，真让人绝望，又心生期待。

此时的屋檐静悄悄的，又不那么的静。

咸鱼们说：“玉米棒小姐，他走了，带着最后的希望。”

玉米棒小姐缓缓开口：“我知道。”

咸鱼们叹气：“那你怎么到最后都不肯……”

玉米棒小姐说：“又能怎样呢？结局早已注定。”

她顿了顿：“即便我爱他。”

咸鱼们说：“也许你如实相告，你们会有不一样的可能呢？”

玉米棒小姐一脸释然：“没用的，我做过无数次的努力，最后还是输给了青椒。”

她笑着，平静淡然：“所以，既然没有可能，就别告诉他了，徒增伤悲。”

咸鱼们说：“好吧，那你这次别哭了。”

玉米棒小姐说：“不会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只剩下了微笑。”

咸鱼们摆摆尾巴：“那，下次再见？我们也快要走了。”

玉米棒小姐挥挥手：“嗯，下次见。”

—9—

月朗星稀，夜色沉寂，屋檐下只剩下了几束玉米棒。

他们都先后离开了。

但是他们都还会再回来的。

等着，会再见的。

一个初次见面，一个假装不相识，和陪着渡过的旁观者。

多的是腊肉先生不知道的事。

(——完)